第2章 ☆、打探

管樂居是洛陽最大的酒樓,同時也是傳播各類消息的重要場所。

今日管樂居的大堂,依舊坐滿了形形色色的江湖兒女。

碧衣披帛的阆苑姑娘,笑盈盈地往穿着道袍的玄英派年輕子弟的小碟裏夾菜,下山沒有多久的小道士漲紅了一張俊臉。

關中王家的镖師運镖路過此地,三三兩兩地坐開,劃拳鬥酒,時不時發出陣陣豪爽的笑。

背着雕弓的落雁門弟子同持劍的龍泉派兒郎因為一點小事吵得不可開交,伽樂寺出門雲游的大和尚看着兩個人,雙手合十,說了好幾遍阿彌陀佛。

這是敢愛敢恨的江湖兒女們共同譜出的常态,管樂居的夥計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大家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并沒有人注意靠近樓梯口的一張小桌上,坐了一個男人,他穿着一身洗得泛了白色的黑色窄袖武袍,靠近胸口處用金線繡了一只朱雀。背上背着一把用白布包的嚴嚴實實的劍,腰間也別了一把生了鏽的鐵劍。

男人長了一對平眉,靠近眉尾處略有些粗,看起來很是正直,可眉的下方偏生着一雙瑞鳳眼,眼角微微上翹了幾分,好像是在笑着,加上他天生上揚的嘴角,平添了幾分輕挑顏色。

他從進來開始就獨自坐在角落,不與人交流,自然也沒有人注意到他。

這男人自然就是韋秋,他點了一壺燒酒,翹着二郎腿,喝一杯酒,吃一粒花生米,空隙裏還不忘聽聽周圍人讨論的話題。

“兩個月後的英雄會,姑娘打算參加嗎?”玄英派的小道士問。

阆苑的姑娘嬌滴滴地笑着答道:“長風盟三年一度的英雄會,這是咱們江湖人的科舉,縱是不上場,也得去湊個熱鬧,道長說對不對呀?”

韋秋自然也是參加過英雄會的,還是那一年的榜首。不過那段記憶對他而言已經模糊不清,他也懶得回憶,只笑呵呵地聽着初出江湖的小子們的豪言壯語。

突然,坐在門口處的王家镖師開口道:“你聽說了嗎?周小将軍為國捐軀了。”

另一人大為一震,連帶着韋秋夾向花生的筷子也跟着抖上了一抖。

“什麽?哪個周小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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镖師說:“還能是哪個?就是定國侯家的二公子,骠騎将軍周桐啊!”

“你是說驸馬爺?他不是號稱馬上定乾坤,突厥人見了就退避三舍的嗎?”

镖師喝了口烈酒,惋惜地搖頭道:“瓦罐不離井上破,将軍難免陣前亡。再怎麽厲害到底也還是人,是人就有死的那一天。”

“可惜了。他還不到三十,本來封侯拜相都是有指望的事情,怎麽說沒就沒了。”一桌人唏噓嘆惋,都在為周小将軍的英年早逝感到悲傷。

忽聽一聲清脆的響聲,驚得落雁門和龍泉派的兩個少年停止了争吵,一同朝角落裏看去,原來是隔壁桌的黑衣男子不小心打碎了酒杯。

看到夥計手忙腳亂地前來收拾,韋秋出竅的靈魂這才得以歸體,又嬉皮笑臉地連連向夥計道歉。

韋秋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麽了,好端端地喝着小酒,突然聽到朝堂上的一個将軍的名號,居然滑了手,摔碎了還沒來得及放到唇邊的青瓷杯。

不過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破酒杯,管樂居的掌櫃非說是他們專門從景德鎮訂購的,硬攔着韋秋讓他付了三吊錢。

韋秋認命地給了錢,覺得自己一大早就相當地出師不利,連帶着恨上了那個好死不死的周小将軍。

不過人小将軍死都死了,韋秋也不過是在走出管樂居的時候低聲罵了他兩句,随後就把勞什子的管樂居和周小将軍通通抛到了腦後。

誰知走了不過幾步,韋秋就被一個擺攤算命的喊住了:“這位公子,我看你面帶桃花,來算一卦如何?”

韋秋頓了腳步,原地轉身,卻見攤子前面是個帶着兜帽披風的女人,便順勢往那人攤子上一靠:“面帶桃花?你看我算哪門子的面帶桃花?印堂發黑還差不多。”

“公子你可別不信,我師承扶乩軒,是正經算命的,和街上的那些個妖豔賤貨可不一樣。”

扶乩軒是江湖小派,但在算卦推演方面頗有建樹,歷代都有子弟在宮裏和軍中任職。

韋秋一聽扶乩軒的名號,突然想起自己有一件非打探不可的事情,此事恰巧與扶乩軒有關,便挂上了興致勃勃地笑:“真是扶乩軒?那算一卦得多少錢?”

女人比了五個手指,說:“五兩銀子。”

“五兩?”韋秋挑眉,“我一路從南走到北,每條街上都有一個號稱是扶乩軒的弟子。但打着人家的旗號,還敢獅子大開口的倒也真是少見。”

這女人一聽韋秋暗示自己是騙子,當即拍桌而起,将兜帽一摘,指着自己秀麗的臉,怒氣沖沖地吼道:“你小子給我看清楚了,老娘是扶乩軒第三十六代弟子何秋岚。”

何秋岚未曾料到,韋秋不僅沒有同她争辯,反而往攤前的椅上一坐,翹起二郎腿,問道:“快哉閣的白裳,是你的什麽人?”

何秋岚只低着頭擺弄起她的卦來,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師叔給你批過命了?那算了,他碰過的人我不會碰,你走吧。”

“他碰過的人?我和你師叔清清白白,姑娘可不要血口噴人。”韋秋不僅不走,反而耍起了無賴。

何秋岚心裏默默感慨了一會兒世風日下,手上的動作也沒停,三下五除二地收拾了自己攤子上的東西,起身去扯韋秋的凳子:“算了,你不走我走。真是倒了黴了,遇見了你。”

韋秋眼疾手快,在何秋岚之前就站起來拉住了凳子的另一條腿,順手将它抛到半空,換到了另一只手上:“你告訴我白裳的下落,我就把凳子還你。”

“他離開師門多年,我一個小輩怎麽會知道他的下落?”何秋岚不甘心,又将目标對準了韋秋的另一只手。

可何秋岚尚未碰到韋秋的衣角,就見眼前人像幻影一般,不知何時已退到了三尺之外。

“凳子歸你了,不要讓我再看見你。”奈何不得韋秋,打不過你我還躲不過嗎?何秋岚狠狠地跺了下地面,威脅韋秋道。

韋秋突然露出了非常讨打的笑:“真的嗎?這個也歸我了嗎?”只見他将凳子往地上一扔,從懷中掏出了一塊巴掌大的玉璧。

這玉璧正是扶乩軒人手一塊的周公璧,是扶乩軒傳人身份的象征。

何秋岚慌亂地翻找了一遍身上的物件,這男人竟在她完全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偷了她的玉璧,她當即又氣又惱,知道自己着了韋秋的道,指着他的鼻子吼道:“你故意算計我。”

韋秋大搖大擺地坐回凳子上,說:“分明是你先叫住的我,怎麽又成了我算計你?姑娘怎麽這麽喜歡血口噴人。”

奈何又奈何不得他,何秋岚只怪今天自己出門沒有認認真真核對一遍黃歷,居然招惹上了這麽個潑皮無賴,只能咬了咬牙,認命道:“他在鬼鎮。”

鬼鎮是厭倦江湖紛争卻又不甘心歸隐的俠客或者得罪了不能得罪之人的亡命徒的藏身之所,一直以來都是傳說中的禁地。

“鬼鎮在哪?”韋秋提起系在玉璧上的紅線,有意似的把周公璧晃蕩了起來。

何秋岚瞪着杏眼,咬牙切齒道:“在秦嶺歸魂山。”

“早說嘛。”韋秋将玉璧随手一抛,正正好好砸在了何秋岚的懷裏。

何秋岚狠狠地瞪了一眼韋秋,把自己的物品随意地包好,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攤子。

看見旁人吃癟,韋秋相當高興,朝着何秋岚的背影大幅度地揮着手,還不忘喊道:“姑娘,咱們有緣江湖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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