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故友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王澤在終南山上住的歲月,連他自己都記不太清了。興許是一年兩年,也可能是十年八年。

王澤想象中的終南山該是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反正不管有什麽,都不該是雜在塵世裏,一副混混沌沌的樣子。

巧的是,終南山上的那一大群的隐士們也是這麽想的。

在熱熱鬧鬧的一群人的努力下,最終把避世終南搞成了“隔壁有村子的山頭”。

王澤想,自己當初父親賭氣非要跑來隐居,可來都來了,總不能住兩個月就走,那樣多沒有面子。

可一旦住了下去,竟也舍不得就這麽随随便便的離開了。年年複年年,王澤居然習慣了山裏的生活,也不想着離開了。

這天早上,王澤一如既往地去給地裏的莊稼除草,扛着鋤頭剛剛走出柴門,就瞅見了一只白鴿飛進了自己的院子。

“憶潭兄,愣着做什麽,再不去地裏天可都大亮了。”相約一同鋤草的鄰居喊道。

王澤看着那鴿子的翅膀在半空中劃出的痕跡,覺得自己應該回去好好看看,便說:“李兄你先去吧,我忘帶水了,随後就到。”

“那好,路上小心。”

回到院子,那鴿子果然還在。

王澤抱起鴿子,從腿上取下了一封信。

自家老爹的筆跡,寫着“急事,速歸”。

這也就是王澤今日會站在山河莊後院的拱門處抱着膀子的原因。

院子裏還挺熱鬧的,而且還都是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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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小弟的個頭長得快比自己高了,王澤還真以為自己在山上過的那幾年都是一場黃粱大夢了。

“咦,二哥,你回來啦!”王憶谙第一個注意到了靠在門邊的王澤,小跑迎了上去。

王澤擡手和王憶谙比了比,道:“念念還真是長高了不少。”

“廢話,哥,你走了可都六七年了,我能不長高嘛。”面對許久不見的兄長,王憶谙話痨的毛病盡數顯現了出來,雜七雜八的事情叨唠個不停。

王澤聽了一會兒,指了指院子裏被王憶谙抛下的三人,說:“有話晚上吃完飯再說吧,現在還有客人在,總不能把人都晾在一旁你說是不是?”

王憶谙點點頭,又想着給二哥介紹一下自己新認識的朋友們,卻沒想到王澤直接朝着謝辰拱手道:“謝莊主別來無恙?”說着又跟王憶谙抱怨道:“一路上趕來我都快渴死了,念念你去給讓人給我倒杯水來。”

小少爺前腳剛走,王澤便左手攬過韋秋,右手搭在周桐的肩上,笑嘻嘻地說:“韋大俠,你說今天到底是什麽日子,咱倆幾年沒見了?”随後又歪頭朝着周桐道:“哎,你是不是那個……”

周桐頓時心裏警鈴大作,趕在他之前開口:“晚輩周庭梧,想來前輩是不認得我的。”

“哦哦哦,周大俠你好。你和韋兄坐在一處,我還以為你是無衣客來着。”

提到無衣客的名字,韋秋三人不約而同地尴尬了一下。

韋秋說:“我和無衣客早都掰了,王兄不要再提他了。”周桐下意識地一抖,看起來有些不自在的樣子。

韋秋随後又想起王憶谙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想起小少爺對“韋秋”一臉崇拜的樣子,為了避免麻煩,還是繼續瞞着他為好,便說:“我現在叫無歸,王兄以後都這麽喚我吧。”

“好的,我在山裏住了幾年,沒想到外面變化這麽大。你們今日在我家,也是我爹邀請的嗎?”王澤問。若真是父親請來的,那麽王家大概是真的攤上什麽事情了。

韋秋搖頭,跟他解釋說他們是和小少爺一起過來的。

正聊着,王憶谙端着一碗涼白開回了院子,見着二哥和韋秋相談甚歡,便說:“沒想到二哥你認識無歸呀。”

王澤笑笑,知道韋秋不想暴露身份,便随意找了個理由,半真半假地糊弄過去了。

王憶谙過了剛剛見到二哥的那股子興奮勁兒,突然想起來自己那糟心的婚約的事情,爹爹說等二哥回家再說這事,眼下見着了王澤,王憶谙忍不住跟他提了起來:“二哥,你能不能跟爹爹說一說,我一點也不想娶蘇姝兒。”

王澤也是渴極了,捧着個水碗一口氣灌了下去,好容易緩了口氣,擦了擦嘴問:“怎麽?爹爹還逼你跟蘇家成親?”

小少爺委屈地點點頭,跟個小狗似的。

“沒有這樣的道理。我的婚事都八字沒有一瞥,怎麽爹爹先操心你個傻小子的婚事來了?我回屋拾掇拾掇,過會兒去見爹爹的時候跟他好好說說。”王澤又順手搓了搓王憶谙的腦袋。

王憶谙得了便宜,下面自然就該賣乖了,抱着腦袋朝二哥吐了吐舌頭,道:“二哥你才傻,我聰明着呢。”

王澤不予評價,笑了兩聲回了房。

他離開了沒一會兒,王家的下人就過來說:“公子,老爺請您和幾位客人一起到書房一敘。”

到了書房,王老爺讓幾人入座,又例行客套了一會兒,之後便支支吾吾了起來。

“爹,這幾位不光是念念的朋友,也和我好多年的交情了,你就直接告訴他們吧。謝莊主和韋……無歸都是很樂意喜歡助人為樂的俠客,他們一定會幫咱們的。”說着,王澤朝韋秋的方向眨了眨眼。

韋秋玩味地看着他,下意識地搓了搓手指。王澤只認識韋秋,并不知道無歸其人,更不會知道眼前人聽了自己的話,心裏想的并非幫助朋友,而是怎麽好好坑王家一筆。

在兒子的勸慰下,王老爺才悠悠開口:“各位應該也知道,王家雖然忝列三大家族,但近幾輩人卻從未涉足過朝堂,所以也不過是江湖泥腿子出身罷了。但生意一旦做大,難免是要和朝廷有所接觸的……”

大約半年前,王家接了朝廷的一個镖,讓把一車的東西從關中運到汴京。

王老爺子原想着朝廷的镖,哪有人不要命了敢劫,況且對方又确實大方,給的報酬相當豐厚,便接了下來。但誰料镖隊剛剛過了秦嶺,就真的被人給劫了。一行的十個镖師死了九個,唯一一個保住命的镖師還落下了殘廢。

那劫镖的人卻也奇怪,滿車的寶貝哪個都沒拿,只是拿走了一個毫不起眼小木匣子。王老爺本以為只是丢了個木盒子,應當不會有什麽大事,大不了賠點錢罷了。卻沒想到點貨的官差說,這一車的東西丢了都好說,只有那個匣子必須要交出來。

可镖是在荒山野嶺被劫的,劫镖人什麽痕跡都沒有留下,幸存的镖師只知道那人作案時穿了件白衣服,抱着把琴,至于身份、相貌、傳承皆是一概不知。茫茫江湖,讓他們上哪去找那人?

“朝廷那邊給不了交代,逼得又緊,甚至那官老爺揚言要把王家給抄了,我們這邊也是多方打點,才把交貨時間一拖再拖。為了保住王家,我也是沒有辦法,只能委屈念念娶了蘇家的小姐,借一下他們家的勢力。”

王憶谙一聽家裏遇着了這麽大的事,當即腦子裏一片空白。蘇姝兒那丫頭,刁蠻任性,和他從小就不怎麽對付,他是真的不想娶她。

可畢竟關乎到自己家人的安慰,這事兒好像自己還真是做不了主。

小少爺最終撇了撇嘴,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爹爹,我是真的不想娶蘇姝兒。就沒有什麽別的辦法了嗎?”

小少爺從小千嬌萬寵地長大,什麽風浪也沒見過。老爺子看着兒子委屈的模樣,也開始心疼,但畢竟事關家族安危,只道:“有是有……可是……”

“爹爹,你說。”

“找到白衣人,拿回木盒。”

滿室都靜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吳承恩《西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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