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低調是不可能低調的
“媽,什麽事,不是讓你在我工作時間多發短信少打電話嗎。”
邵與陽一身剪裁合身的手工西服,左耳塞着一只無線耳機,右手食指和中指夾着一支萬寶龍簽字筆輕輕晃動,坐椅背靠辦公桌,悠然地翹着二郎腿,面朝着邵氏集團大樓頂層總裁辦公室裏擦得纖塵不染的落地窗,無聊地邊聽母親大人的電話,邊盯着遠處飄動着的跟大棉花似的雲朵。
王金英女士的憂愁從電話那頭穿透過來:“我兒,你這周怎麽一直不在家?”
“母親,你兒是要上班的。”
“上班歸上班,為什麽不能每天回家吃飯?你這周就回來了兩次!”
“我得加班,在忙一個新地産項目,白天抓進度晚上還得開會。”
“那你周末總能回來吧?!”說完這句,電話那頭的王女士聲音消失了一下,随即像是用手捂住了收音的話筒,聲音明顯變低:“你知不知道小惟每天一個人在家會無聊的,無聊久了會抑郁的。我可跟你說,媳婦娶進門,體貼看個人!”
邵與陽眼神一直跟着窗外的雲飄來蕩去,想象着他媽在客廳沙發上坐着,一邊偷瞄二樓一邊壓低聲音說話的樣子,不知怎麽的覺得今天這雲彩格外有看頭,襯得湛藍的天空分外清明。
他忽然就想起周一跟季惟發短信的事,連語調都變得輕松:“我不是給他車鑰匙了麽?他自己開車出去玩兒啊,說得跟我限制他人身自由似的,我有那麽納粹麽。”
“得了得了,你的車太騷包他不愛開!周五下午必須回家,這是命令。周六你帶小惟出去玩,只能服從。”
——
【我是邵與陽,存一下我的號碼】
【收到。】
上一次有人跟邵與陽回“收到”好像還是BB機時代。
【車庫位置你知道,密碼1438。車鑰匙就在我房間抽屜的最上面一層左邊,出門開我的車,喜歡哪輛開哪輛,不愛開車就叫司機過去。別開那輛紅色法拉利,那個排氣管是改裝過的容易被扣;別開那輛銀色保時捷,上次可能留下味道了我還沒送去清洗;別開我爸的,他的車不好看。】
【我應該用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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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不上?怎麽會用不上呢?不用出門買菜嗎?哦也對買菜有阿姨。不用出門買衣服包包首飾嗎?王女士和她的小姐妹都買啊。哪方面還沒到位?
【哦!我忘給你卡了是吧,下午我讓秘書把附屬卡給你送過去。】
【……真的不用了。】
客氣,明顯是假客氣。哪有Omega不愛買衣服包包的。
【你刷吧,我從來不看銀行的短信提醒】
……季惟不回了。
沒準兒開心地換衣服準備出門去了,哎呀Omega就是口是心非。
【我爸的車是那輛墨綠色的minicooper。別開錯了。就這樣吧我開會了】
邵與陽一頓操作完畢,心滿意足。來者是客,沒有理由不好好招待的。
他來回把短信記錄又看了一遍,對自己給出一個評價:大氣。
以及,季惟到底是哪年生的,這年頭怎麽會有人發短信像他這樣只有兩個字也要加上句號的。
——
周五邵與陽風風火火開車趕回家時一家人已經吃完晚飯了。季惟一身休閑裝陪邵母坐在沙發上,見他進門,微不可見地沖他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王金英一臉不高興地站起來接過邵與陽的包和外套,問他:“你不是說今天可以回家陪小惟吃飯的嗎?”
邵與陽被人踩了尾巴似的瞬間反應過來:“我什麽時候說了?!我是說我可以回來!”
“那有什麽區別?你回來是陪我和你爸嗎難道,你要這麽有良心就好了。”
天地可鑒,我邵某人一向敬母尊父,毫無忤逆啊!
“咳咳,你們晚飯吃什麽了?”邵與陽一邊松開領帶一邊走到沙發上坐了下來。
一說到這個王金英的臉上立馬多雲轉睛,轉身拿起自己的手機舉到了邵與陽的眼前。
“你呀就是沒有口福!晚上小惟給我們做了飯!你看,有紅焖大蝦,有蒜香小排,還有白灼菜心……”
邵與陽拿過手機浏覽了相冊裏自己母親拍的季惟的手藝,不禁側身轉向季惟,從頭到腳地打量了他一番。
“你還會做飯?”
“嗯,會一點。”季惟點了點頭。
“小惟做得可好吃啦!哎喲上天保佑我們家有個這麽優秀的兒媳婦!老邵!老邵!人呢?”王金英喜笑顏開地呼喚自己的老伴兒。
“這兒呢這兒呢。”邵謙被點名的時候正在一旁咧着嘴看相聲集錦,忙不疊地放下平板電腦走了過來。
“老邵!我要捐錢!我要修路!感謝老天爺終于開眼了!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聽見了。”
邵謙哪裏會有什麽意見,老兩口攜着手去房間研究修哪裏的路。
客廳再次剩下邵與陽和季惟兩個人。
邵與陽湊着鼻子聞了聞,客廳裏好像還能聞到一點飯菜的香味,這才覺得有點餓了。
他站起身往餐廳溜達,只見桌子和廚房都已經被收拾得幹幹淨淨,不由得打趣道:“你這樣我們家阿姨該下崗了。”
季惟不知什麽時候站在客廳中央,離廚房不遠,他搖了搖頭說:“阿姨還是很辛苦,我只是順手。”
邵與陽點了點頭,沒說什麽,又轉身去開冰箱。
“還有吃的麽,我餓了。”
“有,我給你熱一熱。”
——
邵與陽在餐桌旁邊靜靜地滑着手機看郵件。客廳裏傳來9點晚間新聞的播報聲,廚房裏季惟把冰箱裏的盤子一個個運到微波爐旁邊,軟底拖鞋跟廚房的大理石地板磚摩擦着發出呲呲的聲音,不遠處的邵父邵媽在房間裏激烈的讨論聲似乎也能溜着門縫傳過來。這些所有的聲音就像一場家的交響樂演奏,從邵與陽的耳廓飛進他的內心,帶着令人熨貼的溫度,一點一點地沖刷着他白天工作中積攢下來的疲憊。
不多時,飯菜就熱好上了桌。邵與陽一言不發地吃着,一邊吃一邊看着季惟在廚房裏擦拭剛用過的微波爐。他戴着一雙小號的塑膠手套,靈巧地抽出一張廚房濕巾,仔細地擦過微波爐的四壁,随後将用過的濕巾輕快地丢進垃圾桶,末了又取下手套,認真清洗了一遍自己的雙手。
邵與陽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潔癖是這樣的,似乎一點也不糟。它出現在季惟的身上,是一種奇妙的和諧,仿佛季惟天生就該如此。
“你這周在家都做了什麽?”他開口問道。
季惟轉頭見邵與陽在和他說話,想了想說:“畫畫。”
“為什麽不出去?”
“沒什麽好出去的。”
“明天要不要去一個新的地方畫畫?”
“新的地方?”
“嗯。”邵與陽微笑地看着季惟,他也搞不懂自己是怎麽想的,就當是吃了季惟做的飯,應當給的回報吧。
“山上,去麽?可以畫自然風光。”
對于熱愛畫畫的人來說,自然風光是很有吸引力的。季惟思考了一會兒,看向邵與陽,點了點頭。
“那行,明早九點,咱們準點出發,我載你。”
“對了,還會有幾個別的朋友,都是平時經常一起玩兒的,你跟他們也多接觸接觸。”
季惟沒說什麽,能去畫畫他挺開心,多幾個朋友倒也無所謂。
——
等到了第二天早上季惟才知道邵與陽說的“載他”是真的載他,用摩托的那種。
他之前就聽邵母說過邵與陽愛騎機車,但是今天真正看見眼前這些冷峻的鋼鐵怪獸的時候,還是被這些龐然大物吓了一跳。
放摩托的車庫跟汽車的車庫是完全分開的,在別墅的後面,跟別墅分離,裏面除了停車的地方,還有改裝室、保養室和工具室,專業設備一應俱全,邵與陽顯然經常在這裏為愛好燃燒生命……
“看傻了?需要我給我介紹嗎?”邵與陽見季惟難得地露出些驚訝的神色,自告奮勇地要進行一番名為介紹實為炫耀的行為。
季惟見他一臉期待覺得有些好笑,點了點頭微笑着說:“那就請吧。”
只見邵與陽走到門邊唰得打開了車庫的頂燈,燈下停着的二十多輛價格昂貴的機車赫然出現在二人眼前,它們像沉睡着的鐵馬,在燈光下耀眼奪目。
“這裏的摩托不算多,那些古董車都被我運去半山的別墅了,那邊有專人養護。現在這兒留下的都是我平時愛開的。”
有錢人果然可以為所欲為。
邵與陽克制地拉了拉季惟肩膀上的衣服,示意他離自己的寶貝車子近一點。
“後面那幾輛油箱特別大的是巡航車,我最喜歡中間那輛白色的寶馬K1600和它旁邊那輛本田大金翼!開長途別提多舒服。”
季惟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向車庫最裏面,發現了兩輛這輩子他見過的體積最龐大的——屁股很大的摩托。
“那邊特別酷的那輛是杜卡迪的超跑,一會兒咱們就開它出去,哥帶你兜風,排氣管我都改裝成天蠍的了,保證咱們是四明山上最拉風的!”
邵與陽說的“特別酷”的是一輛通體電光紅的杜卡迪Panigale V4 S,線條流暢卻身量骨感,的确可以說是開得出門的超跑裏最騷包的…...
季惟覺得自己現在嘴角抽搐的次數越來越多了,他委婉地表達了一下拒絕:“會不會太紅了一點。”
“啊?太紅了嗎,那……要不然就那輛全黑的哈雷戴維森突破者?低調是蠻低調的,但是太慢了,而且聲音比較大,不過如果你喜歡的話——”
“不了不了!還是那輛紅色的吧!” 季惟迅速截斷了他的話。
季惟覺得邵與陽一定是對低調有所誤解,縱然他什麽都不懂,也知道哈雷的聲音大得驚人。低調是不可能低調的,這輩子都不可能低調的,只能裝裝拖拉機這樣子。
顏色再高調,總比聲音太大好,至少人家不會在三百米開外就知道有沙雕開哈雷出街了。
邵與陽聽他這樣說,唔了一聲,說:“我也覺得杜卡迪好,那就它吧!”随即走到放配件的房間拿出了一黑一白兩個頭盔,伸手将白的遞給了季惟。
邵與陽一邊推車子,一邊回頭對季惟說:“一會兒抓緊我的衣服,要是掉下來了我可賠不了。”
季惟還在原地,手拿着邵與陽給他的頭盔,擡頭看向已經走到車庫門口騎上了車的邵與陽。他身穿一件黑色機車夾克,一雙健壯的長腿包裹在工裝褲裏,腳蹬一雙深棕色做舊機車靴,戴着皮手套的雙手握在把上,上半身向前傾着,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向外噴薄着青年Alpha的荷爾蒙。早晨的陽光從他的黑色頭盔和跨下鐵馬淩厲地反射向季惟,刺得季惟不由得閉上了雙眼。
“上來!”邵與陽戴着頭盔的頭朝着季惟揚了揚。
季惟收了收随着陽光發散出去的心神,向前幾步跨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