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釘子拔了,腳底血往外噴湧。袁彥還在緩那股疼勁兒,何二呼了口氣,蹲下來拿幹淨衣服打算裹住他的腳。
袁彥腿一個應激反應,把人踢開,睜開眼似笑非笑:“又不怕了?”
“怕,怎麽不怕?”何二順勢一屁股坐在地上,拽過他的腳來繼續動作,“別動。”
紅色的血即使在暗夜裏也能看清,更遑論那刺鼻而令人心慌的氣味。何二眯着眼,小心翼翼避開血跡,他一個粗人,包紮起傷口倒是輕手輕腳。
“你要是害怕的不行就停手,別端出一副嫌棄的樣子還裝好人。”袁彥看他避開了血跡,心生不快。
何二氣着了,猛地擡起胳膊把自己手上的傷口貼到袁彥的腳上:“來來來,你睜開狗眼好好看看,老子害怕什麽?”
血液融在一起。
袁彥盯着他,快把人盯發毛了,才一笑:“你可別後悔。”
“後悔個屁。”何二上下唇一碰,髒話溜出來,“我就賭你這種禍害能遺千年,你們這種有錢人真得艾滋了還不得在真菌環境裏天天待着,舍得死?”
“怎麽舍不得了?”袁彥笑道,“窮人有窮人想死的理由,富人有富人想死的理由。”
何二不想聽理由,悶頭給他纏好腳上的傷口,然後站起來看了看天色。
夜裏說是有雨,得慶幸到現在還沒下下來。
“現在怎麽下山?”何二問。
“要不你先下去再喊人來找我?”事到臨頭,袁彥也不再陰陽怪氣。
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但要是下了雨,半山腰找人如何容易。對方腳還傷了,要是破傷風發了炎也得難受一陣。
“怎麽?舍不得離開我了?”袁彥見他左右為難,譏笑道。
“閉嘴吧。”何二道。可沒幾秒,他就背對着人蹲下來,“趕緊上來。”
“幹什麽?”
“上來,快點。”何二催促他,“磨磨唧唧下去天都要亮了。”
袁彥坐那兒沒動:“你好手好腳的,自己走就是。”
何二眉毛擠在一塊,一伸手把人薅起來,架着肩膀往背上扛:“我倒是想。”
“那你怎麽不按照想着的來做?”
“放你在這兒,明天估計屍體真涼了。”何二嘟囔一句。
袁彥哼笑一聲,老老實實任人背着了。
他倆磨磨蹭蹭半天才往前走了兩步。袁彥畢竟是個身高體重都與何二別無二致的成年男人,背着走兩步就氣喘籲籲了。
偏偏袁彥得了便宜還賣乖,特地在何二背上壓了壓,拿膝蓋蹭人腿,使喚道:“快點啊,磨磨唧唧天都要亮了。”
“媽的,賣力的不是你,你催命呢。”何二咒罵一句,但好歹沒把人撂下來放山裏不管,又擡腳蹒跚着往山下走。
這一路走到後來只剩何二粗厚的喘氣聲,身上全是熱汗。袁彥貼着他的背,只覺又熱又黏。
“你跟你媽挺像的。”袁彥忽然開口說了這麽一句。
何二腳下一頓:“廢話,你跟你嗎不像?”
“不像,我大概比較像我爸。”袁彥促狹地笑了一聲。
何二一想到袁行生身體便一僵,恨不得把背上的人摔下去。他咬牙切齒:“是挺像,老畜生和小畜生。”
袁彥也不氣,胸腔震動發出了個悶笑:“在狠心這點上你就比不上你媽,你知不知道袁行生那個老畜生對着你媽還下跪過?”
這事何二倒不知道,來了點精神:“什麽?”
“求着你媽回來,但你媽真血性啊,一點兒都沒心軟。”
何二不由得想象那個畫面,他都能準确描摹出張書顏倨傲的模樣,一時間心裏十分開懷。
“沒想到你爸還能有吃癟的時候。”
袁彥說:“多着呢,都在你媽面前。可惜她兒子就沒學到幾分。”
“你說誰呢?”何二變了語氣。
“說你。”他倆難得好好聊天一次,又被袁彥全打破了,“你看看你,血性沒學到,心軟倒是學到了十分。”
“扔你滾下去啊。”何二作勢要松手,袁彥可一點兒也沒怵,最後還是何二自己把松了的手又攥緊回來,暗罵一聲,“操。”
袁彥在他背上悶笑:“你個孬種。”
“今兒要是碰到的袁行生我也不會多看他兩眼,就是屍體涼在這兒了我還得踩幾腳再走。”何二回嘴。
袁彥道:“看來在你心裏,我比袁行生值得你心軟。”
何二雞皮疙瘩起一身,抖了抖:“你能別把心軟這兩字跟你扯上關系嗎?”
“走快點。”袁彥沒搭理這句話,“我他媽失血失的快說不動話了。”
“那你就閉嘴,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可得少說點。”
萬籁寂靜,終于能看見山下零星的燈火,估摸着離逃出生天已經不遠。何二渾身都濕透了,也沒什麽力氣講話,喘個不停。
袁彥陷入半昏迷,嘴上卻仍不松懈:“何肖肖,你說你假好心做什麽?袁行生睡你媽,我睡你老婆,有什麽區別?”
何二手背一緊,青筋凸起:“杜玲不是我老婆。”
袁彥啧了一聲。
“更何況別自卑啊,你比袁行生好那麽一點。”何二笑了笑,“小畜生要比得上老畜生的道行,還得花幾年功夫。”
袁彥一怔,似是沒料到他會說出這話。
何二身體又熱又黏,跟暖爐似的,他失血過多渾身發冷,不禁貼的更緊了點。一邊貼緊一邊又嫌棄,然後閉上眼睛,嘴角浮出絲若有似無得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