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井(六)

上了車之後,秦長生和徐靜的位置是挨着的,而江中雪的票是單獨的,她一個人拿過票,徑直的朝着自己的位置走了過去,坐在最後一排的窗戶邊。

徐靜從書包裏拿出許多的零食,撕開一包瓜子,又從包裏拿出一包餅幹,遞給秦長生:“給她的。”

汽車拖延了兩三分鐘才發動,江中雪靜靜的坐在車子的最後一排。秦長生拿着餅幹走到江中雪面前,她旁邊的位置是空的,秦若坐下來,伸手把餅幹遞給她。

江中雪一直望着窗外,她兩條腿曲着,陽光從窗外灑下,映的江中雪的臉晶瑩剔透,猶如冰雪雕琢,光澤炫目。

行駛着的汽車外偶爾有人攔車半路上道,江中雪的眼睛像是沒有焦點,她只是平靜而漠然的望着窗外,像是在看什麽,但似乎又只是茫然沒有焦點的發呆。

秦長生伸手把餅幹遞給她,江中雪沒有回頭,也沒有接。秦長生輕輕的咳了一聲,把餅幹防在她旁邊的空位上,又把書包打開,把裏面的一個小綠盒子放在她的旁邊:“我剛剛買了驅蚊水,還有風油精。山上蚊子多。”

江中雪依然沒有回頭。

秦長生打從心底覺得自己是個傻帽,別人一副冷臉,自己還熱情洋溢的往上貼着。

剛剛在車站上車前,她看到旁邊有賣商品小百貨的攤子,這畢竟是景區,賣驅蚊藥暈車貼的都有。她瞅着前面江中雪筆直的腿,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買了兩瓶。

幹站了一會兒,江中雪還是沒有回頭。秦長生心裏郁悶的吐槽了兩句,但是看在秦時風千叮咛萬囑咐的份上,她還是态度良好的拉上書包的鏈子,朝她客氣的點頭道:“這些東西我就放在這裏了。”

說罷,她便垂頭喪氣的回到了徐靜旁邊。

路上有人攔路上道,按理來說,汽車一旦出了站就不允許再上人。單這種半路上攔道的,對司機來說,就是額外的外快,只要不被逮到,就是賺。

汽車司機前前後後望望沒人,便讓那個人上了車。

徐靜一邊嗑着瓜子,一邊把手上的瓜子皮倒進前面的小垃圾袋裏,上車的人是個年輕的女孩子,年紀輕輕,生的挺漂亮的臉。秦長生本來沒有注意她,但是或許是因為汽車發動了的原因,她正走在過道,準備往後面的一個空位走過去,卻突然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上。

秦長生坐在靠過道的位置,下意識的伸手扶了她一把。那個女生看起來又瘦又高,但秦長生伸手扶住她的時候,卻差點被她帶的摔倒在地上。

在那一瞬間,秦長生手上傳來巨大的拉力,那個女生有與她外表極其不符合的重量,要不是秦長生拽住了旁邊的安全扶欄,自己也得摔下去。

那個女生吃痛的叫了一聲,但好歹秦長生揪住了她,把她拉了起來,不至于摔在地上那麽難看。

那個女生驚吓不已的爬起來,借着秦長生的手坐到了旁邊的位置上,接着便是不停的朝着秦長生道謝。

秦長生對剛剛感受到的力度有些詫異,但這與她沒有多大的關系,她只是把心裏的詫異吞下肚,大度的點點頭,微笑着說了舉手之勞。那個女生不好意思的整理了剛剛差點弄髒的衣裳,看見她們兩個的打扮,穿着沖鋒衣裹着運動裝,朝她們善意的微笑:“你們也是去稷山旅游的?”

秦長生點點頭,旁邊的徐靜側過頭來,看着那個女生,看了半天才問道:“你是興農大學的學生嗎?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那個女生愣了一下,她看着徐靜,盯了半天,才恍然大悟似得說道:“是啊,你也是嗎?”

徐靜高興的笑起來:“是啊,我就說你怎麽看起來很面熟,雖然不認識,但肯定也是在學校裏見過面的。我叫徐靜,你叫什麽名字?”

那個女生依然在笑,但是笑容裏有了一絲勉強:“我叫郁茵。”

秦長生的眼皮都沒有擡一下,她甚至沒有絲毫反應,徐靜在旁邊和郁茵熱切的籠絡,秦長生望向旁邊的空氣,唇角帶着一絲嘆息。

擇日不如撞日,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旁邊的空氣呈現一種奇異的平靜,後排的江中雪拎着黑傘,平靜的望着窗外,秦長生往旁邊看,郁茵轉過身去,像是想要從自己背着的小包裏找出什麽東西。

徐靜熱情的把零食遞給旁邊的郁茵,朝她笑着問道:“你也是去稷山旅游的嗎?”

郁茵從小包裏摸出來一個小小的瓶子,透明的玻璃瓶裏裝着晶瑩剔透的乳液,她稍微噴了一點在手心,抹勻了塗在臉上,輕輕的拍打着,一面朝徐靜微笑着說:“不是啊,稷山.....去了好多次了,沒什麽意思。只是上次我去稷山,在住的店裏忘了點東西,現在去拿回來。”

秦長生沒有說話,但她似乎饒有興趣,聽到郁茵這樣說,還煞有介事的問道:“東西掉了,可以再買啊!?”

她的眸光淡淡,但卻一直在觀察着郁茵的神态,眉目之間最細小的神态動作都不放過。郁茵聽到她這麽說,有些無奈的說道:“那是我男朋友送給我的定情信物,丢了不行——”

她露出一個略帶俏皮的活潑笑容,朝秦長生說道:“男朋友會生氣,我也沒辦法啊?”

秦長生點頭,不再說話。

徐靜嗯了一聲,她看着面前認真拍着防曬霜的郁茵,像是羨慕似得的問道:“你的皮膚真好,我記得............不對,郁茵?”

徐靜語氣一變,她有些遲疑的看了旁邊秦長生一眼,那邊郁茵依然自顧自的拍着臉上的水乳,聽到徐靜的語氣一變,她轉過頭,朝她自然而然的問道:“怎麽了?”

徐靜看着郁茵泰然自若的神色,有些吞吐的說道:“我記得......上次學校裏那個死在下水道的女生........她.......她有個室友,就叫郁茵啊?”

那是之前的一張全校通報名單,那在學校裏公示欄貼出的最新的一張通知單上,就有這郁茵這個名字。當時因為下水道死人案件太過駭人,徐靜還多看了那張報單兩眼,上面寫着,因為以郁茵,單澤為首的幾個學生,在明知道死者在山上失蹤後仍然采取了不作為的态度,導致營救不及時,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該學生的死亡,現經全校領導研究決定,除以以下幾人留校察看處分。

郁這個姓氏,可比普通的趙錢孫李難得多了。能記住她的名字,很大程度,都是這個姓氏起的作用。

聽到徐靜這樣臉色凝重謹慎小心翼翼的發問,郁茵也停下了手上的拍打。她若無其事的朝徐靜說道:“嗯,死的那個女生,的确是我們宿舍的。”

徐靜一邊想聽八卦,一面又覺得問別人這樣的事情實在失禮。聽到郁茵這樣爽快的承認,她連忙道歉道:“不好意思。”

郁茵很大度的擺擺手,把乳液瓶收進自己的小包裏,朝徐靜友好的微笑道:“沒事,這個事情鬧得這麽多,全校皆知,來問我這件事的人多了去,你不必放在心上。”

聽到郁茵這樣說,徐靜頓時放心多了。看到郁茵還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樣,徐靜斟酌了下,又朝她繼續問道:“出了這事.........你還敢去稷山啊?聽說你們宿舍那個就是在稷山死的啊?”

郁茵笑容柔和,配合這麽一張知性的臉,看上去還蠻溫柔。她搖搖頭,露出一絲惋惜:“這個事情,我們也說不清楚。學校裏處分是給了,但是我那室友怎麽死的,我們是真的不知道。”

聽出了郁茵語氣裏的無奈,徐靜連忙說道:“嗯嗯,我明白,學校不一貫都是那種作風嗎?出了事只會息事寧人,找幾個人處罰處罰,唉。”

秦長生坐在旁邊,只是默默的聽着。郁茵的目光從徐靜身上挪到秦長生的臉上,又朝她好奇的問道:“那這個........你也是我們學校的嗎?”

秦長生迎着郁茵的目光,朝她搖頭:“不是,我只是單純來旅游的。”

徐靜拆開下一包零食,點點頭,對郁茵說道:“她是我的好朋友,來這個地方找我玩,這附近也沒什麽地方好玩的,我就帶她來稷山看看。”

郁茵朝秦長生客氣的笑笑,又說道:“那你叫什麽名字?你剛剛幫了我,又來了稷山,反正稷山我也去過幾次,山上的店我熟,我可以帶你們去吃最正宗的野豬肉,我請客。”

郁茵客氣的有些過頭了,她似乎對秦長生很感興趣,秦長生搖頭道:“請吃飯就算了,你也有你的事,半道結伴總有不方便的地方。我叫秦長生,下次要是再有機會遇到,一起吃飯吧。”

郁茵點點頭,秦長生心裏本來是願意和郁茵一起結伴的,但是她考慮到後面還有一個性格古怪的江中雪,暫且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反正這個郁茵,是她們來稷山的一大目的,她能出現在稷山,也算是因緣巧合,上天給的便宜。

這個郁茵光明正大大大方方的出現在她的視線前,總比窩藏在角落之中讓她一番苦苦尋覓的好。

車進站了之後,徐靜和秦長生先下了車。郁茵緊跟在其後,和她們說了再見之後,身影便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直到車上的最後幾個人下來,江中雪才起身,離開了座位。

她走到郁茵剛剛坐過的位置上,輕輕的俯身,手指劃過座椅的靠枕,手指上揩出一抹滑膩濕潤。

那潤澤白膩的乳液在她的手指尖一揩即散,慢慢的化作了青色的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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