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死人國(八)
直升機裏, 郁茵躺在後座上, 前面隔了一層玻璃倉的駕駛員戴着厚厚的防風眼鏡, 正在操作着直升機尋找一處合适降落的地方降落。
郁夫人坐在江中雪旁邊,與她保持了兩尺安全的距離。她懷裏抱着郁茵, 旁邊還有幾個臨時從醫院搬走,輔助呼吸與心跳用的機器, 屏幕上, 郁茵的心跳依舊起伏着,并且趨勢平穩。
與在醫院的樣子一模一樣,郁茵的腳上套着固定的石膏和鋼板, 還有剛接上的一條腿上纏着厚厚的紗布。
但也有一些地方不同,在江中雪懷抱着一束百合花,面容平靜的走進重症加護看守室的時候, 隔着一層玻璃,郁茵像是察覺到了什麽似得, 睜開眼睛, 目光從雪白的天花板挪到江中雪的臉上,繼而,拼命的尖叫起來。
在監控室裏看着這一切的郁夫人和主治醫生們眼睜睜的看着這一切的發生。
江中雪手上的匕首別在郁茵的脖子上, 毫不留情的劃出一道血口。那鮮血順着匕首淌下, 染紅了郁茵脖子下面的白色枕套。郁茵掙紮起來,尖聲哭喊,被江中雪一拳打暈。
她看着攝像頭,冷淡的, 胸有成竹的說道:“郁夫人,給我準備一架直升機,我要借你女兒一用。”
郁夫人先是震驚,繼而憤怒。
江中雪不是可以說好話的人,郁夫人看着她的匕首越壓越深,再進一步就該是脖子下的大動脈,總歸是咬牙給她放了行。江中雪挾持着郁茵上了直升機,郁夫人也跟了上來。
郁茵被她一拳打暈,随便的扔在了後座。郁家的私人直升機還算寬敞,坐了三個人也不擁擠。直升機從醫院的頂樓起飛後,坐在後座的郁夫人抱起郁茵,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的腿上,繼而怨恨的看着江中雪,想要和她談判。
把自己女兒害成這個樣子的,就是面前這個女人嗎?
說是談判,其實不過是放狠話。這個人把自己的女兒害成了這個樣子,自己也不是什麽善主,郁夫人本身就是睚眦必報的人,怎麽可能輕易的放過她。
只要自己和女兒能脫險,日後再一點一點把這個人弄死也不遲。
直升機上,江中雪稍微傾斜了一下。
在上一次她醒來的時候,直升機只是軍隊裏的東西,她聽說過,但是從來沒有見過。
真不知道這一次醒來,這個世界變化的這麽快,直升機已經成為了富人家的便利工具。
前面的駕駛員專心致志的開着飛機,往前面的一塊看似是湖泊幹涸後形成的盆地裏飛去。
郁夫人目光怨毒的看着江中雪,極為憎恨的開口道:“你和我女兒到底有什麽仇?”
江中雪把匕首別在自己的腰上,簡單明了的說道:“沒有。”
郁夫人先是一愣,繼而眼底怨恨更深。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從緊咬的牙關裏迸出包含着怒氣的話語:“茵茵和你無冤無仇!讓茵茵非得上山的人是你吧?你和茵茵到底是有什麽過節?那你為什麽非要這麽折磨她?摔斷了一條腿,你還要追過來?”
她怒極反笑,抱着懷裏睡着的女兒,怒吼道:“我告訴你,我們郁家不會放過你!我郁池說到做到!我也不管你是何方神聖,我告訴你,我一定會讓你後悔活在這個世上!”
她額頭上青筋暴起,顯然是極為憤怒。往日裏良好的素養和疏離淡漠的殼子随着郁茵的受傷全都消失不見,只剩下歇斯底裏咆哮嘶吼的猙獰面目。
就像是護崽的母獸。
江中雪嗯了一聲,平靜道:“你殺不了我。”
郁夫人氣的額頭青筋直跳,整個人氣的眼裏充血,她咬着牙,強迫自己冷靜了許久,才擡起手來按住自己的眉頭,按着亂跳的青筋,從牙縫裏猙獰說道:“你到底想要什麽?”
面前的江中雪,生的漂亮疏離,懷抱着一束白色的百合花走進監護病房的時候,看上去猶如一個絕豔美麗的少女來探望自己病重的親人,那看守的幾個護士全看呆了,都沒往壞的地方想。
直到江中雪手一松,那百合花墜地,玻璃花瓶應聲而碎,飛濺了一地玻璃殘渣。在郁茵的尖叫聲裏,她踏着咯吱作響的碎玻璃渣,走到重症加護監護床前,一拳,砸碎了郁茵的呼吸機。
郁夫人咬牙切齒的看着她,江中雪支棱着兩條雪白白皙的長腿,蹬着登山靴,只是搖頭說道:“沒什麽。只是你懷裏抱着的這個人,做了一些事情,讓我的同伴在這裏消失了。所以,我要她給我帶路,找到我那個消失的同伴。”
郁夫人被她的說辭激怒,諷刺的笑起來:“我不知道茵茵是在哪裏惹到了你們這群混混,我也知道你該是有兩分本事的,說不定在道上也是有些名氣的。我們郁家黑白通吃,從來沒有遇到過誰敢這樣光明正大的和郁家作對。你也知道我們郁家的名頭,那我就勸你一句,就此休手,別再給自己挖墳”
江中雪沉默了片刻,她坐在直升機的兩邊,往下望。稷山山頂綠蔭成片,連綿的山嶺下,荒村的巨大黑色棺材在這裏看上去不過是一個小黑點,根本不會有人注意。
就算平時有直升機從這裏飛過去,估計也只當做那是一片裸露的暗色山岩而已。更何況,稷山四周都是山,附近也沒有什麽軍事基地,也沒有直升機會往這裏飛。
不知道秦長生現在到底是怎麽一個情況。
江中雪的心猛地揪緊。
旁邊郁夫人還在發火,譏笑着挖苦她。江中雪轉過頭去,有些不耐煩的說道:“你女兒早就死了,現在你女兒不過是一個被怪物寄生着的軀殼,從她那室友死的時候,她就死了。如果你不信的話。”
她撇了一眼旁邊靜靜的躺着的郁茵,冷冷道:“一個活人,在摔斷了腿,半邊臉都被打開花的情況下還能撐着等直升機來救她?秦時風給你打電話,說郁茵在稷山上瀕死,醫生說你們趕來的及時,所以才救下她。呵,真可笑。其實你們不來,她也不會死。她身體裏面的怪物在她的身體寄生,怪物不死,她這個殼子就不會死。”
郁夫人當即雙眼通紅,暴怒道:“你給我閉嘴!這是我的女兒!你再說一句我就殺了你!你是秦家的人?難怪秦時風那個家夥打電話來的時候吞吞吐吐推三阻四,敢情是你們秦家合夥來陰我們郁家!”
她咬牙切齒的瞪着江中雪。江中雪看她這個樣子,冷笑道:“信不信,由你。”
說罷,她便拎起自己放在旁邊的包,準備直升機挺穩下去。
郁夫人恨意十足的看着她。
直升機停穩之後,江中雪低下頭,從直升機裏下了來。
後面郁夫人朝駕駛員使了一個眼神,後者心領神會的點下按鍵,将直升機所在的坐标發送了出去。
秦長生朝前面奔跑着。
她跑的狼狽,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滿腦子只是想的秦家肯定是派人來了。這些自己有救了,她自然是跑的比誰都快。
遠遠地,在山林的盡頭,一個類似于幹涸盆地的廣袤地面出現了。看見真的有直升機停在那裏,秦長生先是大笑起來,繼而彎下腰,扶着自己的腰喘氣。
稍微休息了十幾秒,她又撐着急促的呼吸,繼而朝那地面上停靠着飛機奔跑過去。
飛機外,站着好幾個人。
郁夫人心疼的扶着昏睡過去的郁茵,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前面江中雪站在原地四處眺望,似乎是在判斷方向。
秦長生站在她的背面,隔着遠遠的,便開始高聲呼喊:“江中雪!我在這裏啊!”
當看見江中雪熟悉的身影時,秦長生的眼淚都快要湧出來了。這幾天裏,她渾渾噩噩的在這個死人國裏活着,萬萬沒想到自己還能再看到江中雪這張漂亮而讓人很讨厭的臉。
真是個讓人讨厭的人!
可是現在看見她,秦長生卻是高興的想要放聲高唱一曲,她朝着江中雪狂奔過來,連包掉在地上都不管不顧。
但很快,秦長生就發現了不對勁。
這些人,似乎根本看不到自己。
但她依然是向着江中雪跑去,看不見是看不見,但是她能看見江中雪,自己總歸不再是一個人,總是有些心理安慰的。
秦長生朝江中雪跑去,一邊給自己打氣道:“雖然這個江中雪很讨厭,但是她沒有抛下我一個人跑掉,還算是講義氣!”
至于自己為什麽能再看到江中雪,秦長生在剛剛看到直升機的時候便思考過,也許是因為這個死人國的白天和另一個世界的白天是重合的。
自己現在依然是身處死人國,處于一種扭曲的空間,可以同時看見鬼魂和活人,是以為如今是兩個交界處相同的時候,她的鬼眼貫穿幽冥,可以望見陽世和陰間,将兩處連通起來。
旁邊的直升機裏,駕駛員從駕駛艙的座艙裏拿出一把精致的黑色消音□□。
秦長生跑到了江中雪的身後,她看見了旁邊的郁夫人和她肩上扶着的郁茵。但現下她已經不再關心她們兩個怎麽會到了這個地方,只是氣喘籲籲的撫着胸膛,還未站定,伸手便要去試探能不能拉到江中雪的手。
試一試可不可以接觸到她。
過去幾天的慌張害怕全都像是雨後被陽光消融的陰霾,心上綻出彩虹。秦長生臉上的歡快笑容還未來得及完全綻放,餘光便看到郁夫人的眼神一暗,怨恨的目光像是淬了毒的鋼針。
她站穩了腳,詫異的順着郁夫人的眼神往直升機裏看去。
黑色的精致□□,對着江中雪的方向,輕輕的扣動了扳機。
那子彈在快速的飛出一段距離之後,像是消失了蹤跡一般,沒入空氣中。
秦長生才剛剛觸到江中雪的手。
她把手放在江中雪的手上,費力的抓住她的一根手指,像是一個失去了所有力氣的小孩,用力的抓住自己即将失去的最喜歡的布娃娃,滿懷着眷念與不舍,輕聲喊道:“江中雪。”
旋即,她半跪了下去,捂住自己的肩膀,鮮血如注,從她的手指縫隙間湧出。
因為吃痛,她站不起身,只有重重的抽氣聲,從胸腔裏響起。一聲接一聲。
旁邊江中雪疑惑的回頭,有些詫異的說道:“長生?”
話一出口,她就有些明白了自己的失态,只是恢複了平常的語調,問道:“秦長生?”
但沒有人回應她。
遠方的山林,山風輕拂,綠浪連綿。
江中雪試探着往後走了一步,說道:“秦長生?”
秦長生痛的跪倒在地,她捂住自己的肩膀,鮮血從她的指縫間流淌而出,落入草地間。
她看見江中雪朝着自己的方向,臉上是疑惑不解的表情,一聲又一聲的試探着問道:“秦長生,是你嗎?”
等待了許久,沒有回答。
郁夫人在旁邊靜靜的看着,不知道她是在做什麽。看着她沒注意自己這邊,她朝那邊再次眼神示意,臉上也有了惱怒的神情。
剛剛是怎麽回事?這麽近的距離,他都打不中嗎?這些個廢物,平時到底是幹什麽吃的?
那個駕駛員臉上極為難看,他明明是瞄準了方向,怎麽會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
眼看着郁夫人眼裏的怒意,他連忙小心翼翼偷偷再次擡起□□,準備瞄準之後,朝江中雪的方向再開一槍。
江中雪站在原地,身體微微發抖,臉上忽然掠過一抹猙獰的煞氣。
秦長生跪在她的面前,捂着肩膀,痛到不能呼吸。她勉強仰起頭,額頭上因為剛剛跪在地上,已經沾染上了一些草皮污泥。
劇痛下,因為生理反應,她的眼淚直流,痛的幾乎不能呼吸。
江中雪走到了她的面前。
秦長生想要擡手,抓住她的腳踝。但是她的手撲了個空,江中雪只是從她的面前經過,臉上分外猙獰,眼裏充了血,徑直朝着郁夫人去了。
秦長生擡起頭,忍着劇痛,幾乎說不出話來。
前面江中雪表情恢複了平靜,仿佛那一剎那的猙獰和失控都只是秦長生的錯覺。
她走到了郁夫人的面前,郁夫人有些害怕和遲疑的往後退了一步,但還是聲厲內荏道:“你做什麽?”
江中雪從腰間抽出匕首,冷冷道:“給我。”
她自然知道說的是什麽。
郁夫人往後退了一步,扶着郁茵想要躲開江中雪。江中雪的眼裏布滿了血絲,只是陰鸷的說道:“郁夫人也想要跟這個怪物一起下黃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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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睡,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