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手伸得太長了

謝庭月派出的是自己人冬哥。

冬哥年輕,人也機靈,上回麻三的事辦得堪稱完美,這次當然也不會有問題。

瞿齊是很多人都想靠近拉關系的大商,打聽他動向喜好的人随時都有,他們這個舉動并不突兀,街頭巷尾,但凡有點小道消息,利益又不太相關的人,都願意分享一二。

冬哥混在人群裏,一點也不顯眼,喝着茶就把消息問到了。但外圍小道消息真假難辨,很多時候需要自己的分析判斷,哪個是真,哪個一定是假。

冬哥就發現,楚大少的名頭相當好用,提謝家,提主子謝庭月,都不及提一嘴楚大少,大家對楚大少好奇又敬畏,知他是身邊人經常能得見,更加熱絡,很多‘獨家消息’也願意同他講……

冬哥回來,把這件事告訴了謝庭月。

謝庭月也很意外,楚暮竟然這麽‘得民心’?

太涉及隐私的事很難打聽出來,所有人都知道的行程就不是問題了,謝庭月于是知道,三天後,瞿齊要去錦繡園。

冬哥:“錦繡園這個事很有意思,每年年底都會有一場商界聚會,大家買買東西,賣賣東西……”

謝庭月想起來了。

京城商圈有個習慣,每到年底巨賈們聚到一起,進行一場大規模的‘攀比大會’。大佬們拿出一件或幾件值錢稀有的東西放在一起拍賣,同時備上足夠金錢,拍下自己喜歡的東西。前者,炫耀自己的實力層次,後者,炫耀自己的財富水平。整場最出風頭的人,顯然是這一年度賺錢的佼佼者,得無數馬屁,以及,更多的合作計劃,人脈資源。

錦繡園也是個好地方,據說是前朝留下的皇家園子,因為太小,新帝嫌棄沒要,便宜下面人了。這園子對皇家來說小,對別人可就不一樣了,經營者把它打造成一個開放性好,兼具私密性的大園子,可以滿足客人們的不同需要。

這商會,商界大佬們齊聚,外圍有想湊熱鬧的,比如名門望族,官宦世家,有錢有地位的貴婦,都可以隔着暖閣參觀,有看得上眼的東西,也可參與競拍。

對商人們來說,自己拿出來的好東西,貴人争搶高價拍走,是另一種形式的肯定和驕傲,不是一般的有面子。

可這個場子,謝庭月進不去。

大佬們的聚會,不是你賣過東西,做過小生意就可以參加的,你得有一定成績——謝庭月沒有。做為客人,在外圍競拍——錢不夠。

借錢是個辦法,但既然要去,為什麽不想得多一點,把自己的藍盈布也帶去?

謝庭月目光微閃,指尖在茶盞輕輕滑過。

他沒資格,戚文海有。

而且一定很重視。

因為這次不一樣,關系着禮王府獻禮,來年開啓的皇商競争。得禮王誇贊過的獻禮者,不一定能成為皇商,但所有成為皇商的,一定在之前獻禮中得過誇獎,所以這一次,必須争取。

什麽樣的獻禮,會有機會送到禮王面前,得禮王誇贊人人服氣?

業界認可的。

手段歸手段,人脈歸人脈,如果連本地商人都壓不服,你的獻禮根本走不到禮王面前。

謝庭月問冬哥:“禾家的事打聽了麽?”

“打聽了,”冬哥拱手,“禾家現在主事的叫禾元奇,厚唇大嘴斜眉,長的很不正派,做事也不厚道……”

禾家和戚家鬥的很兇。

兩邊酒樓在打價格戰,禾元奇手段比較糙,花花腸子不少,又是挖戚文海牆角,又是雇人演戲告狀說戚家酒樓飯菜吃死人了,各種折騰。戚文海多方奔走,一邊跟對方開杠,一邊焦頭爛額的解決每天都會發的爛事,手段最多就是聯合禾元奇的對手仇家,多方壓制,并沒有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

冬哥末了總結:“主子,這位戚少爺心挺正的,有點吃虧了,要不要幫一把?”

謝庭月微笑側眸。

有些事不是做不到,是不能做,為商者,拼的是資本,是手段,也是做人的底線。

“我去一趟吧。”

想想接下來沒什麽要緊事,謝庭月打發了冬哥,和楚暮說了一聲,直接去了戚家的酒樓。

結果剛到酒樓門口,還沒進去,就被自家掌櫃劉遠山截住了。

“少爺,出事了!”劉遠山大約走得很急,額角一層密密細汗,拽住謝庭月袖子往邊上一拉,壓低聲音,“禾元奇要納沈三娘為妾!”

禾元奇,禾家當家,又醜人品又爛,跟戚家有仇,侄子在書院欺負過弟弟謝庭星。

沈三娘,自家下人,染布手藝一絕,馬上要掀起一投風潮,幫着賺大錢的藍盈布,就是出自她手。

謝庭月眼睛陡然眯起。這個禾元奇,前前後後惡心人,手還伸的這麽長,竟然來挖他牆角了?

這次不收拾你,還真是太對不起你這份誠意了。

“他說納就納?怎麽認識的?三娘什麽意思?”

劉遠山:“說是街上偶遇,一見鐘情,日思夜想不能忘,聘禮給的很高,誠意很足,還說要待沈三娘的女兒如親生……三娘現在沒什麽意思,但守寡多年,女人思家,以後怕是難說的準。”

二人目光交彙,嘴上說的是親事,眼底暗意卻在別處。

沈三娘制的是藍盈布,謝庭月很看好,并給出了方向,正在加班加點做,禾元奇這個時候過來說納妾,可是知道了什麽?他看上的是沈三娘這個人,還是她手裏的技術,未來的商機?

劉遠山自己也很懷疑,但他細致打聽消息,了解前後,并沒有禾元奇已經知道藍盈布并看好的跡象。沈三娘心正面端,有人看上,并不奇怪。

可是——商人重利。

永遠不能小看這四個字的力量。

謝庭月想了想:“你回去仔細盯着這件事,不要過度打擾沈三娘,給她思考的空間——我不覺得她會想嫁給一個人品低劣的人,哪怕這個人很有錢。稍後我會親自見一見沈三娘。”

劉遠山:“是。”

正好今天戚文海在酒樓裏,謝庭月到了門口,自然有人給他報信,他迎出來,正好聽到禾元奇打的主意,當即大怒,手裏扇子都飛出去了:“他竟然朝你下手!我跟他鬥,是我們兩家的仇,我只想跟你交朋友而已,他又來搗亂!”

“不行,老子要跟他決鬥!”

戚文海撸起袖子氣勢洶洶往外走。

他穿着一身文士長衫,眉目清朗,很有股書生味道,可這話音語氣,行走的架式,盡是江湖氣,本身又是賺錢行商,做商賈之事……

整個人氣質各種矛盾,偏偏相當微妙的糅合在一起,形成了獨特的氣息。

謝庭月看着他,突然笑出聲,上前攔住。

戚文海眼珠子瞪圓:“好像每次見面我都在偷聽你說話,但我真不是故意的!是兄弟就別攔着我,我今天非要弄死那姓禾的不可!”

謝庭月慢條斯理:“他若死的痛快,就感受不到被人當面打臉的屈辱難堪,多遺憾?”

戚文海眼睛突然一亮:“你有辦法收拾那只王八犢子?”

謝庭月:“三天後的錦繡園,你是不是要去?”

戚文海點頭。

謝庭月:“能帶人麽?”

“你想去?”戚文海眼睛更亮,一臉‘我知道了’,“你要當着大家面弄死他!”

謝庭月微笑着看了酒樓正堂一眼:“不請我進去?”

戚文海立刻反應過來,門口哪是說話的地方!立刻轉身,引着謝庭月上樓,直接進到私密雅間。

走這麽一小段路,他腦子裏也反應過來了,謝庭月終于接受了他的誠意,成為親密小夥伴,過來幫忙了!

他從不輕看謝庭月的能力,但這件事——

“須得慎重,長臉就是長大臉,丢臉就是摔大跤。咱拿出來的東西別人拿不出來,賣的出去,還賣了最高價,咱厲害;咱錢多臉大,最貴的東西都買得起,買的多,別人就得服氣;要是東西賣不出去,自己也沒錢,去丢什麽人?”

別的放在一邊,買賣東西是首要,戚文海說着話,把自己準備的東西拿出來,一一亮給謝庭月看:“這個,東海紅珊瑚,大是大,少見是少見,可是有點粗重了,怕是比不過……這個,老坑血玉,顏色極為少見,但稍稍有點小;還有這個……”

一樣一樣東西順過去,戚文海臉色越來越黑,甚至開始咬手指甲。

越看越不滿意!

“這回聚會關系着禮王府獻禮,除了穆家還端着,有頭有臉的都會去,沒準還有大人物白龍魚服……我聽說姓禾的鼈孫拿到了好東西,這些怕是比不上,怎麽辦啊戚兄!”

多日的焦躁情緒積壓到一處,戚文海直接認慫,再也不端着,發出了小弟的聲音。

……

楚府。

長随秦平彎身,低聲把最新消息報告給楚暮。

“錦繡園?”楚暮眯眼。

秦平低頭:“是。三日後商會,藍盈草會被拍賣,咱們只消看看最後是誰得了它——”

楚暮:“準備吧。”

秦平愕然:“主子要親自去?”

楚暮颌首。

“可是主子身體——”

楚暮視線平靜的看過去,面無表情,眸無波瀾。

秦平不敢再說話,拱手退下,去做準備了。

楚暮坐在窗前很久,一動不動,眸底似墨色琉璃,映着暗沉天色。

很多事,絕非想象中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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