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逃脫

胸腔中嘔出的那一口血,是暗紅色的,像畫家拿着粗杆狼毫筆在畫卷上随意的一戳,噴濺,迸射,滿院的人手中的動作紛紛一頓。但這停頓的時間太短,短到蝴蝶連上下扇動一次翅膀的機會都沒有,接着時間的轉盤又被快速撥動,每個人都拿着自己的武器,朝着自己的敵人揮去。

除了韋秋。

他失神的靠在周桐的肩膀上,什麽都不想說,也什麽都不想管。

塵封多年的記憶一股腦地湧了上來,各種各樣的情感也在同一時刻融進了血肉之軀,忘情丹的毒性在上下翻騰。

韋秋知道他們現在很危險,也知道周桐一手摟着他一手殺敵很艱難,但他太累了,他很想變成一棵樹,站在院子裏,就足夠了。

周桐擔心再耽擱下去會把父親引來,若是父親來了,他們就真的走不了了,于是朝着王憶谙和謝辰喊了一聲“走”,自己則摟着韋秋邊退邊打,踏着輕功翻出了院牆。

兩人從打鬥中解脫,謝辰順手打暈了十九,将他扛在身上,和王憶谙一起,朝着周桐離去的方向追去。

幾人趁着夜色出了城,還好沒有暗衛跟上來。

“父親大概已經接到了消息,我估計我詐死離開的事情是要瞞不住了,若是他知道了我還活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找到我,我們得趕緊去鬼鎮。”韋秋依舊被周桐攬在懷中,一路上一個字也沒有說,周桐也不确定他到底是醒着的還是已經昏了過去。

因為要逃脫索命司的追殺,一路上都用着輕功,王憶谙氣海不足,這會兒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了。小少爺并不清楚周桐的身份,更不知道他就是無衣客,只知道韋秋突然吐血倒下,可能是忘情丹的毒性發作了,焦慮得不行。可他又偏偏幫不上什麽忙,只能一邊在心裏瞎着急,一邊在一旁咬牙堅持,生怕自己拖了大家後腿。

就在王憶谙覺得自己快要堅持不住時,突然聽見謝辰說:“休息一會兒吧,也查查大家有沒有受傷,把傷口簡單包紮一下。”

他們已經過了村落,身處野外,索性附近有條溪流,可以清理一下傷口。謝辰身上有些擦傷,小少爺臉上被劃了個口子,但不深,只有周桐一個人傷得比較嚴重。

這會兒韋秋是真的已經睡着了,周桐小心翼翼地讓他靠在樹邊,之後才想起來去處理自己的傷口。

在索命司的時候,周桐為了護住韋秋,左半邊的肩膀被刺了好幾劍,衣服和幹涸的血液凝在了一處,謝辰廢了好大力氣才從周桐的皮肉上撕下來幾條破碎的布條。

“疼的話就喊出來。”謝辰說。

周桐吸了口涼氣,咬着牙,指了指韋秋,搖頭道:“他好容易睡着了,被我吵醒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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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韋秋不肯講話,他們也都不清楚韋秋現在的情況到底如何,只能等着他醒來自己願意開口時才能知道。

謝辰幫着周桐處理好了肩胛處的傷,又從衣服上撕下了些布來,簡單地包紮了一下,但還不放心:“咱們中途還是得找個大夫,幫你好好包紮一下。”

周桐點點頭,道:“時候不早了,你們眯一會兒吧,我留着守夜。”

“我守着,你們睡。”謝辰道。

周桐失血過多,也知道自己估計堅持不住,便不再推脫:“估計暗衛一時是追不上來了,你守一會兒看着時間差不多了,也去休息吧。”

十九還暈着,估計一時半會兒醒不了,小少爺一路上累壞了,靠在樹邊不一會兒也睡了過去。

周桐硬撐了一會兒,沒有撐住,最終半昏半睡地倒了下去。

夢裏,一會兒聽見韋秋喊他桐哥,一會兒又看見他們曾經闖蕩江湖的畫面,一會兒又站在了玉門關,畫面翻來覆去,很不安穩。

周桐猛地驚醒時,天色才微微亮,其他幾個人都還沒有醒,除了韋秋。

韋秋站在小溪邊,背對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周桐心中一驚,忘記了身上有傷,猛地爬起來時牽動了傷口,疼得他臉色又白了一白。他踉踉跄跄地起身,走到韋秋身後,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子商”。

韋秋轉過身,看了他一眼。

“子商……”周桐不受控制地又喚了一聲。

“桐哥。”韋秋的聲音非常沙啞,像沙漠中渴了很多天的旅人,“你欠我一個解釋。”當年種種,如今種種,我都需要你給我一個解釋。

“子商,是我父親,我父親他故意的。我那天去見長樂,是父親吩咐的。他說退婚的事情讓我自己去跟公主講,我就去了。我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那是個圈套……索命司的人也是父親派去的。但我也有錯……我當初應該一開始就告訴你的,我以為自己都能解決好,卻沒想到最後傷害了你。”

韋秋看着周桐,不知道自己該同他說些什麽。說我不怪你,我當初應該再多相信你一些?還是說即使失去了記憶,我依然再一次的愛上了你?可這些話講出來是不是有些太過矯情?

不過真是有趣,我竟然暗中嫉妒了自己這麽久,我竟然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的身份,我竟然從來沒有将白裳給我批過的命同你聯系起來,我以為自己逃脫了宿命,卻不料早已深陷其中。

竟到今日才後知後覺。

韋秋站在溪邊,就這麽聽周桐跟他解釋,他說什麽,他就信什麽。

良久,韋秋才指着自己的眉尾,開口問道:“桐哥,眉毛那裏是怎麽弄的?”

見韋秋不提從前,周桐便知道他想開了,便眉頭舒展又露出笑來:“子商你是在關心我?”

韋秋的目光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緋色泛上面頰。

這表情周桐太過熟悉,更是無比懷念,韋秋終于露出了和從前相似的神情。

“你走後的第一年,我在邊關被敵人劃中面部,差點就瞎了,傷好了以後就留了疤,沒有以前好看了。”說到這兒,周桐蹭了蹭眉尾,看起來有些青澀。

韋秋沒說話,沿着溪流的坡道上去,走到周桐的面前,指尖碰上那道疤,沿着痕跡細細地描摹了一遍,随後搖了搖頭,語氣中還帶着慣有的痞氣:“看起來倒是比以前要勾人了,這些年沒少禍害姑娘吧?”

都被撩到這個份上了,再不采取什麽行動就不是周小将軍了。周桐忍着左臂的疼痛,擡起雙手,環住了韋秋的後背,兩個人瞬間貼得極近,連對方的呼吸聲都被放大了。

“只禍害了一個,不是姑娘。”周桐露着虎牙,眉眼帶笑,朝着韋秋的唇邊靠了過去。

韋秋呆呆地看着他,不知怎地就突然想起了自己身上的毒。

忘情丹幫他度過了最初的幾年,卻又在他好不容易可以重新得到幸福的時候成了他的拖累。

周桐的氣息同韋秋的融為一體,唇齒相接,兩個人用行動訴說着久別重逢的喜悅,和歷久彌新的愛慕。

韋秋喘勻了氣道:“桐哥,我死了你怎麽辦啊?”

“我們已經有了秦嶼的線索,我們很快就能找到他的,你絕對不會死的。”

韋秋還是搖了搖頭:“萬一找不到他呢?萬一找到他以後他說不能解呢?”

“那我就和你一起死。”周桐說的很輕松,“沒有你,有什麽好活的?”

韋秋打斷了想要繼續講下去的周桐:“不行!桐哥,你得好好活着。替我把我想做的事情都做了,替我把沒看的風景都看一遍……”然後頓了頓,又補充道:“但你不許另結新歡,因為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你敢找別人,我就去找你,而且只撿着你們圓房的時候去,讓你硬都硬不起來。”

周桐手指繞着韋秋鬓角的碎發,道:“那我便日日宿在煙花柳巷,只等着你夜夜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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