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蠱(十)

旁邊的幾張酒席上,坐得都是些老人,或者一些小孩,婦女們大多都是在忙活着上菜做飯。

秦長生四周看了看,沒有看到旁邊有任何一桌上有年輕男子的身影。她不着痕跡的望了望房子的正門,想要問問旁邊的小孩子裏面是不是還有一席。

但是她忍住了這個念頭,畢竟剛剛那個和她不歡而散罵她摳門的小孩還坐在旁邊那桌噘着嘴,不滿的望着她。

這個小孩說的,到底是真的,還是只是吹牛而已,謹慎起見,她都不能去明目張膽的問。

秦長生數次往裏面望了望,但都沒有刻意露出動作。旁邊架起了一個露天的竈爐,外面的人盛着菜,一盤又一盤的從另一邊門托過來,秦長生靈機一動,隔着老遠望了望那菜,繼而細數了一下總共的盤數。

七盤。

繼而,當那個端菜的人走過正門的時候,秦長生眼也不眨的再次數了數菜盤數。

六盤。

秦長生的心徹底的沉了下去。

正門裏,還有一桌,不能擺在明面上的一桌人。飯菜是齊了的,但是人,不能放出來和她打照面。

她不動聲色,細嚼慢咽的吃了幾盤涼菜,甚至刻意的避開了幾道主菜。誰知道他們帶了槍,又有沒有在飯菜裏下藥?

不過旋即這個念頭被她自己否決了,飯桌上幾個小孩子搶菜搶的跟打架似得,這幾個人如果是沖自己來的,那肯定是和村子裏的人達成了某種協議,村子裏的人就算再重利,但也不會拿自己村裏的人命開玩笑。要是真的能讓村子裏的人願意在公用的飯菜裏下毒,那可真算是滔天本事了。

秦長生脊背上發了虛汗,但是她依舊不動聲色。吃了一會兒,她稍微确定自己已經補充了足夠的體力,便将筷子放下,站起身來,走到張嫂身邊去:“張嫂,我吃飽了,先回去了啊!”

張嫂啊了一聲,擡起頭來,關心的問道:“咋吃這麽點就要走了?天晚了,路看不見,你又剛來,不認路。你等等張嫂,我跟你一起走。”

她端着菜盤,滿臉關切,看不出是真心還是假意。秦長生心裏只是不停地猜想着這件事張嫂也參與進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但是張嫂的表情從容自然,秦長生沒有在她的臉上發現任何違和或是虛僞。秦長生朝她點頭道:“沒事,我有手機,手機有電筒。太晚了,我想回去睡覺了。”

張嫂端着菜忙着,也沒再堅持。秦長生表情從容淡定的離開了酒席,往外面走去。

外面的一切都隐逸在了黑暗中,像是無數鬼影向她湧來。

秦長生打開手機手電筒,先是慢慢的走着,繼而走到了遠離酒席燈火的地方,她深吸了兩口氣,拿出手機,關掉手電,打開屏幕,憑借着手機屏幕的光,勉強能看清前方的路。

她在黑暗中站立了幾秒,然後握着手機,朝着山林的方向,猛地狂奔起來。

一路上,樹枝打到了臉上,腿上的牛仔褲被樹枝撕開了口子,她的心髒幾乎要躍出胸腔,一顆心狂跳着,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跑!

離開這個村子!

黑暗中,她狂奔了起來。不知道跑了多久,秦長生終于停下來,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她跪倒在地,胸腔裏的一顆心幾乎要躍出胸腔。每呼吸一口新鮮的口氣,就像是有一條燃着火焰的鞭子,沿着肺葉一路鞭笞下去。

她的臉上有溫熱的液體順着臉龐滑了下來,大腿火辣辣的生疼,腳底鑽心的疼,兩條腿酸的走不動。秦長生跪在地上,手指發麻,手機屏幕的光芒漸漸的黯淡下去。

她跑了多遠了?

她滿心滿腦都只有一個念頭,她跑掉了嗎?

剛剛什麽都顧不上,現在她的身體已經達到了極限,幾乎要全面崩潰一般,手指發麻,全身發抖,雙腿軟的像面條,除了跪倒在地,什麽事都做不了。

她甚至連擡起手指來劃開手機屏幕的力氣都沒有。

秦長生艱難的歪了歪身子,任由自己摔倒在地,她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氣。

過了許久之後,她擡起手,吃力的拂了拂自己臉上的溫熱液體。觸手一片濕滑黏膩,還有淡淡的血腥氣息。

似乎是樹枝刮到了臉,在臉上開了個不大不小的口子。

秦長生在原地躺了許久,才有了一絲力氣站起來,涼風吹過,将她臉上的鮮血凝固,秦長生搖晃着身體站起來,大腿上鮮血流淌,撕破的牛仔褲裏面,一片血肉模糊。

到這種時候,秦長生卻還是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個念頭,江中雪穿着短褲就上了山,她怎麽就沒被劃開一道口子呢?

哪怕是一道小口子,那也好啊!

她被自己這個無聊的念頭給逗笑了,自己剛剛經歷過那麽驚險的困境,還能面不改色的逃出生天,但怎麽面對江中雪的時候,就有發不完的火氣和說不盡的委屈呢?

但江中雪這個人,實在讨厭!

秦長生自顧自的想着,腿一擡,紮心的疼。她在原地坐下,抱着腿,稍微咬着牙查看了一下傷勢。她嘗試着,想要試着撕開自己的衣服,來做一條繃帶,但是手指拽住衣服試了三四次,都沒有撕開。

秦長生試了好幾次,最後禁不住罵了一句:“媽的,連你也要來和我作對是吧?”

但是四面森林,沒有人回答她。

秦長生感覺到臉上又淌下了溫熱的液體,她觸手一抹,恨恨的說道:“哭什麽哭!哭什麽哭!沒出息!”

可越是這樣罵,眼淚反而淌的越歡。秦長生嗚咽着,像是置氣似得,摔開自己正在撕扯卻始終撕扯不開的衣裳,擦了擦眼淚,輕輕的說道:“哪怕是只有一步退路呢?我多想做個沒出息的普通人,我只想成為一個普通人啊。什麽鬼眼秦家,什麽古蜀之命,我不喜歡,我讨厭,我只想,過普通的生活啊!”

她從樹旁滑落,坐在地上,将臉埋在手掌裏,肩膀小幅度的抽動着。夜風拂過樹林飛,仿佛是夜的輕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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