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王國舅端起茶碗,茶碗上繪着淺粉色桃枝,順着碗沿開進他掌心。他身材偏高,體形微胖,食指戴着一枚翡翠戒指,通體碧綠,成色極好。手掌白皙,周身處處透着養尊處優。

缑秀見到王國舅本人,一顆抵死不從的心,忽然有一絲動搖。

王國舅年輕時也是京城裏出名的美男子,流連花叢,哄個把個小姑娘也不在話下。如今雖上了年紀,依舊寶刀不老。他對缑秀招手,她上前時,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低聲道:“靠近些。”

将人拉進了,這才松手。缑秀只覺掌心什麽東西一劃,若有似無撓過,酥**癢的,驚慌失措的擡頭。

王國舅若無其事收回手,端起方才的熱茶,撥了撥浮沫,低頭呷一口。頓了頓,問她:“我想娶你做側室,聽你爹說,你不願意?”

“我……”缑秀看了眼一夜之間蒼老許多的父親,季平魏一臉笑意,坐在下座,臉上有揮之不去的疲憊。人近中年,卻半頭華發。

缑秀收回眼神,語噎半晌,低頭做羞狀,聲若蚊吶:“我沒有不願意。”

王國舅開懷大笑,“這就是願意了?”

缑秀羞澀不語。

滿屋子的人都跟着笑起來,季缑氏也跟着笑了,眉眼都是得意,一副女兒有了好歸宿的模樣。任誰也看不出半絲作假。內心深處卻沒有一點喜色,看着季平魏的眼神閃過一絲怨恨。

季平魏悔不當初,他拿王皇後的消息是去投誠的,沒想到卻因此失去唯一的女兒。

朝堂三大營派,譚宗賢他夠不上,劉宗光他投不得。好不容易有機會走王國舅的路子,王國舅的反應卻讓人心驚寒。

季平魏回想起王國舅來見他的樣子。王國舅背着手,站在書房裏,看着琳琅滿目的書架。他在下面彙報消息,驀地,王國舅冷不防問了句:“你上次說是誰告訴你的這些消息?”

季平魏一頭霧水,他上次有說是誰嗎?嘴裏下意識道:“老臣小女,秀兒。”

晚宴上王國舅見了缑秀,目光就像黏在她身上,還饒有興致的問季平魏:“我看他梳的還是未婚女兒的發髻,她還沒嫁人嗎?”朝嘴裏扔一顆果脯,咯崩嚼着,像是嚼着誰的骨頭。一層軟皮甜肉都能咂出人骨的味道。

季平魏眼前一黑,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完了,他的女兒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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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裏,馮俏伺候完王皇後和四皇子用過飯,回屋倒在美人榻上捶着酸痛不已的胳膊。

王國舅太能沉住氣,馮俏被他的慢性子熬得有些心煩意亂。拽着手裏的帕子,不住地使小性子,自己和自己生悶氣。

章年卿拿本書靠在床頭看,見狀放下書,嘆了口氣道:“耐心點。你這邊自亂陣腳,豈不正中王國舅下懷。”

馮俏粉腮微鼓,杏眼軟波,恨恨瞪他,看清他手裏拿着是一本包着棗紅色布皮的的薄書。氣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看書。”

大禍臨頭,章年卿卻一天比一天鎮定。馮俏覺得他裝腔作勢,可看着他氣定神閑,不急不躁的樣子。又覺得他是真的有把握。

馮俏鬧心抓肺的難受,恨不得現在就從他嘴裏套出話來。可不管她怎麽撒嬌耍賴,章年卿神色肅然道:“事關重大,你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馮俏不信邪,再一次纏上章年卿。她脫掉鞋,爬到床內側。章年卿放下書,挑挑眉,看着紅着臉賴上床的馮俏。他不動聲色合上書,主動給她讓了一大片地方。展開左臂,拍拍肩膀道:“來,枕着。”

馮俏毫不客氣的枕過去,嬌滴滴的抱住他胳膊,又蹭又揉的。章年卿寬厚的大掌,均勻有力的給她按摩着胳膊。馮俏舒服的直眯眼睛,驀地又睜開。差點忘了正事,繼續揉來蹭去。

章年卿看着她杏眸濕漉,純淨的像小鹿似的。心中憐惜,握着她的手,十指交叉。問了她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俏俏,你覺得王國舅會怎麽安置王皇後。”

不是應該先關心在這之前,王國舅會怎麽處置他們嗎?

馮俏愕然不已,想了想,還是掰着指頭,乖乖道:“王國舅肯定不會帶着王皇後回京城。一來他私自偷渡王皇後出宮是死罪。二來四皇子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順,且體弱多病,尚不知是什麽頑疾。這會兒也不适宜回宮。”她補了一句道:“回去也沒有什麽勝算。”

馮俏下巴蹭着章年卿頸窩,吐氣如蘭道:“就算,王國舅要帶着四皇子殺回京城,複興正統。他也得先把四皇子的病治好,然後好好教養他。讓他有能力和諸位皇子匹敵,做一個合格的帝王。除非王國舅是想打着扶植幼帝的旗號,自己稱王。否則,他現在最需要的是時間才對。”

不管是看病,還是教導,都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精力和財力。

章年卿颔首道:“不錯。所以王國舅才會鏟除知道王皇後秘密的人。”

兜來兜去又回到原點,馮俏忍不住道:“那我們還不是有危險。”

章年卿搖搖頭,不急不緩道:“幼娘,親親我。”

“啊。”馮俏一時沒跟上章年卿的思維,“好端端的怎麽又膩歪了?”

章年卿從剛才開始一只在盯着她唇,看着她小嘴張張合合。滿臉都是洋洋得意,渾身抖擻着’看我多聰明,快來親親我‘,章年卿俯身擒住她的唇瓣,低沉道:“如你所願。”

“嗚嗚——”馮俏掙紮着,什麽如我所願,說清楚啊。章年卿越吻越深,馮俏掙紮的力道也越來越小。雖然她蹭過來就是為了施展美人計的,可……算了,不想了。

馮俏放空大腦,徹底沉醉在章年卿的吻裏。

兩人長長深吻,纏綿不已。良久,才松開彼此。

章年卿摟着馮俏,沒再做更過分的事,反到接着剛才的話道:“王國舅需要殺掉的只有對手。”他慢慢道:“俏俏,我們需要跟王國舅成為同盟。”只有這樣,王國舅才不會對他們趕盡殺絕。

原本,以他和俏俏的身份,王國舅也不敢輕易對他們下手。後續麻煩太多了,并不适合急于幫出王皇後和四皇子藏身匿跡的王國舅。

王國舅可以随便殺掉章年卿李年卿,馮俏王俏。

可馮孔章陶四家人若不竭餘力的查下去,他還能滅族嗎。

顯然不會,所以章年卿需要給王國舅一個臺階,也給自己一個活下來的理由。

馮俏還沉浸在剛才的長吻裏,有些迷迷糊糊的,愣愣的問:“你要站隊四皇子嗎。”

“我不站隊任何人。”章年卿語氣堅定,坐起身子,低道:“開泰帝今年才三十五歲,年輕力壯,頭腦清晰,是男人最好的時候。且開泰帝膝下還有六子兩女。加上和景帝留下的二皇子三皇子,以及我們身邊這位四皇子。”

章年卿吐出一口濁氣,“九位皇子啊。”這趟渾水,不好淌。

馮俏抱緊章年卿,将頭埋進他胸膛。

章年卿摸着馮俏順滑的頭發,低聲道:“現在站隊為時過早,但我們別無退路。你我二人是夫妻,你認出了王皇後,缑秀的殺人之禍,遲早會落在你頭上。我是你夫婿,也難逃其咎。”

他溫柔的看着她,笑道:“……至少表面上我們要和王國舅成為同盟。”

馮俏擔憂道:“萬一落人口實怎麽辦?”若日後繼位的不是四皇子,他該如何是好,還不是趕盡殺絕的下場。

“肯定會落人口實的。”章年卿沒那麽樂觀,“這是沒辦法的事。但你想想,四皇子的身世如今還未大白天下,王皇後偷偷離宮更是不可告人的秘密。王國舅會出去四處嚷嚷,我和四皇子已經是一體的嗎。”緊緊握着馮俏的手:“就算有一天事情落敗,也總好過今天就死。”

馮俏道:“只圖眼下安寧嗎。”她想起四皇子的樣子,發愁道:“不能想想其他法子嗎。四皇子……實在不靠譜。且不論開泰帝這座大山。單四皇子上面還有兩個哥哥,二皇子三皇子皆由世家名儒教養,飽谙經史,好謀善斷,各有所長。論長論賢都輪不到四皇子。”

章年卿認同道:“不錯,不僅如此。王皇後在冷宮八年,四皇子也跟着他在冷宮八年。論學識,論見地。都無法與他二位哥哥相比。三皇子母族卑微不提也罷,可二皇子母後是和景帝最寵愛的鄭貴妃,鄭貴妃哥哥是赫赫有名的宣武大将軍關山月。王國舅已經今非昔比,他拿什麽和關山月較量。”

越想勝算越低,馮俏捶他一下,埋怨道:“你什麽都知道,還冒這麽大險。”

“眼下還有更好的辦法嗎。”章年卿瞥她一眼,指腹摩挲着細膩光滑,他枕着手,懶懶道:“誰知道以後還會不會有’王皇後跳橫崖‘這樣的事發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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