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藍盈草

話不投機半句多,這麽多人在場,打架是不可能打的,這裏拌嘴哪如稍後打臉?

禾元奇陰陰冷笑,甩袖子離開:“等着瞧!”

戚文海不可能害怕他放狠話,咧嘴嘲回去:“你可別摔的太快,讓我們沒了施展空間!”

謝庭月卻拉着戚文海離開,走到略偏僻角落。

主角散場,再沒熱鬧可看,大家也一哄而散,呼朋喚友,繼續寒暄作秀,禮讓着拉扯着進場,氣氛恢複一如之前。

戚文海十分不解小夥伴的行為,直到在謝庭月的提醒下,注意身後小厮——

“妹妹!你怎麽來了!”

這哪是什麽小厮,是換了小厮衣服跟進來的妹妹戚螢飛!

戚文海着實吓了一跳。

小姑娘低眉垂眸,看了自己的傻哥哥一眼,朝謝庭月福身行禮:“戚家行九,戚螢飛,見過謝公子。”

舉止淑婉有度,挑不出錯。

謝庭月拱手回禮。

戚螢飛這才轉向自己哥哥,表情淡淡:“放心吧,哥,我不會壞你事。”

“瞎說什麽?你能壞什麽事!”察覺到自己語氣不好,戚文海壓低聲音,盡量溫柔,“我知道你擔心,小孩子家,別想那麽多,乖啊——”

戚螢飛看了戚文海很久:“我自己的事,自己解決。”

“你想做什麽?”戚文海捏了捏眉心,揉妹妹的頭,“不管你在想什麽,立刻停止,外面的事都有哥呢。”

小姑娘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平靜的看向一邊,眉宇間很是倔強。

根本不用想,謝庭月就明白,這戚螢飛身上有事。

小姑娘身量未足,大約十一二歲,眉目青澀,已能看出美人胚子,很漂亮。她眉梢微揚,有股不似尋常女子的英氣,本該神采飛揚,灼灼如花,偏眸底隔了層沉沉郁氣,整個人靜是靜了,沒什麽鮮活氣。

一個正當年齡,豆蔻年華的小姑娘,遇到了什麽事,變成這個樣子?

謝庭月眉目微沉。

戚文海拿妹妹沒辦法,已經進了園子,不好送出去,也怕自己不親眼盯着,鬧出別的事,索性帶在身邊:“那你乖一點,知道麽?”

他伸出手指,看的出來是想刮妹妹的鼻子,卻頓了下,收了回去。

小姑娘好像沒看到,安靜退後幾步到小厮的位置。

戚文海嘆着氣轉身,給了謝庭月一個眼色:兄弟,一會兒幫忙留點心。

謝庭月點了點頭。

小姑娘出現的不尋常,別出什麽事才好。

思緒尚未轉回,前方又是一片喧鬧,瞿齊到了。

不管濟世堂還是瞿齊本人,都是人們追捧的存在,很快就被圍住打招呼。

“瞿老板來啦,近日可好?”

“聽聞月前有批藥材失竊,可有大損失?需要我等幫忙麽?”

“這次來可有看得上眼的東西?”

瞿齊個子很高,右腿有點跛,走快了姿勢不好看,就走的很慢,人也并不特別高冷,一句句回:“很好。損失不大,尚能承受。我喜歡什麽,大家都知道,這次來,也是為了藥材。”

如果右眉到額角沒那一條刺眼的疤痕就更好了,人會顯的更親切。

謝庭月看着那道長長的疤,仔仔細細把瞿齊看了個遍,原來他長的是這個樣子……也不醜麽,為什麽要遮臉?

他對瞿齊并不熟悉,上輩子只一次的交集,是他救了瞿齊。

當時大雨,山體滑坡,他在山腳撿到了受傷很重,戴着面具,也不說話的瞿齊。對方拿出濟世堂的玉牌給他看,他才消下疑心,背回住的地方照顧。

這人腿殘又受傷走不了,瘦歸瘦,個子太高,一點也不輕,他費了很大力氣才把人帶回去。瞿齊要了張紙,寫字解釋受了傷,說不出話,面具也不能摘,他沒嫌棄,照顧了幾日。

瞿齊走前說了要報答,可惜沒等到人來,他就死了……

現在回頭想,謝庭月明白,戴面具,不想讓人看到臉,應該不只是受傷,這人當時怕是在幹什麽秘密的事。

不過這同他沒關系,時間也還遠,不需要立時提醒,眼前最重要的是——

“這次有藥材拍賣?”他轉頭問戚文海。

行業中人,大多有小道消息,這個事戚文海還真知道:“嗯,有藍盈草。”

藍盈草!

謝庭月怔住。

他的布叫藍盈布,上有暗繡藍盈草,上輩子一度大火,不知道的也能有所耳聞,這藍盈草,是一位很特殊的草藥。

它不治病,只治毒,還非常偏門,用在不同的人身上,效果不一樣,習性也與大部分藥草不同,喜極熱之地,通體泛藍,枝葉盈美,花有幽香,只是數量稀少,很難長大。大部分醫者摸不清它的規律,幹脆不使用,反正解毒的藥有很多種,不一定非得它。

上輩子太傻,出了事更渾渾噩噩,對外界全無關心,很多都是後來聽聞,莫非這藍盈布出現前,藍盈草也鬧出什麽動靜了?二者之間,可有什麽聯系?

“咦?烏善南怎麽也來了?沒聽說他要來啊……他來了,瞿老板一準馬上走!”戚文海看着前方,果然瞿齊腳步加快,走進了暖閣,“我說什麽來着!”

謝庭月看看快步而來的年輕人,再看看已無瞿齊身影的庑廊:“烏善南?”

戚文海:“仁和堂的少東家,也是做藥材生意的。”

謝庭月:“兩家有龃龉?”

戚文海:“誰知道呢,沒聽說過什麽大矛盾,但每回兩家碰到一場,氣氛總是特別奇怪,大約同行相輕?”

是同行,就會有競争,你瞧不上我我瞧不上你,實屬正常。

“走走,咱們也進去,別在這裏吹冷風了!”

……

瞿齊身份使然,進了暖閣,直接去了包廂。

隔壁,秦平躬身朝楚暮低語:“主子,濟世堂的瞿齊到了,就在咱們東邊。”

楚暮垂眸,看不清眸底情緒:“嗯。”

秦平:“仁和堂的烏善南也來了——藍盈草,怕是要多競幾輪價。”

楚暮唇色勾出一抹笑紋,意味深長:“看着吧。”

……

園子裏建了暖閣,為了這次盛會精心準備,隔出的廳堂很大,謝庭月跟着戚文海坐在靠前的位置,視野相當好。

和預料中一樣,前邊比的,真就是財力。

一樣一樣珍寶器物送上場,有專人在臺上熱情洋溢介紹各種珍稀之處,好在哪,妙在哪,升值空間多大……一般這種時候,大佬們都很矜持,沒誰立刻下場,新晉年輕商家頻頻表現,叫價競拍,适當的争一争鬧一鬧,把場子炒得更熱,也起個抛磚引玉的作用。

當然東西還是不錯的,瑪瑙碗,彩繪木雕,粉彩瓷瓶……不說物超所值,競拍到手肯定不虧。

大佬們精彩紛呈的競價表現一般都在後半場,但今天不一樣,出了意外。

藍盈草數量極少,物以稀為貴,但因其特殊屬性,想要的人并不多,遂明明是可以壓軸的東西,半場就上了。

濟世堂瞿齊出手。

“一百兩。”

商會起拍價比市場價略高,卻也不會高出很多。

因瞿齊的身份地位,沒有人會和他争搶,頂多意思意思擡一下價,讓對方買的有面子,也不會太貴。

“一百一十兩!”

“一百二十兩!”

“一百三十兩!”

很快,價格漲到了一百八十兩,來自瞿齊。競價衆人紛紛停手,微笑看向瞿齊,意思很明顯:恭喜瞿老板喜得良藥!

瞿齊拱手致敬,領了大家的情。

在這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融融氛圍下,臺上司儀微笑舉錘——

“三百兩!”

突然有人橫插出來,面帶挑釁的看向這邊。

衆人笑意僵在臉上,是仁和堂,吳善南!

是了,以瞿齊的牌面身份,利益糾葛點又不一樣,大家樂得給他面子,有些人卻不一定——比如同行。仁和堂主要地盤還不是在京城,不會害怕瞿齊。

瞿齊目光淡淡掃了對方一眼,繼續開口競價:“三百五十兩。”

“四百兩!”

“四百五十兩。”

“五百兩!”

烏善南狠狠咬住,半步不退,似乎勢在必得,叫價數目越來越大,一直往上走,遠遠超出了藍盈草本身的價格。

場中一片嘩然。

大家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這是怎麽回事?

藍盈草的确稀少,市面難有,但它功效單一,實屬雞肋,有這些錢買什麽珍稀草藥不行,非要硬杠它?搶也不是這麽個搶法啊……

難道這草不是目的,争口氣才是目的?

人們心眼一轉,開始八卦兩家的關系。

戚文海也小聲和謝庭月說話:“這烏善南是突然來的,之前沒聽說過他要參加,你說他這麽高調,沖的是濟世堂,瞿齊,還是藍盈草本身?”

謝庭月搖了搖頭,感覺……今天的氣氛略奇怪,可惜信息有限,不知道為什麽。

戚文海疑惑:“莫非結了新仇?”

在場衆人表情肅穆,唯有烏善南本人,眉宇放松,神情張揚。

藍盈草的競拍價還在往上飙,遠遠超出了本身很多倍的價值,漲到八百兩時,瞿齊微微皺眉,停了手。

應該是理性在線,認為不值。

他這一停,現場陡然安靜,靜的吓人。

知道他心情不可能好,沒人敢大小聲。

場上司儀背心全是汗,艱難笑着準備落錘:“還有加價的麽?沒有的話,八百兩成——”

“八百五十兩!”

禾元奇突然站了起來,一邊大聲加價,一邊沖着烏善南冷笑。

烏善南微微眯眼。

安靜場子裏,禾元奇高聲放話:“我京城商家,哪能被外地人欺負?”

衆人一愣,明白了。

瞿齊是大家都想巴結的人,是京城商會有頭有臉的人物,這麽被踩下去,自己就有面子了?不若大家齊心協力,把這藍盈草拍下!成交價格自己拿不出,完全可以大家一起想辦法,拿的出,自己咬牙負擔了,送給瞿齊,那就是天大的人情!

做生意,賬上流水只是個數字,人情卻無價,帶來的收益也是無限!

“八百八十兩!”

“九百兩!”

傾刻間,半數人加入,競拍高|潮提前到了,價格一再飚漲,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叫價是什麽珍寶,而非兩棵藥草!

于是問題來了,這波熱潮,要不要跟?

戚文海面色嚴肅,看向謝庭月:“與瞿老板交好沒壞處,咱們要不要拿下?”

若他們拿不到,禾元奇卻拿到了,未來……不止是大大的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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