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許拒絕我

楚暮很安靜。

冷色的唇,微皺的眉,緊緊閉起的眼,淡淡燭光照映下,顯的整個人很脆弱。

但謝庭月知道,病魔禁锢得了這個人的身體,禁锢不了他的靈魂,他強大,堅韌,不會服輸。

他絕不會在這種時候出事,一定會挺過來!

想是這麽想,有自信是有自信,心跳的頻率……謝庭月控制不了。

他握住了楚暮的手。

這只手很大,骨節修長,泛着玉質般溫潤的光,很好看,一點也不像病人的手,可它的溫度……涼的吓人。

害怕嗎?

害怕的。

就像站在厚厚的冰面上,呼嘯北風刮過,天地只他一人,不知身在何處,不知去向何方,彷徨又茫然。不知不覺,心尖像被什麽鋒利的東西破開道個口子,呼呼北風灌進去,又冷又疼。

謝庭月垂眸,他害怕這種情緒,不喜歡心跳不受控的狀态。

那日醒來,做出要這門親事的決定時,就預料到過這種情況,不是麽?為此腦海中還進行過不只一次的演練,預想過遇到突發事件該怎麽面對,怎麽優雅得體的處理,為什麽真正面對時還是會慌?

“啪——”

燭盞爆出小小燈花,靜夜裏顯的特別響。

有風吹過,燭影輕搖。

謝庭月一激靈,突然想起,這一幕應該更早遇到才對。

上輩子大婚出了意外,楚暮結結實實的昏倒,并沒有去淩大夫的醫館,也沒有好好的出來,而是直接擡回了楚家,昏迷五日不醒,之後更是纏綿病榻兩月有餘,方才轉危為安……他知道,所以成親前才做好了計劃,準備直接面對昏迷的楚暮,可楚暮那天并沒有昏倒。

不但沒昏,精神似乎還不錯,幫了他許多,還開了不少玩笑。

一切都很順利,自己的緊張就占了上風,急亂之中,就把這件事給忘了。

楚暮重病虛弱不假,遇到突發意外一定會有影響,這一回……怎麽就有驚無險了?

不不不,謝庭月用力搖頭,有驚無險當然是好事,不可以咒別人身體,重生回來,他已不是原來的他,又怎麽能要求所有一切跟上輩子一模一樣?

說不定——

上輩子中了計的自己太過丢人,做為締結婚約的丈夫,楚暮受不了這個刺激,所以才暈的?

本身人家身體弱是弱,但挺的住的。

這麽一想,謝庭月心裏更不是滋味了。

中了繼母的計,醜态畢露,絕非他想要的,別人因他舉止差點有性命之憂,更加……不是他想要的。

夜沉無聲,炭爐暖人,謝庭月握着平靜下來的楚暮的手,思緒流淌,不知不覺間,意識朦胧,睡了過去。

他夢到了楚暮。

夢裏的人很奇怪,現實有多愛笑,多溫潤,夢裏就有多冰山,多強硬。

楚暮沒有坐輪椅,用兩只腳站着,姿态潇灑,身材颀長,明明沒胖一點,給人的壓力卻似山岳一般。

大約因為個子很高,他看人時眼眸微微下垂,很有一種侵略感,謝庭月注意到他的瞳孔顏色很淡,像透明的琉璃,配上毫無表情的臉,束緊的領口,無端生出一股湟湟之威。

他說——

“就在這裏,不準走。敢走一步,就綁上你的腳。”

“只能看我,不準看別人。”

每一個字都是命令,帶着不容拒絕的偏執和霸道。

謝庭月有些害怕,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只一步,楚暮真就把他綁了起來,扣住他的手腕,把他困在牆角。

“不許拒絕我。”

“不許離開我。”

“我死了,不準改嫁。”

楚暮的掌心很燙,喉結很好看,距離太近太近,好像下一刻就會親上來。

“不許忘記我!”

謝庭月倏得睜大眼睛,他真的親上來了!

楚暮用高大身形,鎖鏈和有力臂膀把他按在牆角,低頭親吻,很用力,很深。

“……記住了麽?”對方喘息着,眸底好像關了一個兇獸,“不聽話,我就——殺了謝庭星!”

謝庭月陡然驚醒。

看看左右,他腰差點軟了,為什麽做了這麽荒唐的夢!

“醒了?”

暗啞聲音響在耳側,謝庭月一偏頭,對上了楚暮的眼睛,溫暖,潤澤,似有潮汐起伏,笑意溫柔。

有笑……

對麽,這才是楚暮。

謝庭月意識還沒有從夢境裏完全抽離,愣愣看着楚暮……近在眼前的唇,臉有些紅。

楚暮眉梢微揚:“夫人再這麽看着我,我可能會受不了。”

有那麽一瞬間,謝庭月感覺楚暮看自己的眼神不對,太深,也太濃,看不懂……

這人大病一場,差點過去了,還敢瞎貧!

謝庭月繃住臉,十分誠懇:“如果你不是病人,早就被我打死了。”

“在我面前,夫人不用忍。”

楚暮擡眉,眸底有暗光流轉,似乎——有點可惜。

可惜什麽,沒挨到打麽!

謝庭月心裏翻了個白眼,不跟這厮一般見識,轉身到桌邊:“渴麽?喝點熱水?”

“多謝夫人。”

大約藥很給力,醒來一會兒,楚暮精神可見的轉好:“現在什麽時辰?”

“快天亮了,你沒睡多久。”謝庭月聲音略輕,帶着安慰味道,“好點了麽?還難不難受?”

楚暮沉默良久,看向謝庭月:“你一直在我身邊……什麽都看到了吧?”

謝庭月點點頭:“你的病很重,需要人照顧。”

“家裏,也看明白了麽?”

楚暮意有所指。

謝庭月當然清楚了,楚暮因出身,在楚家地位特殊,但也因為随時可能死掉,大家早有預料,并已放棄。楚家大少爺,并不是這裏的心尖寵,死就死了,沒誰認真傷心。

至于中饋後宅,呵,都是戲。

他們倆想要過得好,除了利用病弱的身份,只有借勢……

可這個問題問的時機太奇怪了,謝庭月突然眯眼:“你——故意的?”

你裝病?

楚暮頓了一下,唇角微揚,眸底潮汐起伏:“夫人這般說我,我好傷心啊。”

謝庭月:……

真沒看出來。

但對方的身體是真不好,病也是的确經常病。活着已經很辛苦了,誰會放着舒服日子不過,願意生病難受的?

謝庭月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了什麽偏見:“抱歉。”

楚暮看着他,面上笑意更深。

謝庭月:“你笑什麽?”

楚暮:“笑夫人真是心軟,讓人好喜歡,又好心疼。”

謝庭月就瞪他:“到底誰的狀況更讓人心疼?拜托你對自己好一點,別給別人添麻煩!”

楚暮修眉挑的高高,似略有得意:這麽麻煩,你不是也接下了?

謝庭月:……

還真是對不起,好像讓你失望了呢!

“謝二,你救我——因為我是你的丈夫,楚家宗子,還是因為我是楚暮?”

謝庭月不防楚暮突然問了這樣一個問題,一時有點愣,這不是……一樣麽?

楚暮丢下這個問題,種了顆種子就不管了,任性的轉開話題,看着窗外嘆氣:“冬天好冷,這一回回的,也不知我能活多久。”

“你會好好的,”謝庭月眼眸垂下,給他把被子蓋的嚴嚴實實,“我會保護好你。”

這話說的很平實,不激動,也沒重音,但莫名其妙的就是入了耳,進了心。

就像不經意的誓言。

楚暮愣住,繼爾大笑。

他胸膛鼓動,十分愉悅。

“那接下來的日子,就有勞夫人關照了。”

他抓住謝庭月的手,貼到自己臉上,眸底含笑,有璀璨流光,聲音壓低似情人低語:“夫人務必看緊些,外面壞人很多,各種魑魅魍魉都對你夫君垂涎三尺,非常危險。”

溫熱呼吸落在手上,很癢,也太暧昧,謝庭月好懸把楚暮扔出去。

我看最危險的就是你!生着病呢,能不能消停點!

顧及到對方是病人,不能推,楚暮身體迅速後退想要避開——他腦袋後面沒長眼睛,不知道這一退會撞上床柱,楚暮看到了,趕緊拽了他一把。

謝庭月怕傷到他,往後仰的力氣趕緊卸掉,于是……被人拽到懷裏,兩個人滾成了一團。

謝庭月氣的不行。

“你給我好好珍惜你的身體啊!”

他幹脆用被子把楚暮結結實實捆上,并以眼神威脅,再動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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