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林建黨回屋後, 尋思許久,找徐廣進開證明信倒是沒什麽問題,那人貪財。只要他花錢買兩包大前門香煙一準能行。
可開戶籍證明和家庭成份得要到公社去開。那就不容易了。
第二日一早, 林炎城還沒起床, 就聽到林建國那炸毛的聲音, “是誰偷了我的魚?我辛辛苦苦釣了三天的魚,怎麽就剩一條了?”
林炎城穿好衣服出來, 沖着在院子裏大喊大叫的林建國罵道, “什麽偷這麽難聽,是老子拿了你那幾條魚, 咋了,你還想把老子弄到公社批鬥啊?”
林建國立刻噤聲,手裏的稻草往嘴裏塞, 他嚼啊嚼, 趿拉着鞋子就這麽走到離親爹三米的地方, 歪着腦袋, 抖着腿兒,話裏滿是抱怨, “爹, 你拿我的魚,你咋不跟我說一聲呢, 幸虧我剛剛沒有開罵。”
林炎城理虧,“我倒是想跟你說,可你不是不在家嘛。回來後, 我就給忘了。”走了幾十裏地,又幹了兩個多小時的農活,他渾身酸疼,哪還想得起來。
林建國沒再歪纏,左顧右盼,湊到他面前小聲道,“您把我的魚賣了?”說着一伸手,“錢呢?給我。”
林炎城一巴掌拍到他手上,“你鑽到錢眼裏去了啊。那魚,我孝順你表姑了。人家幫了我們這麽大的忙,總要有點表示。”
不過表姑雖然收下了魚,卻回送了他幾尺布票,不過這就不方便跟林建國說了。
林建國撇了撇嘴,“拿我的魚幫我大哥打點。敢情他是你親生的,我是領養的。”
林炎城順着他的話頭往下說,“你才知道你是領養的啊,那等你大哥有了工作,我直接讓他給你三妹找。你就算了。”
見親爹不吃他那一套,林建國急了,跺了跺腳,“行,行,您是親爹。我算是認栽了。”說完,轉身就走。
林炎城在他身後道,“你什麽時候像你大哥一樣掙十個工分,我才不會偏向他。”
人高馬大的小夥子居然只掙六七個工分,可把他給懶得。
林建國回頭嘻嘻笑,“那可不成。我現在正在長身體呢,可不能累着。”他朝着小缸裏僅剩的一條魚重重嘆了口氣,“只剩一條魚,也不夠啊。這可咋整?”
林炎城納悶,“什麽不夠?”
林建國不想說,朝開門出來的周文茵道,“周同志,小缸裏還有一條魚,晌午,你給做了?”
周文茵愣了一下,點頭說好。
林炎城看着林建國的背影,總覺得他那話有別的意思。他立刻回自己房間,朝正在穿衣的小六問道,“小六,你知道你二哥釣魚幹啥嗎?”
林建華穿衣服的手一頓,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說。
這下,林炎城更好奇了。
林建華眼神躲閃,被親爹逼急了,有點為難,“爹,我已經答應二哥要幫他保守秘密的。”
得了,林炎城也不問了。再問該把這孩子逼成不守信的人了,他摸摸林建華的腦袋,“小六一言九鼎,那爹不問了。”
被親爹這麽誇獎,林建華小臉漲得通紅,扯着嘴角傻笑。
屋外,林建黨從屋裏出來,見周文茵站在小缸前,面露難色,上前尋問,“怎麽了?不會殺魚嗎?那我來!”說着挽起袖子就要撈魚。
“不是,是家裏沒有生姜。”
林建黨笑道,“咱們這兒不種姜,但是家裏有蒜啊。就挂在竈房門後。”擔心她找不着,他自告奮勇道,“我給你拿去。”
周文茵忙阻止,“不用了,我知道在哪兒。”
很快到了中午,烈日當空,陽光刺目。
一下工,林家幾個孩子争相往家跑,你追我趕,好似家裏有好東西等着他們似的。
林建國跑得賊快,第一個沖進家門,三兩下把自己手洗了,臉抹了,而後坐到位子上,看着衆人開口,“這魚是我釣的,我要第一個吃。”
其他人也不跟他搶,等他下第一筷子。
林建國夾了魚肚子上最嫩的一塊肉,其他人等他夾完之後,也紛紛上筷子。
只有周文茵沒有動手。林建黨以為她是不好意思,想給她夾菜,又覺得自己這樣太孟浪了。想朝她使眼色,她卻一直低着頭。
他急得抓耳撓腮,眼睜睜看着那條草魚一點一點被消滅。
林炎城看到林建黨這麽好玩,心裏暗笑,側過頭出聲提醒,“文茵,你怎麽不吃啊?”
周文茵搖頭,“我今天不想吃魚。你們吃。”
林芳秋噗嗤一聲樂了,“啥叫今天不想吃魚?你們家都是看天吃魚啊?”
林芳夏碰了碰她的胳膊,“你瞎說啥呢。文茵姐這是看我們吃得太兇猛了,不好意思伸筷子。”
林建黨有些感動,其他人也是一臉愧疚。
周文茵趕緊解釋,“不是的。是因為我不吃蒜。”
林芳夏有些尴尬,林芳秋抽了抽嘴角,不厚道地笑了。
當着客人的面就這麽嘲笑人家,林炎城不能姑息,“你笑什麽?這魚要是你來做,指不定要放多少胡椒呢。人家文茵呢,明明不喜歡吃蒜,可為了去腥依舊放蒜在裏面。”
林芳秋撇了撇嘴,“那是因為咱家沒生姜。”
林炎城:“那她也可以多放辣椒去腥啊。她很能吃辣的。”
林家這幾個孩子口味也有自己的偏好,老大和老二喜歡吃辣,老三和小五小六喜歡吃清淡的,老四喜歡吃胡椒。
為了照顧大多數人,周文茵只放了一顆辣椒提味。
這下子,林芳秋沒話可說了,低頭扒飯。
吃完飯,林建黨到代銷社買了兩包大前門往大隊辦公室跑。
可惜大隊辦公室裏只有會計在算賬,徐廣進根本不在。
沒法子,林建黨只能往他家跑。
徐廣進老婆馬文珍聽到門口有人喊她男人,從屋裏出來,“他不在,你去大隊辦公室找他。”
林建黨熱得汗流浃背,嘴裏嘟哝着,“我就是從大隊辦公室來的。”
馬文珍怔了一下,臉形有一瞬間的扭曲,手死死地捏着衣角,好似下一秒就要爆發。
林建黨不是個傻子,他已經二十了,村裏的大娘大嬸說說閑話也不會特意避開他,自然知道徐廣進這人十分好色。他很快就明白徐廣進肯定又去勾搭別人家的小寡婦或者小媳婦了。
他撓了撓頭,朝馬文珍傻傻一笑,“馬嬸,那我明天再來,我先家去了。”
馬文珍正在發呆,什麽都沒說。
第二日,周文茵正式上工,她學着林芳夏頭戴草帽,脖子上搭着一條毛巾,衣服也換成長袖長褲。
她被記分員分配到插秧那一組。
彎腰幹了一上午,從未幹過這麽重農活的她累得腰酸背痛,腿都快站不住了。
最要命的是天氣太炎熱,汗水打濕外衣,黏答答貼在背上,非常不舒服。頭上即使有草帽遮擋,脖頸和臉蛋仍被烤的火辣辣。
她渾身熱的難受,腰酸的要死,最可恨的是她的腿上時不時就會被螞蟥叮咬,她扯了好久,才能把螞蟥扯掉。
原本白嫩的小腿被叮咬過後,留下一個個殷紅的小點,瞧着怪滲人的。
周文茵眼淚酸澀,很想哭,卻又怕別人看到說她嬌氣,拼命忍下。
到了家,林芳秋到竈房做飯,林建國拉着林建華往江邊跑,林建黨去大隊辦公室,林炎城,林芳夏和林建軍在樹底下乘涼等着吃飯,只有周文茵渾身酸痛,回屋歪倒在床。
林芳夏走進來,瞧着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坐到床邊,拍着她的背,“文茵姐,你哭了?”
周文茵擦了擦眼角,埋頭在枕頭裏,甕聲甕氣道,“沒有。”
林芳夏寬慰道,“哭又不丢人。我頭一回下地也哭呢。”
這話完全是安慰周文茵的。農家孩子從小幹活,一開始只是撿麥穗,大了就割野草,再大一些就要下地割麥子和插秧。一點一點來,就像溫水煮青蛙,漸漸也就幹習慣了。
可周文茵不一樣,她以前頂多就是做飯,哪裏幹過這麽重的農活?
這就相當于剛剛學會走,就去奧林匹克賽場争冠軍。已經超出她的能力範圍了。
林芳夏伸手在她腿肚子和大腿處按了好幾下,“你這塊要多揉揉,要不然等你明天起來,你小腿會抽筋,大腿也會酸疼。”
周文茵哪好意思讓她幫自己按,忙自己按摩,末了還感慨,“鄉下可真不好過啊。”
林芳夏深以為然,“那當然了。要不然鄉下人也不會拼了命往城裏擠。”說完,她才發現自己失言。
周文茵怔了怔,苦笑不已,“你說的對。只有我是傻子,放着那麽好的日子不過,反而跑到下鄉來。”
屋外,林炎城見林建黨這麽快就回來了,驚訝道,“證明開好了?”
林建黨搖頭,“人不在。”
林炎城提醒他,“只有七天了,你得抓點緊啊。”
林建黨心裏也急,一個勁兒地撓頭,“知道了,爹,我晚上再去。”
“行。”
林炎城試探着問,“我聽說你們家天去前進大隊了?”
林建黨愣了一下,“對”
“見到前進大隊的知青了嗎?”
“見到了。”
“叫什麽名啊?”
林建黨想了半天,撓撓頭,“不知道。”
林炎城猜想周文茵應該是見到了沈興南了,便問道,“文茵和那知青聊些什麽,你知道嗎?”
以他對周文茵的了解,她應該不會私下裏跟沈興南見面,而是光明正大以同學身份見他。
林建黨和原身都不喜歡說人事非,不禁納悶起來,“爹,你問這個幹什麽?”
林炎城也早有說辭,“你周叔臨走的時候,讓我好生照顧文茵,尤其是前進大隊那個知青的事。”
他倒也沒有說謊,周新民擔心女兒會受沈興南欺騙,所以臨走前特地拜托林炎城要注意前進大隊那個沈興南。
林建黨有些猶豫,看向旁邊正在削鉛筆的五弟。
林炎城順着他的視線看了一眼林建軍,揮了揮手,“沒事,你五弟不會往外說的。”
沒黑化之前,林建軍是家裏最沒有存在感的一個人。黑化之後,他整天忙着批鬥別人,根本不着家。對家裏任何事都漠不關心。
林建黨思考好一會兒,才把前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末了還囑咐道,“爹,你可別往外說。對文茵不好的。”
林炎城點點頭,心裏納悶極了。
書裏,周文茵和沈興南在農場生活三年,她都沒發現沈興南的異樣。怎麽這才眨眼功夫,她就發現他的真面目了呢。
難不成他是錦鯉轉世,凡事都能心想事成?
這一念頭剛起,他自己就先呸掉。什麽錦鯉轉世,他命要是真這麽好,為啥他散了大半家財,都沒能換到妻子平安康健。
一定是因為別的原因。他想了好一會兒,這才明白其中的關鍵。
書裏,周文茵去的地方是農場。負責人不僅貪污了他們的補貼,還把他們當牛馬一樣使喚。
讓他們幹最重最辛苦的活計。這些知青自然抱團取暖一致對外了。
這就抗日戰争是同一個道理,明明兩黨鬥得如火如荼,卻在外敵入侵時,一致對外。
矛頭對準外人,自然沒空內鬥,周文茵自然也沒能發現沈興南其實是個嘴皮子利索,內裏卻沒甚大本事的人。
“23333,你說我說得對嗎?”
23333:“也不全是,也有可能是你那兩個女兒說的話刺激了她。”
雖然林炎城不知道不知道兩個女兒到底怎麽跟周文茵說的。可猜也能猜到。
林芳秋是個極其現實的姑娘。她的婚姻觀,旁的不說,男方條件一定要好。周文茵活得太天真,對這些外在根本就不屑一顧。
至于林芳夏,她孝順又聽話,這恰恰是周文茵所欠缺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時候,我也插過秧,那滋味太酸爽,至今不能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