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韋秋
這個江湖上有四個大門派。
龍泉派,落雁門,阆苑,以及飛燕閣。
非要說的話,飛燕閣已經遠遠比不上其他三派,但在十多年前,這個以輕功著稱的門派,卻擁有着無法撼動的江湖地位。
這一盛況的締造者,正是十年前大名鼎鼎的飛燕四傑——羅生、鄭蔭、宋曉蘭和姚青青。四傑出身同門,自幼相熟,常常一起行動。
四人劫富濟貧、懲惡揚善,雖然譜寫了一段佳話,卻也得罪了不少的人。後來四傑零落、飛燕閣沒落,也于此脫不了幹系。
“揚州知府任職三年,民脂民膏卻堆疊如山,百姓怨聲載道,卻因知府身後的勢力而投案無門。當時恰逢飛燕四傑路過揚州府,姚青青看不慣知府所作所為,親手解決了他,其餘三傑則将知府貪.污的證據遞交朝廷,這也就是後來太.安十二年的那場聲勢浩大、牽連了半個朝廷的江南貪腐案。”月下,穿着粗布短衣的青年人站在牆邊,滿院的仆役都陷入了沉睡,只有他一個人還清醒地站在這裏,脖子間橫着一把鏽掉的鐵劍,對眼前的兩個陌生人講述着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
此人正是十九,也就是路子真。
“姚青青他們分明做了件好事,可為何會落得後來的下場?”不知從哪兒傳來的聲音把十九吓得停住了聲音,四下搜尋,最後在院牆的頂上發現了一顆腦袋。
小少爺扒着土牆,喘了口氣,輕聲細語地說:“我看過了,周圍沒有人,我才爬上來的。”
“這可是索命司。”周桐非常後悔把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給帶了過來,“星澤呢?”
小少爺指了指院子外面的那棵樹,謝莊主映着月光坐在樹杈上朝他們打了個招呼,還張開嘴無聲地說了句“快點”。
十九便又繼續了他的故事。
“飛燕四傑本是做了件大好事,但錯就錯在他們動手前沒有打聽好揚州知府背後的那個人是誰。”
“是誰?”小少爺跟聽話本似的,睜着那雙濕漉漉的眼睛,聽到精彩處還插起話來。
韋秋将橫在十九脖子前的無名劍往斜上方一指:“王憶谙,你再說一句話,我讓你再也看不見關中的太陽,你信不信?”
吓得小少爺連連搖頭,表示自己再也不多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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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侯爺。”
一個小小的揚州知府,敢肆意斂財,不過是因為身後依附着定國侯府。
四傑把此事鬧得太大,大到了連定國侯周岳都難以控制的地步。侯府差點被卷了進去,還是周岳壯士斷腕,斬斷了自己在朝廷上的大半條臂膀,才保住了周家上下。
一頭被逼入險境的惡狼,找到機會就一定會将仇人撕地粉碎。
索命司的精銳被派出了多個,不到半年時間,四傑中的三人便蹊跷殒命,只剩了姚青青這個小師妹躲過了逃殺。
姚青青藏身青樓多年,但還是被周岳發現了行蹤。十九就是在那個時候被派出去的。
姚青青藏身的錢塘是和周岳素來不對付的蘇相的地盤,索命司的人不敢無緣無故地去殺一個青樓女子,無端引來蘇相的猜忌,于是便給十九編造了一個身份——路子真,一個從鄉下來的,苦讀多年、盼望着出人頭地的舉子。
青樓裏的那些故事,風花雪月,文人墨客寫過太多。
等十九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愛上了姚青青。
本來想要你的命,最後卻被你偷走了我的心。
十九告訴青娘他要去趕考,拿着青娘給他籌的盤纏賣了一個和青娘身形容貌相差無幾的女子,将她的屍身帶回去複了命。
“果然還是我想的太單純,我放過姚青青的事情還是被首領發現了。我被廢了武功,成了索命司的下等仆役……青娘她現在還好嗎?”十九問。
“所以她去鬼鎮是因為被暗衛追殺?這倒能解釋地通。”韋秋沒理十九,自顧自說道。
見韋秋不答,十九也就識趣地沒繼續問下去:“所以你們半夜來找我,是想做什麽?”
“當然是來殺你的,姚青青恨不得生吃了你,就算是在鬼鎮裏,也不忘找人把你的人頭給她帶回去。”韋秋的劍在十九的脖頸前比劃了兩下,意圖再明顯不過。
周桐:“等等,先別急。從這裏到鬼鎮少說也得十來天,現在殺了到那兒可都臭了。”然後又對十九說道:“我現在給你兩條路選,要麽被我們綁走,要麽你自己跟我們走。”
“有什麽區別?”十九面無懼色地問道。
周桐眯了下眼,露出了些許的淩厲:“也沒有太大區別。被我們綁走,半路上殺了你把人頭帶給青娘。跟我們走的話,就把你帶到青娘面前由她處置。”
十九笑了幾聲,看向院中,語氣中帶了幾分無奈:“你們以為索命司是你們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的嗎?你們看,他們已經到了。”
話落,月光照射在院牆的陰影處走出了一列背着雙劍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來,從身高到體貌,一排的暗衛,竟分不出區別。
韋秋看向那排整整齊齊的人,突然覺得頭暈目眩。
這樣的陣仗他肯定在哪兒見過。
半晌後,他終于回憶了起來。
“無衣客——”韋秋扶着額頭,狠狠地從牙縫裏擠出了這三個字。
無衣客的人,當年也是這副打扮。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他總歸是軍方的人。”
定國侯,周将軍,軍方……
周小将軍,周桐,在管樂居讓韋秋賠上了三吊錢的人。
無衣客。
周桐。
無衣客……
他死了?不可能,他怎麽可能會死。
“韋秋!”周桐的喊聲給韋秋換來了一絲清明,他擡頭看去,周桐、謝辰和王憶谙三個人已經和滿院的暗衛打了起來。
韋秋顫着手提起無名劍,朝着暗衛攻去。
時間好像重新回到了四年前,一身的武功廢去了七七八八,靠着輕功東躲西藏。索命司的暗衛們,就像小鬼一樣跟在後面,稍稍停留就會被追上。
韋秋赤紅着雙眼,揮劍朝着暗衛刺去。
場景越來越模糊,越來越看不分明,步伐也開始踉跄起來。
難道是忘情丹的毒?
韋秋下意識地看向周桐,周桐正與兩名暗衛刀劍交錯,許是感受到了背後的視線,周桐也朝這邊看過來。
如果我當初遇見的人是周庭梧,該有多好……
我們在英雄會的擂臺上相遇,他朝我招招手,笑着說“讓你三招”。
我們在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夜晚定情,他拉着我的手,頭頂是一輪圓月,在我耳畔輕聲呢喃着我們的愛情,宛如吹過我耳畔的清風。而我遞給了他我親手刻的桐花玉佩,雖然雕功很拙劣,但他卻非常珍惜。
我們也在一個極其普通的夜晚結合,他輕吻着我,問我疼不疼,我流着眼淚說,一點也不疼。
我們一起仗劍天涯,沒有目的地,走到哪裏算哪裏,見了天地,才懂得了彼此的重要。
他纏着我幫他轉糖畫,我給他轉了一直老鼠,他嘴上說着嫌棄,吃得眉開眼笑。
他總是笑着,露出一顆虎牙,像這個季節的豔陽。
他會穿着一件黑色的繡了朱雀的武袍,就像我幾個月前穿在身上的那件……
隐隐約約,韋秋看見周桐朝他拔劍而來,後一句話在他耳畔響起。
“子商,小心!”
韋秋身後的刺客被周桐一劍釘在了地上,而韋秋的瞳孔卻猛地一縮,他呆滞地擡起頭,一雙微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周桐。
“你剛剛喊我什麽?”
周桐臉上閃過一絲的慌張。
一口鮮血噴湧而出,讓周桐墨藍色的袍子染出了一塊印記,像極了那只展翅欲飛的朱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