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渡口的黃姓少年
“這麽沒禮貌?”顧岳很是同情被人稱作屁的朋友,這讓他升起一種難兄難弟的感覺,自己不也是剛剛被人當作小倌了嗎,哎!
“不是沒禮貌,是太嚣張,他總共就說了倆字,動手前說了個‘滾’,動手後說了個‘屁’。”洪七怔怔地夢呓。
“太可惡,要不要我派人為你教訓一下他?”顧岳拍了下桌子,很是義氣。
“別,他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也許他想加入我們丐幫,采取的一種極端的方式。”洪七想到了一種絕不可能的可能,眼睛亮晶晶的。
顧岳憐憫地看着他,少年,你知不知道你遇到的是誰,別做夢了好不好。
“他現在在哪?”顧岳站了起來。
“應該還在渡口,他占據了那個地方,打跑了所有人,在那裏吹笛子。”洪七坐着沒動。
這個渡口,我承包了,霸道總裁風呀。
按捺不住的強烈好奇心,忽視掉被罵成屁的風險,顧岳拉着洪七,騎馬來到了渡口。
兩人做賊似地,在聽到一陣悠揚的笛聲後,很認慫地躲在了一叢蘆葦後。
笛聲嘎然而止,一團青影,閃電般地來到面前。
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罩在一身寬大的青袍裏,只露出一張白如清玉的臉,背着手,像看兩只小螞蟻似地用一點點眼風斜睨過來,很給面子的吐出倆字:
“幫手?”
顧岳竟然因為這少年沒罵自己屁而有點感動,這是不是有病,趙構好歹也是這裏的最高統治者,怎麽看起來,這個少年倒像個王,其他人好像連做他的仆人都沒資格。
顧岳有點不服氣,他站起,氣沉丹田,用最具威嚴感的低沉嗓音說了很有分量的四個字:
“我是趙構”
Advertisement
然後,黃姓少年沒讓他失望,很給面子地回了一個字:
“屁”
編劇、制片、導演,誰能告訴我,這話該怎麽接?
尴尬的是,人家壓根不在乎你怎麽接,給了這個簡單的評價後,像風一樣地消失了。
顧岳回頭看看洪七,發現他正在同情地看着他。
一起吃過草,一起吃過雞,一起被罵成屁,趙構和洪七的友誼經受住了考驗,得到了質的升華。
兩人很是默契地将黃姓少年罵了個狗血噴頭,像兩個怨婦似地發誓下次再見到他,一定搶先把那個字還回去。
回到宮後,顧岳意外地,收到了岳飛的一封來信。
岳飛的字很有氣勢,特別是官家二字,龍騰虎躍,力透紙背,與之相反的事,岳飛用詞很是謙恭,顧岳讀了好幾遍,才得出一個結論,岳飛在很隐晦地勸誡,不要與劉光世去某些地方,有損官家清譽。
不就是去了幾次青樓教坊嗎?還不是為了你!顧岳有點不平,但想想還是不行,讓岳飛不高興,這怎麽能行。
劉光世已經天天在青樓上班了,小目标已達成,朕要改變形象,在大戰之前,禦駕親征。
當金軍大部隊向南走的時候,大宋皇帝趙構正往北走,幾乎同時,到達了富平。
皇帝的親臨,極大地鼓舞了士氣,曲端率衆将列隊出迎。
年輕的天子着銀白色铠甲,黑色披風,俊秀挺拔,騎着一匹棗紅色戰馬,如武神降臨。
自統帥曲端,往下各路大軍将領,無一不是皇帝親自提拔,點名重用,所以,在重重的跪地聲,和地動山搖的恭迎官家聲中,顧岳聽到了三分感激、三分激揚、三分力量。
再加一分天時,此戰必勝。
作為資歷最為年輕的将軍,岳飛跪的地方最靠後,當官家挨個扶過來的時候,岳飛已經看了官家很長時間。
顧岳走向岳飛的時候,心裏在盤算着,要怎麽樣顯示恩寵,才能讓衆人覺得即自然又不會嫉妒。
但岳飛卻沒給他這個機會,在他的手還沒觸到他的胳膊時,岳飛便直直地站了起來,低下頭,謝着恩。
這麽低調?與信上的氣吞山河完全不符嘛,無論顧岳還是趙構,都是書法愛好者,字如其人這個道理,還是很有發言權的。
曲端走上來,彎腰邀請官家入帳,身後的諸将都随着彎下腰。顧岳狠狠地吐出一口濁氣,幾天來被人當小倌被人罵成屁的憤懑一掃而空,還是自家臣子好呀。
江湖之人,草莽之輩,懂什麽?
最高軍事會議開得很成功,對曲端提出的據險以守,長期做戰的戰略,顧岳很是認同,他很豪氣地揮揮手,讓曲端安心戰事,糧草器械不用擔心,朕早已安排妥當。
好戰者,必好酒,在眼神迷離之前,顧岳掃了眼滿帳龍精虎鬥的諸将,在想着找個什麽樣的借口即體面又不失态地溜走。
“官家千裏迢迢而來,必已勞累,還請讓臣送官家早早回營歇息。”一個天籁般地聲音适時響起,顧岳看到一個魁梧的身影向自己走來,扶住了自己的一只胳膊。
嗯,很有力,竟能不動聲色地托起自己大半個身子的重量。
出了帳,顧岳眼神徹底迷離了,他雙腿一軟,直接歪在了那人身上,身影一頓,好像有什麽披風什麽地披在了自己身上,像是騰雲駕霧,顧岳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清晨,自己躺在幹淨舒适的被窩裏。
聽到動靜,康履端着一盆清水走了進來 ,顧岳揉着額頭,向這個忠心的老內侍問道:
“昨天晚上是誰把朕送回來的?”
“是岳将軍,将軍看起來很嚴肅,确是個細心的人呢,我去取火盆的空,将軍就幫官家洗了腳。”老內侍的識人原則很簡單,對官家好的人,就是好人。
顧岳重重地把自己砸在被子裏,天哪,讓岳武穆替自己洗腳,怎麽那麽不好意思呢。
忘了聞聞,趙構的腳,不臭吧?
在向帥帳走時,顧岳想着要不要向岳飛說聲謝謝,又怕當着衆将的面,弄得人家不好意思,一路胡思亂想地到達時,卻被告知,岳飛已率一小隊去伏擊出頭鳥完顏宗輔去了。
曲端看起來對岳飛很是欣賞,在官家面前很是大度地誇岳将軍積極請戰,頗有名将之風。
當然,待我把美玉的急脾氣磨一磨,取代你統帥之位,指日可待。
直到日落,也未見岳飛歸來,顧岳有點不安,自己這劇本改得有點大,會不會影響到岳飛的命數?
再也坐不住,他騎了那匹棗紅馬,帶了一隊侍衛,奔出營外。
岳飛正押着幾百俘虜,大車小車的辎重往回走,遠處的夕陽發出淡黃的光,周圍是一圈映得美麗無比的五彩祥雲。
其實,若在以前,岳飛是不會注意到這些東西的,他的生活裏有辛苦勞作,有鐵馬冰河,唯獨沒有春花秋月。
一個人,無論他是17的少年,還是67的老年,總有那麽一瞬間、一個人、讓你全身開竅,認識到,這是美 ,這是夢,這是向往!
所以,在看到那個騎着棗紅大馬,身披五色霞光,滿臉關切笑容的官家時,岳飛僵在了路上。
他在迎接自己嗎?
飛馳而來的駿馬回答着是,欣喜贊賞的眸子回答着是,緊緊握過來的雙手回答着是,與自己并辔而行的身影回答着是。
夢幻而奇妙。
這種如夢似幻的感覺一直持續到慶功宴結束,回到自己帳中的岳飛,撫摸着官家賞賜的腰帶,小心毅毅地系上,和衣躺下,又坐起,竟折騰了大半夜沒睡。
那個站在一樹火紅石榴花下的男子,代替敵人的頭顱,第一次,豐富了自己的夢。
接下來,戰争進入了相持,岳飛數次請戰,都被曲端壓了下來,那雙噴火的眼睛,終于求助似地,轉向了很少出聲的官家。
小夥子,還是太年輕呀,為将足亦,為帥,還大差火候呀。
顧岳朝他撫慰地笑了笑,沒吭聲。
岳飛悶悶地站了回去,臉色微紅,眼睛直直盯着腳面。
看着這個有點受傷的姿态,顧岳有點不忍心,退帳後,他讓康履把岳飛請到自己帳中。
岳飛來得很快,好像随時待命一樣,顧岳的棋盤都還沒擺好,看到岳飛要行禮,顧岳忙擺擺手,很随意地說:“來,鵬舉,咱們手談一盤。”
岳飛有點意外,但還是很聽話地坐在對面,執子而下。顧岳暗暗分析岳飛的棋風,剛勁迅猛,出手果厲,很有一幅直搗黃龍的氣勢。
顧岳也不說話,慢吞吞地按自己的節奏走着,一步棋要想半天。
岳飛盯着棋盤,半天沒見白子落下來,疑惑地擡頭看向官家,清眉微皺,眼神悠遠,細長的手指捏着白色的棋子,膚色比棋子還要好看。自己是不是太過兇猛了,瞧把官家給逼的,剛想在接下來要不要讓一讓,卻聽到一聲輕笑:“鵬舉承讓,朕贏了!”
岳飛吃驚地看向棋盤,官家什麽時候在自己身後埋下的伏兵?又是怎樣布下這密不透風的大陣,反觀自己,除了一支孤軍深入,竟無任何陣法可言。
官家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用手輕輕點了點他的胸。
岳飛差點跳了起來。
看着岳飛明顯有點輸了要跳腳的樣子,顧岳把那句“鵬舉神勇,但胸懷不夠統帥全局”,生生改成了“鵬舉的胸懷還可以再大一點,終會成為統帥全局的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