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季平魏回來了。

缑秀看着父親,只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季平魏是為兒子鄉試特意告假回來的。行路耽誤了幾天,好巧不巧趕在今天回來。

季平魏并沒有留宿缑家,妻兒子女留在娘家,季平魏已經很不自在了。若不是要為見兒子一面,他是絕不會踏進缑家門,和季缑氏多說一句話的。

季缑氏在門口迎接,看着冷臉而去的季平魏。

他連看她都不看一眼,季缑氏心裏澀澀的。目光落在一雙兒女身上,略顯欣慰。

季平魏是夜裏回來的,缑家人并沒有特地出來迎接這位姑爺,個個裝聽不見看不着。缑家下人态度也算不上恭敬。缑秀不願父親看人臉色,自己下廚給父親煮碗面。

上馬餃子下馬面,保平安的。缑秀強忍着眼淚,挽起袖子。在甕裏挖面,舀水和面。季缑氏站在門外靜靜看着,不敢插手。她知道,哪怕她只舀瓢水,季平魏也一口都不會吃。教訓多了,季缑氏便不愛摻和熱鬧。

季平魏完碗面,看着一臉心事的女兒。忍不住多問句:“秀兒怎麽了。”

缑秀撲通跪下,将白日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季平魏。

季平魏大為震驚,再三确認道:“你确定那是王皇後?”

“馮俏那麽說的嗎,我也不知道。”缑秀仔細回憶道:“馮俏好像很不高興章年卿插手這件事,說什麽殺身之禍。章年卿還和她吵了起來。”

季平魏心重重一墜,三分相信變成七分。

夜幕沉色,一只白鴿從缑府上空劃過,直奔京城方向而去。

驿站燈火通明,馮俏剛沐浴出來,濕發披在後背,坐在床頭,低頭用幹帕子一點一點擦着頭發。雲嬌和珠珠都在一旁幫忙。

章年卿看着,她纖細的背影,只覺她瘦弱孤伶。心中一陣憐惜,他不禁暗暗問自己:章天德,你當日跪在岳母面前,便是求着馮俏嫁給你來擔驚受怕的嗎。

章年卿走上前,接過珠珠手裏的帕子,示意珠珠和雲嬌下去。笨拙的給馮俏擦着頭發,馮俏知道換人了,低着頭,一言不發。章年卿也不說話,擦着擦着,目光卻漸漸凝在她潔白的脖頸和小巧的耳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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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光下,馮俏的耳朵幾乎是半透明的。章年卿摸了摸她耳朵,馮俏’啊‘一聲回頭。四目相對,兩兩尴尬。馮俏奪過他的帕子,悶聲道:“我自己擦。”

章年卿沒留神,手裏一空。“俏俏,我有話想對你說。一句就一句。”

馮俏沉默了很久,“你說。”

章年卿蹲下來,與她視線平齊。目光坦然,道:“俏俏,我知道你擔心我的安危。但,這件事,不能告訴家裏。”頓了頓,他徐徐解釋,“位卑言輕有位卑言輕的好。誠如你所說,這是誅九族的大事。王皇後的命上懸着無數顆人頭。馮孔章陶四家無論誰插手,這件事的味道就變了。”

馮俏冰雪聰明,喃喃道:“皇權之争。”

章年卿道:“所以,這件事只能我來做,一我能做好,二我做影響會最小。何況,”他澀澀一笑:“這是我做錯的事,怎麽能讓家裏承擔。”

馮俏閉着眼,偎在他懷裏:“天德哥,會很兇險嗎。還會有意外嗎。要是事情不受你控制了該如何是好。”

話已至此,章年卿也沒什麽好隐瞞的:“有,今天我們在山海湖說話的時候,缑家那個女兒也在。”

馮俏心中一緊:“我們有說什麽不該說的嗎?”慌慌張張回憶,卻記不清細節。

章年卿意味深長的看着她道:“你在巨石前問我的話她全都聽到了。”

“你要殺了她嗎。”馮俏垂眸,心裏說不上來的複雜。

“不需要。”章年卿起身,腳底發酸。他坐在床沿,将馮俏抱在腿上,摸着她順滑的頭發道:“若她聰明的話,守口如瓶,得過且過,尚能茍且一生。若她不自量力,說出去。知道王皇後秘密的人都活不久。王國舅可不希望,滿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女兒從皇宮逃出來了。”

馮俏一緊張,抓着他袖子問:“那你呢,你會有事嗎。”

“暫時不會。”章年卿安慰她道:“我若連這點脫身的本事都沒有,就不會大包大攬的擔下這件事了。”

馮俏半信半疑,依舊揣揣不安。

章年卿向馮俏保證速戰速決,盡快解決這件事。絕對不會讓夜長夢多的事再發生。

“天德哥,你要好好的。”馮俏咬着唇,艱難道。

章年卿重重點頭。

王皇後雖然跳湖了,卻意外的讓事情變的更順理成章。章年卿設計的一環環裏,唯有再聯系嵇玉濤這一環最可疑。現在好了,王皇後是章年卿無法推拒的一個理由。之後的事便順理成章起來。

章年卿花了兩天時間和趙虎僵持,威脅他交出孩子,然後寫信給嵇玉濤,讓他速來山海湖一趟。

嵇玉濤收到章年卿的信激動萬分,縱然裏面疑點重重。在山窮水盡的時候,得知王皇後和四皇子還活着的消息。嵇玉濤還是忍不住感謝上蒼。給菩薩連磕仨個響頭。

嵇玉濤向王國舅辭行時,王國舅聞言眼睛一眯,忽的想起來兩天前那封詭異的飛鴿傳書。他擺擺手道:“不必,你留在京城,這次我親自去。”

嵇玉濤大驚失色:“萬萬不可!”

王國舅态度已定,不容辯駁。

章年卿去接船時,傻眼的看着王國舅緩步下船。忙行跪拜之禮,被王國舅及時攔住。“這不是說話的地方。”章年卿只好邀他去驿站。

章年卿有些拿捏不準,王國舅的到來是太關心女兒,替嵇玉濤跑了這一趟。還是,缑秀那邊走漏了消息……

王國舅并不急于問章年卿什麽,來第一件事,先去驿站見了王皇後和四皇子。

章年卿從趙虎手裏接過孩子之後,将人留在驿站交給馮俏照顧。自己忙進忙出,腳不沾地。

馮俏這幾天寸步不離的跟着四皇子,章年卿和王皇後都沒有給她解釋這個孩子的身份。馮俏隐約猜到這個孩子的身份不簡單,照顧的十分精心。驿站裏藏着章年卿太多秘密,最危險的青嬷嬷還在柴房。

章年卿知道馮俏還關着青嬷嬷,并沒有多說什麽,他知道馮俏是想為他做點事。索性就讓她做,好讓她安心。何況,提審崔大夫青嬷嬷的過程,并不大适合告訴馮俏。他只道:“崔大夫也不能露面。”

馮俏點點頭表示明白,然後把崔大夫也關起來。

馮俏眉眼笑意,彎腰抱起四處亂跑的四皇子,用帕子給他擦着嘴角的糖漬。“小睿慢點,別磕着了。”

王皇後坐在窗下,笑着看着馮俏和四皇子打鬧。她一點也不奇怪馮俏會跟着四皇子,有些事不知情,并不意味着猜不到。馮俏對她尚且小心謹慎,對四皇子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

馮俏和四皇子只相差五歲,她又是女孩子。盡管四皇子瘦弱無骨,頭和身子卻不成比例,馮俏抱的很吃力。卻始終沒有松手。

四皇子很喜歡馮俏,一口一個姐姐叫着。馮俏時常會忘記身份,摸着他的頭,“叫姐姐也給你糖了。”她張開嘴,給四皇子看她的齲齒,吓唬多了:“我當初就是不聽娘親話,才把牙吃壞的。”

四皇子喏喏點頭,從嘴裏拿出吃了一半的糖,往地上一丢。還張開嘴給馮俏看,他很喜歡馮俏,很願意和她親近。他不怕齲齒,只怕馮俏生氣。

馮俏拿出帕子,不嫌髒的給他擦着手,十分耐心。

馮俏這輩子都沒幹過伺候人的活。哪怕是嫁給章年卿,也一直是章年卿照顧她多一些。馮俏竭力回憶着,章年卿和母親照顧她的樣子,小心伺候着睿兒。

王國舅大步進門,四皇子見着他大喊:“外公!”飛奔過去。王國舅一把抱住他,一掂手,居然沉了。他笑的有些合不攏嘴,“居然重了。”複雜的看着四皇子,不待他說什麽,又問:“你娘呢。”

四皇子帶他去找王皇後。

馮俏趁機上前,小聲問章年卿:“怎麽來的是王國舅,他說什麽了嗎?”

章年卿複雜道:“他什麽也沒說,來就直奔這裏。”

“這是什麽意思啊。”馮俏茫然道。

章年卿道:“靜觀其變吧。”

這一觀,居然觀了三天。

王國舅比章年卿想象的更能沉住氣,他始終不急問章年卿話。第一天來山海湖見了王皇後和四皇子。第二天去缑家赴宴。結果第三天就傳出,他看上缑秀,要娶她為側室的傳言。

馮俏忍不住跑來問章年卿:“王國舅真的要娶缑秀嗎。”王國舅都能當缑秀爺爺了,馮俏實在不看好這段婚事。

章年卿若有所思,“看來她還是走漏了消息。”

章年卿這才明王國舅想幹什麽,他想先一步處理所有知道王皇後消息的人。

他竟不是王國舅心裏威脅最大的人。

章年卿有些哭笑不得,接着,心便沉了下去。處理完缑秀,還知道內情的,只有他和馮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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