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送走王國舅後,馮俏和章年卿又在山海湖逗留了幾天。趙虎被王國舅帶走,汪霭去接管了烏蓬幫。章年卿身邊的三員大将頓時只剩了趙鶴一個人。外加兩個忠奸難辨的崔大夫和青嬷嬷。

青嬷嬷幾乎将身家性命和盤托出,又有手藝在手,章年卿實在舍不得将她送走。崔大夫心思活泛,醫術高超,和青嬷嬷共為一體。

如今章年卿投奔王國舅,這兩人都是隐患。

章年卿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忍痛割愛,将青嬷嬷和崔大夫送往滄江,交與汪霭看管。并将宜詩宜佳二人派遣過去,學習二人本事。

馮俏忍不住道:“你是打算把你身邊的能人異士都遣送幹淨嗎。”她挺舍不得宜詩宜佳的。

馮俏屋裏只雲嬌和珠珠兩個得手的人。珠珠性子活潑和馮俏情同手足,雲嬌卻是個厲害角色。平日溫婉可人,馮俏吩咐她做事從來不打半點折扣,辦的又好又漂亮。

雲嬌自馮俏八歲時來到馮俏身邊,将馮俏屋裏守得跟個鐵桶似的,除了和馮俏一起長大的珠珠,誰也沒有近過馮俏身。連馮俏也不得不承認,有一段時間,她确實喜歡雲嬌超過了珠珠。

為此,珠珠還和雲嬌吵過架。還好馮俏及時制止,這才沒有釀成惡果。

自那以後,雲嬌知道了珠珠在馮俏身邊的地位,居然和珠珠居然變成了不分彼此的小姐妹。兩人和和睦睦,時常手挽手,你幫我做襪子,我幫你納鞋底,好不親密。

若不是那時章年卿占據着馮俏身心,馮俏肯定也吃醋了。

馮俏是覺得,雲嬌心機雖深,好在身家幹淨。父母親都是孔家跟過來的陪嫁,她生下來就是準備進府的。若不是馮俏晚生這麽多年,雲嬌先去孔丹依屋裏伺候了幾年。馮俏身邊連珠珠都剩不下。

可宜詩宜佳一來,便把雲嬌架空了。雲嬌指使不動她們兩個,宜詩宜佳寡言少語,看誰都是笑眯眯的,一團和氣。卻只聽馮俏和章年卿的吩咐,有時候,馮俏讓雲嬌傳個話,姐妹花都要變着法再過來問一遍馮俏的意思才去做,根本不聽雲嬌直接安排。

宜詩宜佳都會功夫,又受寵愛,雲嬌拿她們無可奈何。只能将馮俏屋裏守的越發緊,宜詩宜佳根本插不進去手。

不過姐妹花并不在乎這些,她們來本來就不是當丫鬟的,也從不和雲嬌搶這些。

雲嬌這才對她們放下警惕。

馮俏平日無事,看慣了她們幾個鬥熱鬧。如今宜詩宜佳乍要走,連雲嬌都躲進屋裏哭了一場。雲嬌和珠珠熬了一個通宵,給姐妹兩一人做了一雙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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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珠活潑,和姐妹花熱熱鬧鬧的作別。雲嬌嘴犟,送了鞋還要冷嘲熱諷的說,江上風浪大,可別喂魚了。

宜佳看着雲嬌手上的針眼紅痕,抿唇一笑,拉着她的手道:“我們喂魚?呵,指不定誰吃誰呢。”

雲嬌噗嗤一笑,其他三人也跟着笑作一團。

馮俏靠在章年卿懷裏,兩人躺在西窗前的美人榻上,看着四個丫鬟依依不舍。章年卿笑道:“你們這些小丫頭,可真有意思。”平時心眼多的不行,一道分別的時候,就開始抹眼淚。

章年卿觑目看着馮俏紅通通的眼睛,方才姐妹花來給她辭行的時候。馮俏面上裝的端莊,一回屋就趴進他懷裏哭了,一口一個’我可喜歡她了。‘’我就是舍不得她們。‘’我心裏難受。’

章年卿黑着臉,吼道:“你再說一句,她們就不用回來了!”

馮俏吓得一愣一愣的,都忘記哭了,怔怔問他:“你發什麽脾氣。”

章年卿臉色鐵青,語氣微緩:“以前也沒見你多麽看重她們。”

馮俏吸吸鼻子,嬌聲道:“那不一樣嘛,我知道她們就在啊。”

章年卿心中不滿,“你都沒說過你可喜歡我。”聲音帶着一絲微不可見的委屈。

馮俏:“……”

她兩頰爆紅,捂着臉道:“章天德,你說什麽渾話。”

章年卿強硬又蠻橫的拉下她兩只手,對着她的眼睛,重複道:“你沒說過你喜歡我。”重點強調‘沒說過’三個字。

“可是,可是我都嫁給你了。”馮俏絞盡腦汁回想,試圖給他舉例她說過。越急腦子越轉不過來彎。

也不知是不是她真的沒有對他說過什麽情話,馮俏從回憶深處撈不到絲毫記憶。馮俏垂目看着他制住自己的雙手,低聲道:“你也沒有對我說過啊。”

真是有意思,他們都成親了,做過天下最親密的事了。居然将一句‘我心悅你’說不出口。

馮俏偷偷看眼章年卿,又飛快的垂下睫毛。章年卿尴尬半晌,四個字卡在喉嚨你,遲遲說不出口。他拉着她的小手,突然有些後悔将自己逼近這個尴尬的境地。

章年卿清清嗓子,柔聲道:“我給你念首詩好不好?”

馮俏興趣乏乏,不甘示弱道:“我給你彈曲《越女歌》好不好。”

不好。

章年卿心裏難掩失落,瞬間明白馮俏的意思。他把馮俏緊緊抱在懷裏,十指相扣:“阿萱,你聽的到嗎。”我的心在說愛你。

他的心髒砰砰跳動,一聲聲砸進馮俏耳朵裏。馮俏将心比心,一會兒也心軟了。

算了,說不出來就說不出來吧。他們心裏有彼此就夠了。

次日,章年卿動身回濟南府。此時已經七月十六。離大考還有十五天。

這次回去,章年卿的身份已然明朗。事實上,章年卿從孔府逃到山海湖,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了。

濟南府城門夾道歡迎的都是當地官員,這次章年卿再躲避不過去。

歷年鄉試的主考官和同考官都由當地聘請當地有名望的儒官學士,積年累月下來,已成定俗。天家取翰林進士,京派官來協助各地鄉試,別說是開泰年間的第一次,整個大魏朝也是第一次。

章年卿奉皇命來此,心裏也沒底。這世上最難動搖的大家約定成俗的習慣,各類規定,早已在各自的鄉土上生根發芽,旁枝末節,不合習慣的,早已被當地人粗暴的砍掉。留下順眼的部分,讓你生長。

章年卿初來乍到,做的又是史無前例的第一次,連個學習的對象都沒有,只能摸着石頭的過河。別說章年卿是一頭霧水,所有被派遣出去的京官,沒有不頭疼的。

章年卿來的是人才濟濟的山東,孔子故鄉。這裏最不缺的就是學問高的讀書人,歷年內簾官外簾官都是濟南府巡按延聘下來的,今年橫空殺出一個章年卿,一來就躲事,諸人揪不住這個滑不溜秋的老泥鳅。心中恨極,恨不得把礙事的章年卿大卸八塊。

見了面卻還得笑臉相迎,殷勤讨好。各種旁敲側擊,試探章年卿會不會取代今年的主考官。

章年卿其實不需要和考生打交道,衆人都以為朝廷派京官下來是擔任主考的。實則不然,臨行前,開泰帝把他們這些人叫進宮裏說的清清楚楚。

“派你們下去,不亞于老樹斷根,水土不服肯定是會有的嘛。但是你們不要害怕,朕派你們去,是為了肅正風氣。不管你們去的南地北地,不要學那一套官僚風氣,和當地官員勾結成風。”開泰帝很和氣,說話也很平易近人,他笑道:“你們是要回來的。和他們打好交道有什麽用,惹朕生氣嗎?”

一幹人慌忙跪下,忙道:“臣不敢。”

說白了,章年卿是監視官。主考同考各司其職,章年卿并不橫加幹涉——要動,也不是現在。今年他下來就是來摸情況的。具體怎麽安排,怎麽處置還得聽聖上指示。

他要管的,是鄉試考場上糜爛敗壞的風氣。

外簾官**內簾官,是件很可怕的事。相較于內簾主考洩露考題,外簾官層層環環,更容易徇私舞弊。

馮俏對這些門清,比章年卿這些混跡官場的老油子還熟稔,她道:“拿洩題來說,通常洩題大家都會追責主考官,認為其故意徇私。可簾外官的監試官、印卷官,都不是善茬。從他們這裏套出卷科,可比找主考官容易多了。”

章年卿皺眉道:“先帝在位時,不是三令五申責令監試官不許幹涉主考出題,不得窺測題目……”

馮俏抱着果盤邊吃蜜餞邊道:“天德哥哥,你當官當傻了嗎。我還是當家主母,在我屋裏,雲嬌的也頂的上我半個威風啊。論親近,我更寵珠珠,怎麽不見下人怕珠珠。”

踮起腳喂章年卿一顆,繼續道:“還有汪大哥他們。你平日最信任的是趙家兄弟,為何大家都遵從汪霭的命令?”

馮俏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你不是說最難斬草除根的是約定成俗的習氣嗎,雖然我們不當官,我們也有我們一套生存規則啊。”馮俏摳着他衣服扣子,不滿道:“你就是瞧不起我們。”

章年卿捏着她的臉,“我怎麽敢瞧不起你啊,我家博學多才的小阿萱。”

馮俏雖童言稚語,卻也點醒了章年卿行事的方向。

章年卿開始順着簾外官去查,監試官、印卷官、收掌試卷官、受卷官、彌封官、眷錄官、對讀官、搜檢官、對讀官甚至後封院的供給官、大大小小十餘外官。竟真如馮俏所說,自成一派,內裏階級分明,行事井井有條。加之歷年內外官都是濟南府延聘下來的,章年卿一查才知,原來其內裏更替,權力交疊都有他們自己的一套規則。

別說外人,濟南孔家,山海湖缑家,甚至連馮岚嫁的山東許家,都在這裏面摻和着。章年卿頓感棘手不已,自家親戚都和這些人同流合污,更別提他不知道權勢裏,還有誰攪合在其中。

細想一下朝廷上山東籍的三品以上官員,大大小小,竟有七八個……不知道有多少人曾受益于此。

章年卿這下一點也不奇怪,外簾官怎麽會壓內簾官這麽多年。

真是一場大戲啊。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不覺三點了,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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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批:安全迅速

【堅強微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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