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孫策
陽羨,夫君重遇那個青樓女子的地方。
徐君緊咬一口細牙,眉頭輕皺。
娘親說過,最大的情敵,不是身邊的莺莺燕燕,而是住在男人心裏的那個人。
那個青樓女子,以潇灑地離開,永遠地住在了夫君的心裏。
徐君有點抓狂。
回到陽羨的顧岳并沒有很輕松,自己已經到了18歲,很快,在江東這片土地上,孫權會以主角身份登上舞臺,譜寫他那濃墨重彩的一生。
三月中旬過後,顧岳再也坐不住,他吩咐朱然,代他處理陽羨所有事宜,自己要回吳郡一趟。
快馬如飛,桃花點點,三月春光正好。
前面一道人當路而站,看到顧岳打馬過來,伸出枯枝似的手臂,做了個停的動作。
看顧岳下馬,道人揖道:“貧道于吉,見過孫公子”。
顧岳眯着眼睛,湊近道人,上下左右打量一番,猛地拍了道人一巴掌:
“閻王!哈哈,你以為換了馬甲我就不認識你了嗎?”
全身除了骨頭就是皮的道人像只小愣雞仔似地晃了好幾晃才站穩,朝顧岳翻了個白眼,幽怨地說:“顧先生,你變皮了!”
顧岳忙伸手扶了他一把,笑着問:“怎麽,不放心,來看看我?”
一陣風吹來,閻王晃了晃,顧岳看看他左右,竟然有影子。看他這麽青煙似地存在,還以為是只來了個魂魂呢。
“顧先生,坐,咱們聊聊!”閻王指了指路邊的石頭。
Advertisement
閻王端着一幅誰也不敢得罪的樣子,在一番東拉西扯後,終于正了正臉色,很認真地說道:“除了陸遜,其餘人的命運都不可以被改變,這是紅線,知道顧先生做演員時便熱衷于加戲,但,在這,卻是萬萬不可”
“晚了,不只陸遜,有可能還牽扯到幾個女人。”顧岳想到某些事情,決定跟閻王報備一下。
“我也是最近才發現,我,好像不喜歡女人!”
閻王像個女人似地,嬌羞地捂住了嘴巴,他瞪着顧岳,結結巴巴地說:“這、這、這怎麽可能,你若不喜歡女人,跟那些女演員之間的情戲,怎麽那麽火爆?”
“演的,戲好呗”顧岳聳了聳肩,又反問道:“出道這幾年,你可聽過我一丁點緋聞?”
閻王瞪着他,不知所措。
“其實沒那一窩子女人也挺好,你想想啊,陸遜被冤的□□是什麽,不就是幾子之争嗎,如果連兒子他媽都沒有,就沒有那麽多兒子,沒那麽多兒子,就沒有幾子之争,沒有争,陸遜就不會牽扯進來,他的生活會更順心,冤氣便連生都沒生,沒有冤氣,地府的空氣質量就會好轉很多,您的年終考核評級便更有底氣不是?”顧岳邏輯混亂地解釋了一通,差點把自己繞糊塗了,他轉過頭,問閻王:
“您聽明白了嗎?是不是這個理?”
“顧先生呀,您的邏輯水平真地好強大呀,我明白了,空氣質量改善是大局,解除冤氣是手段,為了大局,手段可以靈活多變,只要結果,不要過程 。可是這個意思?”
顧岳朝他伸了伸大拇指,“領會意思夠深刻,你不升官,天理難容”。
閻王很謙虛地笑了笑,連聲說着不敢。又殷殷囑咐道:“其餘的人,可千萬不能随便改戲了”
“放心吧,規矩我還是懂的!”顧岳拍了拍閻王的背。
“那您這快馬加鞭地,去哪呀?”閻王顯然聽出了顧岳語氣中的敷衍味道。
“啊,我回去看看陸遜”顧岳眼神閃爍,很機智地又茬開話題:“您這又是來幹什麽呀?”
“來讓孫策殺呀”閻王悠悠道。
顧岳像看二貨一樣看着閻王。
“小霸王勇冠江東,英年早逝,不平之氣到了地府,會引發地動山搖,讓他殺了我,在陰間相遇時,這個歉疚會蕩平他的憤意。”閻王眯着眼睛,一臉算計。
哇靠,這個心機婊。
最終,兩人相向而行,顧岳按劇本等在陽羨,閻王去吳郡興風作浪,把頭伸向孫策的刀。
四月初三,烏雲翻滾,暴雨轉眼即至。
一匹快馬挾雷裹電而來,帶來了孫策簡短的口令:
吾弟速歸
朱然不放心,跟着顧岳一起鑽進了漫天的雨幕中。
當顧岳緊咬牙關,滿身濕透地站在孫策面前,床上的人轉過了頭。
還有什麽比這還殘忍?這麽英俊的一張臉,現在包得像個粽子!顧岳撲通跪下,大哭不止。
孫策冷冷地瞅着他,嚴厲地喝斥道:“仲謀,還行不行了,啊?現在是哭的時候嗎?等我死了,你在群臣面前狠狠地哭,在我這,要像個爺們,明白嗎?”
顧岳擡起頭,看着他的臉,再想想自己被車壓得變形的那張臉,眼淚又差點湧上來。
天妒美顏呀!
孫策卻沒有再說話,他靜靜地看着屋頂,像沉浸在某種回憶裏。就在顧岳以為他不再說什麽的時候,孫策又開口了:
“江東,就交給你了,莫辜負了這大好山水。”
男子氣息很微弱,顧岳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這是一雙粗糙有力的手,它曾抱着弟弟妹妹,走過饑寒交加;它曾握着冷劍冰霜,闖過碧血寒關。
這雙手,還曾牽着孫權,驕傲地向衆屬僚介紹:“吾弟,才華謀略,強我數倍也”。
油燈劇烈跳躍,旋轉熄滅,握在手中的,只剩一片冰涼!
顧岳放聲大哭,屋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在一片驚呼中,将軍府瞬間一片衰嚎。
雄主早逝,江東孫家,只餘孤兒寡母。
三天三夜,顧岳守在孫策靈前,滴水未進,只是痛哭。
一個青衣老者身披孝布,走了過來,一把拽起了顧岳,向郡府走去。
“公子即承父兄遺志,當強忍悲痛,挺身而出,坐鎮大局,怎可像個婦人樣啼哭不止?”老者面容清隽,但言語很是嚴厲。
顧岳反手握住了老者的手,哽咽道:“兄長驟逝,權六神無主,一切聽從先生安排。”
張昭,孫權一生對其以師禮待之,文臣之首,名士領袖。
張昭盯着他,看了一會,點了點頭,繼續拉着他的手,直接領到了主公位上。
張昭退至殿中,率群僚跪拜,口呼主公。
聲音不響亮,跪姿很随意,臉色不恭敬,殿內衆人,不是叔伯輩,就是爺爺輩。
十八歲的少年坐着,面沉似水,穩如泰山。他看了一眼衆人,緩緩站起,走到他們面前,沉聲說道:
“殿中諸位,皆為追随我父兄之功臣,今日之江東,乃諸位之勞,權雖年少無知,但,願與諸位,同心協力,生死與共,共建江東之明日繁華。”
衆人身體微微挺直,神色一肅。
“諸位快快請起!”顧岳走到張昭面前,親手扶起。
“傳令:各地郡守,領屬下官員原地守喪;各部将領,原地待命,無诏不得妄動;明日,大家随我,一起送讨逆将軍歸陵!”
“是,主公”聲音哄亮,筆直跪倒一片。
大都督周瑜在最後一晚趕了回來,靈堂裏響了一夜琴聲。
白幡遮天,黑紗避日,文武缟素,天地間一片蕭殺悲涼。
陸議站在路邊,看着走在最前面的少年。
他一手抱着哥哥家的孩子,一手扶着棺木,全身顫栗,痛哭失聲,身後跟着他的臣、他的民。
眼淚滾滾而落,陸議也不去擦,就這麽在淚眼朦胧中,看着那人踯躅遠去。
他魂不守舍得回到家裏,坐立不安地打聽着他的消息。
将軍李術反了。
堂兄孫輔跟曹操暗通款曲,準備反了。
堂弟孫暠正在蠢蠢欲動,正計劃着怎麽反了。
18歲的江東少主公孫權,平了李術,收兵将三萬。
18歲的孫家少族長孫權,囚了孫輔,恩威全族。
18歲的孫家小堂弟孫權,情感堂兄,滅禍于蕭牆。
那個在渡口一閃而過的睥睨之勢,那個在絕境陣法中迸發的王者之氣,不是虛幻。
這,才是真的他!
他恩施了老将,提拔了新将,頒發了招賢令。
那個竹馬之交的朱然,一身鮮明銀甲,護衛着少主公的安全。
那個瓜田裏還保持端莊得體的步陟,一身新綠官袍,站在大殿最外側。
陸議感到一陣煩燥,書房這一方清淨,已滌蕩不了自己那顆躍躍欲試的心。
他一步踏了出去,與正要進門的陸績差點撞了個頭破血流。
陸績揉着額頭,這混蛋侄子,精瘦的胸膛還挺硬。
“小叔叔!”陸議忙行禮。
“哎,這孫家老二,忒不講情面,好多士家大族都收到了他的征召禮書,竟也不給我們送張來。”陸績氣乎乎地一屁股坐下。
“小叔叔不是不願出仕嗎,計較這些作甚”陸議站在門口,倚着門框,擡頭望天。
“願不願是一回事,請不請又是另一回事,這也太不給面兒,瞧他如今那架勢,就差橫着走了。”陸績繼續憤憤道。
“怎麽了?”陸議回過頭。
“剛才在郡府門前,看到他出行了,六匹駿馬的華蓋敞車,上百人的随行侍衛,一水得英俊小夥子,更別提吳郡第一美公子朱然親侍一側了,哎,龐統說得對,他就是對長得好的人有興趣,這個登徒子。”陸績端起茶喝了一口,呼出一口濁氣。
陸議聽了,又轉過頭,繼續望着天空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