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昭國郡主的輪輿順順利利的進了公堂之中。百姓觀望昭國郡主的風采,方記起這位郡主的風采。
“瞧着郡主風采, 着實更像郡主啊!顧婉娘與這位郡主相比, 提鞋子都比不上, 如何可能是金枝玉葉?”
“風範與身世又不能相提并論。”另一人反駁道,“昭國郡主自幼被接回,在宮中長大, 富貴繁華中生長了十幾年, 自然蘊養了一片貴族風采;那顧婉娘卻是在漁家長大,當然上不了臺面。可這也不能證明誰才是真正的郡主啊。假使顧婉娘當初被宮中接回, 說不得現在也是一等一的貴女呢!”
大理寺正白城與另兩位三司堂官拱手道,“臣等拜見昭國郡主。”
顧令月淡淡垂首,“免禮。”
“臣等為了查明當年舊事真相, 若審案之中有什麽得罪之處, 還請郡主見諒。臣等日後再向郡主賠罪。”
顧令月唇角泛起一絲淡淡諷刺笑容, 道, “我明白的。”
坐在東廳之中觀審的皇帝開口言道,“今日之事因影響頗大, 方開堂三司會審。丹陽公主乃是朕嫡親姑母, 昭國郡主亦是大周貴女, 此前曾為國立功, 身份尊貴。三司該當好生審問,還昭國郡主一個公道。”
刑部尚書劉昆,京兆尹賀翔,大理寺正白城三人聞言起身, 恭敬應道,“臣等遵旨。”
方重新坐下,一一召見證人審案。
白城待到衆證人一一陳述完畢後,方拱手問顧令月,“當年之事,臣有幾件事要問,請您回答?”
顧令月颔首,“白寺正請說。”
“當年身世之事,郡主可有記憶?”
顧令月冷笑一聲,“大人這話問的奇怪。”
她道。“我被養父抱着送到顧家門前之時,不過半歲多,其後九歲被梁內侍接回東都。這等年紀能記得什麽?”
顧氏婉娘聽聞昭國郡主此言,微笑起來,心中舒了一口氣,上前一步,對着顧令月道,“顧三娘子,您如今雖是郡主,我卻因身份之故,不好給您行禮。當年之事不過是錯認,您本身并無錯處。我若能認祖歸宗,也感激你前些年承歡在母親膝下,讓母親歡樂的恩情,絕不會怪你多年擅居之罪。若你一步錯,步步錯,擅自說了不該說的話語,日後我可就救不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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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令月聽聞顧婉娘問語,擡頭瞟了顧婉娘一眼,目光之中充滿了蔑視,冷笑一聲,“你是個什麽東西,也敢和本郡主搭話。”
顧婉娘面色登時漲的通紅。不意顧令月在這般不利的情景之下,竟還敢這般與自己說話,瞧了顧令月一眼,心中充滿惡念。待到今日堂審之後,顧氏無法證明自己郡主身份,且瞧瞧可如何擺這個郡主架子。
白城一噎,“郡主這話并非沒有道理,只是郡主當日所言,長命鎖為惡仆索當,如今這真品長命鎖偏生在顧婉娘手中。可作何解釋?”
顧令月聞言仔細瞧了白城一眼,“白寺正”這個漁女質疑我身邊的是假鎖,我還覺得是他們不知道從何處尋得這長命鎖下落,編了一個故事來訛詐呢。”
白城噎住。
顧婉娘聞言漲紅了臉,“郡主,”陡然斷喝,忍耐道,“我知你不願意承認,可你也不能這樣污蔑人。”
顧令月冷笑一聲,只當做面前沒有這個人,根本不搭理。
顧婉娘漲紅了臉,愈發羞憤不已。
刑部尚書劉昆拱手道,“不知郡主可有旁的證據證明自己身世?”
顧令月聞言仔細望了劉昆一眼,方應答道,“聽聞此事,本郡主前些日子命人前往洛陽,請了一個人證,一樣物證。”
劉昆聞言精神一震,“何物?”
一名中年女子上前拜見,“微臣樂平拜見諸位大人,”朝東廳貴人拜見,“拜見諸位貴人。”
玉真公主坐在東座之上聽審,見到此人,陡然開口問道,“堂下來人是樂平女史官麽?”
樂平道,“正是。”
玉真公主眸中閃過一絲喜悅之色,“樂平乃是宮中記史之人,出身史學世家,治學嚴謹,母後在生之時曾說,樂平有為史官的操守,若為男子,定可為一代着史大家。”眸中閃過一絲疑惑之色,
“你怎麽會來這兒?”
樂平道,“當初丹陽公主與郡主乃是在太初宮同心堂相認,微臣奉命旁觀,記錄彤史。如今聽聞大理寺有民女狀告昭國郡主,郡主特意遣公主當年女官前來東都,請微臣攜當初記錄彤史一同前來,呈堂作證。”
當初昭國郡主認親,查證其湖州乃是前段,東都與丹陽公主母女相認乃是後段。既然前段夾雜不清,雙方各執一詞,沒有有效證據證明誰正誰誤,索性撇開前段,針對後段查證。
顧婉娘為言愀然變色。
堂下百姓蓊郁議論,劉昆眼睛一亮,“原來當初既是有史官彤史為證的,可真是好?”
樂平娓娓道,“此冊宮史乃是微臣當日記錄,存在太初宮女官處。聽聞昭國郡主調用,臣請禀了太初宮兩位尚宮,三人共同前往彤史處,一同調出這冊宮史記。”取出一道文書,“這份調閱文書上有微臣和韓荀兩名尚宮共同出具的簽名,還請三位審官驗證。”
衙役上前接過,接過樂平遞上來的文卷,交由三位主審官。
幾位主審官員共同查驗了一應手續,方朗聲道,“确實手續完備,驗證無誤。”
“皇姐認女之時尚有史錄”?玉真公主道,急急催促,“樂史官,你快些給我們看看,當初史錄上究竟寫了些什麽。”
樂平颔首,“微臣遵大長公主命。”
取《同心堂記事錄》,朗聲誦讀,“主于同心閣見女,覽女覺容顏依稀,抱女大哭。……女意不适,主問曰,“汝不悅見阿娘乎?”女答曰,“非不悅也,實為懼焉!人皆言汝為我母,然我與阿母終別六載,慕母甚急,倘見錯認,實不堪矣。”公主聞言愈恸,泣言,‘世間焉有為母者不識其親女邪?’……女方疾呼阿娘,與主相抱大哭。殿中左右見之莫不泣焉!”
女史抑揚頓挫的聲音誦讀往事,随《同心堂記事錄》所載。當初太初宮丹陽公主認女場景如同一幅畫面一般,在衆人面前展開。
《同心堂記事錄》乃是東都女史記錄,其上有雙人畫押,證明記錄真實,乃謂鐵證如山。
公堂之外觀審的長安百姓聽聞《同心堂記事錄》,俱都為其中文字真情實感所感,動了情緒。眼圈微紅,泣涕淚下。
一人道,“聽當日記錄,公主認女情真意切,何嘗有半分虛假可能?”
“‘世間焉有為母者不識其親女邪?’”一名老大娘泣淚,“丹陽公主這話說的沒錯,一個孩子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女兒,做母親的一看就知道。哪能一連處了幾年都認不出來呢?”
“丹陽公主說的乃是至理,這個世上,哪裏有做母親的,認不出來自己的親生女兒的?”
“呵呵,”衆人哭嘆聲中,忽有一人陰陽怪氣道,“兒女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血肉,做娘親的自然可以認的出來。可是做阿爺的就未必了!”旁人冷笑道,
“前面兩次上堂,白寺官數次問詢顧郎君是否知道誰是他的女兒,顧郎君都模棱兩可,言這也可,那也可。可憐昭國郡主竟遇到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的阿爺,若沒有當日宮中記錄的《同心堂記事錄》,豈不是說不清楚身世,好好的金枝玉葉郡主,竟與個下賤漁民女混在一處,當真可憐複可悲。”
顧婉娘聽着百姓們喋喋私語,跌坐在地上,面色灰敗,心中只生出了一個念頭,“完了!”
自己等人精心籌備的假象,便是再精致、嚴絲合縫終究是假象,在這本《同心堂記事錄》丹陽公主真情實錄的記載下,擊潰的潰不成軍。丹陽公主方是郡主的親生母親,有了這本《同心堂記事錄》,公主認女之時的肯定背書,所有此前的“真相”、“證據”便都形同虛設,昭國郡主不需再多說一個字,所有的人都對她的身世再無疑慮。
劉昆作勢掩飾微紅眼圈,朝樂平拱手道,“多謝樂史官記錄《同心堂記事》作為呈堂記錄,”一拍驚堂木,對着顧婉娘厲聲喝道,“顧氏婉娘,你竟敢污蔑昭國郡主,當真罪大。”
顧婉娘強掙出一點勇氣,挺直背脊,連連叩頭,“小女不服,昭國郡主乃是大周貴女,聖寵深重,什麽樣的證據僞造不出來?這什麽《同心堂記事》,誰知道是不是真的?便是真的,也不過是丹陽公主當年被蒙蔽了而已。我顧婉娘方是。饒命,”
姬澤旁觀至此,發出一聲切齒冷笑,“方知什麽叫做善惡到頭終有報。”吩咐道,“來人。”
一名小宦官聞言上前一步,開口道,“聖人憂心昭國郡主之事,此前命行人司查證這顧婉娘,倒也發現一些蹤跡。”
目視顧婉娘,咄咄詢問道,“今年四月二十二日,京城有人前往太湖,尋到你的下落,此人乃是何人,從何而來?”
“你入京當日,有一名婆子冒夜拜訪,于你在房中密談一個多時辰。這婆子乃是誰家屬下?與你密謀何事?”
“你言你乃太湖漁女為生,為一對養父母養育。入京大半月後,太湖一雙老夫婦進京,言乃是尋親女而來,苦勸你收回妄想,随父母返回太湖安安生生過日子。你卻不肯,辱罵老夫婦,怒言他們到此壞了你的大好前程。這對老夫婦與你乃是什麽關系?”
……
一聲聲質問,如同犀利的解剖刀一般将顧婉娘暗藏隐私解剖殆盡。顧婉娘面上雪白,聽聞此人一聲聲問話,将自己暗地裏做過的勾當一一公布人前。方知道自己自以為行事隐秘,全然不知所有行蹤皆暴露在行人司探查之下,
不由癱軟在地上,心防徹底破碎。“我招,我什麽都招了!”
“我鬼迷心竅,意外得了這塊紫金長命鎖,聽聞昭國郡主當年舊事,覺富貴惹眼,方壯了膽子行此假冒狀告之事。”
真假郡主一案至此方徹底水落石出。堂外百姓聞言大嘩,俱都心疼昭國郡主無辜招此橫禍,憤恨顧婉娘狼子野心。
顧婉娘委頓在地,知自己犯了罪此次難有幸理。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怨憤之情。自己本是平平安安在太湖過日子,若非此人勾起自己野心,如何會惹來如今殺身之禍,“可我一介民女,如無人幕後指點,哪裏能知曉這麽多內情,做出這麽多事情來?”目光左右在堂外觀審百姓中逡巡,“那前來尋我的不是旁人,乃是顧府蘇夫人。”
“……是了,此事乃是妾室謀害公主之女,後宅傾軋。”
目光投向立在公堂上的顧鳴,這位國公在其中究竟扮演什麽樣的角色?是真的毫不知情?還是縱容妾室庶女謀算自己的嫡親女兒。
顧鳴因只是立在堂上,覺四周百姓遞送過來的目光都含着鄙夷嘲笑的意味,只覺渾身皆不自在。
堂上三司官員聽聞顧婉娘招認個中內情,大怒喝道,“以民身謀害大周貴女,妾室身份惡意誣陷公主之女,罪大惡極。傳命,”掣出簽筒,“前往顧府羁押犯婦蘇氏和顧嘉辰。”
“不用了。”此前出言揭露顧婉娘的那名宦官含笑道,“那顧大娘子此時怕不在晉昌坊顧府之中,就在公堂之外。”
公堂之外,一名頭戴氈帽坐着輪輿的女子瑟瑟發抖。
顧嘉辰恨極顧令月,今日乃是真假郡主案三司會審之日,想要親眼圍觀顧令月從雲端跌落的樣子,不顧蘇妍的勸阻,簡單裝扮掩藏在觀審百姓之中,遠遠瞧着公堂堂審。沒成想顧令月竟能翻盤,先是樂平女官以一卷《同心堂記錄》立證顧令月身世真實,其後中使出面揭露顧婉娘與人勾結□□。兩相驗證,顧令月竟是絲毫無損,反而将姨娘和自己暴露在衆人之間。心中憤恨欲絕。忽見大理寺衙役兇神惡煞的沖出來,擒住自己的雙手,拖行入公堂之上,驚駭欲絕,“你們做什麽?”卻被衙役毫不憐香惜玉的掼在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