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陸袂如沒走上前,她站在陶夏沙發前的茶桌處,垂眼翻閱着她的病歷。
沒有什麽異常,她把病歷遞給護士。
陸袂如走近了些,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
她坐在陶夏右邊的沙發上。
陶夏擡了擡眼睫,直直的看向她。
陸袂如剛想開口說話。
“讓她出去。”
陶夏的聲音很啞,語調微弱。
陸袂如一怔。
陶夏擡眼看向站在一邊的護士,表情不耐煩。
護士有些無措,只能無奈的看向陸袂如。
她皺了皺眉,低聲跟她道了歉,麻煩讓護士拿些包紮的物品送過來。
護士看了看陶夏,見她一身的血,也不好跟病人計較什麽。
“好,那就拜托你了陸醫生。”
病房只剩下陸袂如和陶夏。
陸袂如沉默了下。
Advertisement
“這傷是怎麽來的。”
陶夏擡了擡自己的手臂,“沒什麽,皮外傷而已。”
陸袂如沒說話。
陶夏靜了靜。
“我身上的血是我司機和助理的,我只是受了皮外傷而已。”
陸袂如不難想出了什麽意外。
門外的護士敲了敲門,陸袂如聽見聲響,把東西拿了進來。
她走到陶夏的面前。
“你去洗個澡。”
陶夏身上全是血,不大方便處理。
“沒衣服。”
她低着頭,解開自己的外套。
陶夏裏面只穿着白色吊帶,血從外套滲了進來,白色吊帶上沾了暈開的血跡,看上去很突兀。
陸袂如心情複雜,精神疲憊,太陽穴突突的跳,她深吸了口氣調整下自己的呼吸,起身去給她找病號服。
陶夏從她手裏接過衣服,靠近了點距離,看清楚陸袂如。
她依舊白的發光,垂下的眼睫長而翹,五官長開了,沒有曾經的那般的乖巧,或許是當了醫生的原因,看上去要比之前更加清冷疏離。
陸袂如掃了眼她身上的傷口,發現并沒有什麽大礙。
“洗澡的時候注意點,不要讓傷口挨到水。”
陶夏一怔,低聲應下。
“嗯。”
她默默握緊病號服,擡腳走去洗手間裏。
陸袂如有些恍惚的坐在沙發上。
她剛剛做完一場手術,身心疲憊,憑着想見到陶夏那顆心,硬撐的提起精神到現在。
坐在這裏,她還有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
她想過很多次見到陶夏的場景,想過自己怎麽樣去面對陶夏的态度。
她在心裏、腦海裏,模拟了一次又一次,可再次見到陶夏時,那點小小的怨念和委屈,還是全都冒了出來。
她沒辦法做到什麽都沒有發生過,能夠淡然的去面對陶夏。
她一聽到陶夏受傷,她便潰不成軍。
陸袂如甚至有點害怕見到陶夏,她和她之間隔着長長的時間銀河,那些她從沒去參與過的過去,都讓她覺得無力。
陸袂如一個人坐在沙發裏想了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到了後半段,腦子都是一片空白,什麽都不願意去想。
但是并不意味着她不知道陶夏剛才了什麽事情。
她沒等到陶夏出來,就被站在門外的護士喊了出去。
醫院裏來了很多人。
陸袂如推開門,發現門外站在不少西裝革履的保镖,戴着黑墨鏡,面無表情。
為首是陶璟浦。
她出來的時候還帶上了陶夏的病歷。
陸袂如沒等陶璟浦開口,把手裏的病歷遞給站在一旁懵的護士。
“陶先生。”
陶璟浦臉色看上去不太好,随着歲月的磨砺,這個男人的五官輪廓愈發的硬朗,身上那股威壓的感覺也随之愈強。
“我已經給陶夏轉了醫院,陸醫生可以下班了。”
陸袂如神情不變。
她擡眼看向陶璟浦,聲音清冷,談不上多熱絡。
“是車禍。”
陶璟浦默了默。
陸袂如想了想陶夏的處境。
“她來時沒配合醫院做全身檢查,建議陶先生及時安排。”
她偏頭看了眼護士,“既然有監護人辦理轉院,你去看看病人情況……”
“我不會轉院的。”
陶夏從身後的病房內推門走了出來。
她洗了頭發,看樣子是沒來得及擦,頭尾的水珠一滴一滴的落下來,肩膀那一處的衣料早就被打濕一片。
她洗完澡,臉頰撲紅,她好像長白了不少,整個人看上去陰郁蒼白,五官精致且具有攻擊性。
陸袂如掃了一眼她的手臂,發現陶夏自己已經把傷口包紮好了,包紮的很整齊,似乎是有過不少經驗。
陶璟浦見到陶夏人,語氣松了些。
“夏夏,我這是為了你好。”
不知道是陸袂如的錯覺,還是其他原因,她敏銳的感覺到陶夏整個人都是拼命的壓抑着自己的怒氣。
陶夏沒說話,她視線直直的盯着陶璟浦。
陸袂如被她擋在身後,視線不自覺落在陶夏的背影上。
分別這麽多年,陶夏長高了很多,這件病號服碼子似乎不合她身,松松垮垮的,可以清楚的看到陶夏的脖頸。
陶夏太瘦了,肩膀單薄,隔着病號服都能夠看到她凸起的肩胛骨。
陸袂如看的心痛,只能垂着眼,不去看。
她不傻,她猜的出陶夏在國外過的是什麽日子,孑然一身,身邊沒有親人,回國又有意外出車禍。
陶家和徐家之間的事情早就在C市傳開了,近些年來徐家一直被陶家打壓,看來是急了,才出這麽陰招,把陶夏的安全做籌碼。陶璟浦處理徐家的事情就忙的腳不沾地,見陶夏這麽不省心,直接看了兩眼站在旁邊的保镖,示意帶走陶夏。
陸袂如有些不敢相信,她擡眼頗為驚異的看着陶璟浦,想都沒想直接站出身來攔住保镖。
“住手!”
她聲音清亮,帶着十足的強硬,連帶着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不一樣。
陶璟浦這麽多年來身居高位,說一不二。
“我是她哥哥。”他聲音極冷,脾氣已經上來了,“你一個外人,憑什麽插手?”
這“外人”兩字刺傷了陸袂如,她站在原地,牙齒牢牢的咬緊,壓制住自己心裏的怒火。
“我不會去的。”
一直沉默的陶夏出了聲,她說話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來,語調慢,卻字字有力。
“你覺得徐期予都敢在A市動手,他怎麽就不會在C市動手了?”
陶璟浦臉色黑沉。
“我已經讓區助理整理好了所有資料,聯系了警方了。”
陶夏從病號服裏拿出手機,打通了電話,走在他面前,把手機重重的放在陶璟浦手上。
“你自己和區助理聯系。”
話說完,陶夏轉身離開,視線沒落在陸袂如身上,甩手“嘭”的一聲關上了門。
陸袂如拿上了自己東西回了家。
她回了家,覺得頭暈的厲害,把手上的東西丢在沙發,人去了浴室。
當醫生很累,不僅僅是身體上,精神上更累。
她前兩年剛剛進了醫院,跟着醫院裏的老醫生一起參加了次手術。
手術成功了,病人沒下來。
病患的家長把責任全部推卸到醫院的身上,那次混亂中,陸袂如被家長打傷,情緒一度低沉。
她有段時間沉溺在自我否定中,道德理念壓在心頭上。
她整夜整夜的失眠,嚴重的時候吃安眠/藥入睡。
那時候她特別想陶夏,想陶夏會不會突然就出現在自己面前,給自己星點溫暖。
她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去适應陶夏不在的生活,告訴自己長大了,要學會堅強。
陸袂如整個人浸泡在浴缸裏,水面剛剛淹沒她的下巴。
她閉着眼睛。
浴缸裏的水溫度剛剛好,泡着泡着,感覺到肌肉在不知不覺中放松。
她的意識有些渙散。
陶夏那張臉突然出現在自己腦海裏。
她的眉毛相比高中時代要修更為妥帖,眉峰稍濃,眉尾逐漸散開,像一只蝴蝶,迤逦着精美的翅膀。
那雙眼睛才是她五官最為出色的地方,眼角內眦恰好,眼皮沿着眼眶緩緩向後勾畫,在眼尾處呈扇形闊開。
陶夏每次擡起下颌,垂眼懶散看人時,那雙眼睛令人移不開視線。
她的眼皮上有一顆很淡很淡的痣,随着眼皮的眨動,一抖一抖的,有時會被她微長的劉海遮住。
她笑起來,嘴角最先勾起,眼尾随之展開上挑,眼裏是銀河。
陸袂如睜開了眼睛,發怔的望着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