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章年卿心情很複雜,孔明江言語間對劉俞仁若有似無的偏袒,讓他忍不住聯想起馮俏提起劉俞仁的神态。
他心口發涼,陣陣心寒。孔家和劉家的關系,未必有他想象的那麽不堪。
馮俏被章年卿牽着手,感到他手心一片冰涼,皺眉道:“你又沒穿夾衣。”
“我不冷。”章年卿道。
馮俏摸摸他冰涼的手心,抿抿唇,沒說什麽。等出門章年卿翻身上馬的時候,馮俏說什麽也不讓他騎馬,非纏着他坐轎子。
章年卿定定站在原地,黃昏夕陽,他半張臉逆在光裏,神色莫辨。餘輝刺眼,馮俏下意識眯了下眼,沒看清他的表情。
“好。”章年卿道。
馮俏興高采烈,悄悄握緊他的手。章年卿頓了一會,反握住,緊緊攥着。
兩人并肩擠在狹小的轎子裏,彼此無話。章年卿說不清他在遷怒什麽,卻不想張口把怒氣發洩在馮俏身上。耳旁回蕩的是馮俏一聲又一聲的‘壽哥’,聲音又嬌又嫩,撓在他心上。
馮俏只以為他累了,便沒有鬧他。
一路安靜回到章府。
第二天,章年卿作出人生第一個重要決定。他決定放棄刑部就職。外放到任地上做官。所有人都被他的決定吓到了,因為這相當于離內閣越來越遠了,別人都往上奔,他怎麽逆流而下。
只有馮俏揉着睡眼惺忪的眼,愣愣的問:“是外公的意思嗎?”
“外公的建議。”章年卿整理着袖子,道:“我想了一夜,覺得可行。”
馮俏松了一口氣,馬後炮道:“其實我早就想問你,能不能不要留京。想來想去,卻不知怎麽開口……我不想幹涉你什麽,不想讓天德哥覺得我只會給你添麻煩。”聲音越來越小,垂下脖頸,喪氣道。
章年卿眸色晦暗,不知在想什麽。他道:“哦?”尾音略揚,莫名的情緒。
馮俏擺弄着腿上的被子,嘆氣:“之前徐科君給我寫信,問我什麽時候回京。我思來想去,只覺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回京後,知道小齊王接了推行科舉新策的重擔。我才确定他是沖着你來的。”
她憂心忡忡道:“可小齊王是什麽人,搞不好就是将來的太子。皇上有意将這份百年基業交給小齊王做,可你不能幫他啊。你名義上還是四皇子的人,你真這麽幹了,王國舅會吃了你的。可你若留在京城,整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你怎麽可能直接拒絕小齊王,皇上不治你罪才怪。”
馮俏目露擔憂,低聲道:“京城群狼環飼,各個對你虎視眈眈。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與其留在京城,冷不防被人咬一口,倒不如我們躲出去。等小齊王将差事般的辦的差不多了,我們再回來。”
她主動抱着章年卿的腰,親昵的在他腹間蹭蹭,軟聲道:“我聽喜歡跟你到任地上去的,外面自由自在,無論去哪,豈不比在京城輕松。如今你能想明白,真的太好了。”
章年卿沉默半晌,心裏一陣一陣動容,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締結不知不覺煙消雲散。馮俏字字句句都關心着他,哪裏提過旁人半分。
章年卿擡起胳膊,猶豫良久,緊緊抱着她。下颚抵着她頭頂的軟發,輕輕摩挲。心裏大石重重落下,他在想什麽呢。懷裏這個姑娘情窦未開時,就和你訂了娃娃親。她春心萌動,懵懂開竅時,眼裏心裏就只有你。你怎麽那麽糊塗,竟然用那麽龌龊的心思揣測她和劉俞仁有過什麽過往。
章年卿內疚不已,為昨天到現在對她的冷淡覺得心痛。阿萱有什麽對不住他的,要承受他這樣的冷暴力。
萬幸,他沒有對她發火。這讓章年卿心裏稍稍得到點安慰,他笑道:“之前怎麽不告訴我,在三哥面前還要藏着掖着?”
“才不是。”馮俏揪着他腰兩側的衣服,悶悶道:“我不想耽誤你……我年紀小沒見過世面,萬一說錯了什麽,讓你誤入歧途就不好了。”十分沒自信。
章年卿鼻頭一酸,他究竟把馮俏養成什麽樣子了,她才嫁給他不到半年。以前的驕傲和信心滿滿被他丢到哪裏去了。馮俏是不博學還是對朝政不敏感?她從小在衍聖公膝下,見多識廣,哪裏就會說錯了。
章年卿從不知道馮俏在她面前這麽沒自信。她什麽都不說……他也就真麽什麽都不問!
章年卿望着天色,叫早膳。兩人用過後,面對面盤腿坐在床上,你一言我一的分析。
馮俏道:“就算要外放出去,你也不能自甘堕落。起碼也要在六部直率的地方選一個好去處。”
章年卿含笑看着她,認同道:“不錯。幼娘有什麽好主意?”
馮俏不理他的調侃,道:“‘吏、戶、禮、兵、刑、工’六部裏你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嗎。”
章年卿沉吟片刻道:“沒有特別想去的。不過工部我肯定不去,老劉家的地盤,我還是退避三舍的好。”
“恩,還有嗎?”
章年卿想了想,道:“兵部不去,我不是武将。在兵部去也只能擔任個不痛不癢的文職。以後前途不大,沒什麽希望。”不待馮俏繼續問,他又道:“禮部也不大合适,禮部地方上沒有什麽得力的官職,只能進京。我暫時還不方便回京。”
很好,一下就排除了三個。
馮俏勉強擠出一絲笑,道:“那就剩吏部工部和刑部了,吏部的話,是公爹紮根的地方。家裏有人脈也有路子,子承父業,到也不錯。”
章年卿面無表情,不像有心動的樣子。
馮俏忙覺失口,章年卿最不願意借力祖輩了。她忙道:“刑部也不錯,你不呆在京城,去地方上當個按察使也好,也算幹回老本行了。”
章年卿嘆口氣,不願多談:“刑部還是算了吧。就在吏部和戶部挑一個好了。”
“唔,戶部也不錯啊。富得流油……”
章年卿眼睛豁然一亮,賊的發光。馮俏噎住半晌,吞吞口水:“不會吧,天德哥你很窮嗎?”
章年卿立即正色,冷淡道:“窮到不窮,我只是突然想起,歷年市舶司都在海上遭難,導致年年虧收。我在翰林院的時候,就聽內閣要取締海運。只因工部掌着造船的營生,劉宗光不肯,這件事才被壓下來。我在想,皇上既然奪了我在科舉上的功勞,那我重新去海運上賺回來。”
馮俏見他義正言辭,擲地有聲,沒有多想,道:“好啊,你想去哪我都陪着你。”
“這是自然。”章年卿翹起嘴角。
外放自然比在京為官阻力小的多,章年卿想要離京,大把的人等着送他。其中最為歡喜的莫過于劉宗光,他對劉俞仁道:“最多五年,爹一定把你提到內閣來。”
劉俞仁苦笑不已,拱手道:“孩兒謹遵爹爹教誨。”
內閣五大學士皆以滿員,五大閣老譚宗賢、劉宗光、馮承輝、齊地上來的東閣大學士,兵部侍郎尚文賀以及身為三朝元老的禮部尚書晁淑年。
晁淑年接的是前禮部尚書嚴福光的擔子,典型的大尾巴狼一個。倒戈倒的比誰都快,不過開泰帝倒是很喜歡。他是五大學士裏,除譚宗仁外,唯一個掌部事的,任中極殿大學士。
譚宗賢是武英殿大學士兼吏部尚書,掌部事。劉宗光是建極殿大學士太子太保尕工部尚書,僅為加銜。兒最倒黴的就是馮承輝,光杆文淵閣大學士,幾乎成了朝上的笑話。
但笑歸笑,皇上挺看重馮承輝。馮承輝的岳家和女婿都得力,只可惜馮承輝名義上是劉派的人,開泰帝才一直不願重用馮承輝。而且馮承輝教過十多年書,桃李滿天地。更別提晖聖閣出來的那一撥嫡傳弟子,如今各個是朝廷上的肱骨之臣。
故,馮承輝處境雖尴尬,卻沒幾個人真的敢不把他當回事。
劉俞仁嘆息的想,父親想把他往內閣提,不參合五大學士便罷,要參合,第一個動的肯定是馮承輝。五大閣老,三個都是皇上的人,開泰帝是政令通達,順通無阻了。
劉宗光的話确實越來越不起作用了。父親想換掉馮承輝,和他父子同心,也不足為奇。
只是,在這麽折騰下去。他和衍聖公那點師生情誼,早晚得被消磨光。父親再這麽折騰馮承輝,他和馮俏那點兄妹情,也會消失殚盡。
若真動了馮承輝,馮俏不恨死他才怪。
作者有話要說: 我好膩害,說五點起居然真的五點起了。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
哈哈,早上的更了,下午的也**不離十了。
沒意外的話,晚上九點還有一更。
麽噠,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