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對弈
小少爺思前想後,最後決定和同伴們一起回趟家,把想做的事、要做的事都和爹爹好好說清楚,順帶着好好研究研究《滄海尋蹤錄》,看看送信人背後到底賣的是什麽藥。
謝辰把煥煥交給了從山莊趕來的管家手裏,千叮咛萬囑咐,一定要小心看着兒子,直到管家發誓絕對不讓少莊主離開自己的視線一秒,謝辰才放下了心。
“周大俠還跟着我們做什麽?”韋秋一只手搭在馬鞍上,笑得不懷好意。
周桐理直氣壯,臉不紅心不跳:“我答應了憶谙要幫他說情,況且我也挺好奇到底是誰給星澤送了信,我為何不能跟着一起去?”
“周大俠,這裏原本就沒你什麽事情,你非要跟着,合适嗎?”韋秋只勾起了一邊的嘴角,歪着頭問。
周桐若有所悟,從懷中掏出兩張疊好的銀票,夾在指尖朝着韋秋揮了揮:“你覺得呢?”
韋秋:“我覺得特別合适,我們正愁人手不夠呢。”然後歡歡喜喜地接下銀票,無視了一旁小少爺不忍直視的表情。
該安排的事情安排地妥妥當當,一行人便四人四馬地上了路。
城市煙雲相結帶,山河表裏盡交襟。
山河镖局坐落在秦嶺某一餘脈的山腳的鎮子裏。王家的府邸就建在山間,此處天高皇帝遠,故而王家的宅邸修建得華麗異常,就差把“我很有錢”四個字挂在大門口當匾用了。由于镖局名字的緣故,鎮裏的百姓都稱之為山河莊。
謝辰牽着馬站在王家的大門口,看着幾人高的朱紅漆門,門上鍍着金箔的門釘,終于明白了小少爺哪裏來的資本居然說危樓山莊破敗了。和山河莊一比,危樓山莊哪裏算得上破敗,簡直就跟荒山山頭沒有什麽區別。
四人進了莊子,光是從外門到正堂,就走了将近一炷香的時間。
王家的丫鬟,清一色的十七八歲,個個形容出挑,環肥燕瘦。韋秋幾個人一落座,丫鬟們就層層疊疊把四人圍住,先端上來的是上好的紫陽毛尖,茶未飲入口,便又遞過來精致點心,丫鬟們來來去去竟走了近十回,這才把招待客人的東西一一備好。
韋秋一個天生的斷袖,看着姑娘們只覺得賞心悅目,端起茶盞來剛放到唇邊,正巧往謝辰的方向上一瞥,仙風道骨的大莊主,眼睛都看直了,一動不動跟個雕像似的。
“喂,謝辰。”韋秋小聲提醒道。
謝辰看着韋秋臉上溢出的嬉笑,方才發覺自己走了神,趕緊故作鎮定地咳了兩聲,欲蓋彌彰地挪走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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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王家老爺就來了正堂,他先是客客氣氣地招待了韋秋幾個,感謝了他們一路上照顧自己的倒黴兒子,又吩咐家丁帶他們去後院的客房,之後随着目光移動,視線停在了小少爺的身上:“念念,你給我出來一下。”
小少爺縮着腦袋,吓了半身的冷汗,又眼神示意了周桐半天,周桐不着痕跡地移開了黏在韋秋身上的視線,朝王憶谙暗示不要害怕,小少爺最後才認命地跟着老爹走去了後院。
“李镖頭都跟我說了,你還有什麽想交代的嗎?”王憶谙跟着老爹走到後院,王老爺才不疾不徐地開口。
王憶谙知道自己逃不掉,咽了口唾沫,鼓足了勇氣,硬着頭皮說道:“爹爹,我不娶蘇姝兒。”
“唉,你都知道了?”王老爺語氣裏帶了幾分無奈,“咱們王家是江湖兒女,本沒有什麽父母之言的規矩,可咱們家現在……就指望着你和蘇家小姐的這門親事了。”
“爹爹,咱們家出什麽事了嗎?”王憶谙心裏突然一咯噔,疑惑地看向老爺子。
王老爺捋了捋雜了白色的胡須,思忖了片刻:“也不算什麽大事。你二哥快要回家了,所有的事情等他回來再一起說。你這幾天就老老實實地呆着,多陪你的幾個朋友玩玩,別的事情不要胡思亂想。”
小少爺戰戰兢兢地正欲離開,王老爺子離開了一半的身子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彎,指着他說:“對了,給我去祖宗牌位那裏面壁思過,什麽時候吃晚飯什麽時候出來,我讓你以後還敢不打招呼就往外跑。”
王憶谙只能垂頭喪氣地走去了祠堂。
王家的宅子很大,客房比他們在北平時住的客棧還多上許多,能住在寬敞的屋子裏,大家都很高興——除了周桐。
客房一多,可就意味着周桐再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和韋秋睡在一間屋子裏。雖然周桐就算住在同一間屋裏,也做不了什麽事情,但半夜驚醒,周桐一眼就可以看見床榻之上的韋秋,也能求個心安。
現在倒好了,他和韋秋之間,還隔了一個只會吹簫的謝辰。
謝辰一整天都沐浴在周桐幽怨的眼神裏,反倒是破罐子破摔了,一下午和韋秋又是下棋又是比試的,任由着周桐在背後咬牙。
梧桐花期已經到了,院子裏凝結了淡淡的香氣。梧桐花的香氣既不像臘梅那樣濃烈得過分,又不似清荷那般若有似無,它的氣味不獨特,也不悠長,甚至用言語形容不出它的特點,可韋秋就是很喜歡桐花的味道。
客房院子裏的小木桌上落滿了淡紫色的花朵,韋秋托着腮,“啪”地一聲把黑子點在了棋盤上。
謝辰拿着白子游移不定,一動不動的樣子倒好像被凍住了一般。
“下那兒。”周桐看得實在不耐煩,拿手指了指棋盤。
謝辰照着下了,可落完子後卻又開口:“觀棋不語,我原以為庭梧兄該是君子。”
周桐低聲笑了兩聲,露出唇邊那顆白淨的虎牙:“可你還是照着我說的下了。”
“那是……”那是給韋秋面子,謝辰原是下意識地想要這麽說,禿嚕了一半兒突然意識到說錯了話,硬生生地把話在嘴邊打了個轉,“那是我相信你。”
韋秋目光流轉,夾着黑子的手指晃了一晃,說:“你們兩個合起夥來對付我一個可不行。”啪嚓又落了一子。
“得了吧,我們兩個也不一定是你的對手。”謝辰看了眼棋盤,發現方才周桐指揮的那顆子,正好下在了韋秋提前布置好的陷阱裏,認輸似的搖了搖頭,“方才那子,便落錯了。”
周桐奪過謝辰的棋子,說:“沒錯。為将者,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語畢,落子,形式竟又翻天覆地了起來。
韋秋突然一愣,心中突然湧現出了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我曾經……和你一起下過棋嗎?”
“這局你已經輸了,不要再垂死掙紮了。”少年人看着棋盤對面拿着黑子眉頭緊湊的戀人說道。
周桐沉默了半晌,突然咧咧嘴,笑了起來:“那可不一定。”一子落下,竟把局面從必死的邊緣微微拉了過來。
“兵法有雲,置之死地而後生,不到最後一刻,我都不會放棄的。”周桐盤腿坐在床榻上,看着韋秋,眼中閃着意味不明的光。
韋秋最看不得周桐笑起來的樣子,感覺全身血液奔湧至了一處,他細長睫毛微微動了一下,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盒,說:“今日就下到這裏。”
“怎麽?”罪魁禍首依舊天真無邪的看着他。
“被你笑得心煩意亂,下不下去了。”韋秋眼神飄忽,有些不自然的樣子。
周桐若有所悟,把棋盤往桌子上一扔,朝着韋秋撲了過去:“韋少俠光是看着我就……”
“別說葷話。”韋秋打斷道。
周桐知道他害羞,偏是要撩:“子商就那麽喜歡我嗎?”
韋秋目光游移到了周桐胸前的那只朱雀,咽了下口水,僵硬地點了點頭。
“我不一樣,我愛死你了。”周桐親吻着韋秋的耳垂,順着手就去解他的腰封。
那時陽光明媚,桐花的味道飄入窗來。
桐花還在,朱雀也還在。
周桐垂眸看向韋秋胸前金絲繡成的朱雀,咧開了嘴:“沒有呀,我們才認識幾天,我怎麽可能和你一起下過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