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3)
,你還不明白?”我有些憤怒。那麽多年,一切都是他在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表面看來,是小影兒勝了,然而誰又知道這暗地裏不知是誰的安排。
清淡地看了我一眼,他沒有說什麽,只是輕輕地合上了眸子。
“你睜開眼睛,難道你連看別人一眼都不屑嗎?我在問你話,你聽見沒有?”我出離了憤怒,一掌扣向他的肩頭。雁行疏的臉色剎時間變得慘白,他幽冷地望了我一眼,就這樣一眼,就讓我的心泛了涼。
我縮回手,掌心是一片溫熱的鮮血,濕漉漉的,我暗自慶幸,幽暗的地牢裏看不清顏色,不然,那凄豔的鮮紅恐怕會把我逼瘋。低吼一聲,我狠狠瞪了他一眼,疾風般地奔離地牢,再也沒有回頭。
我本以為,便讓他死在牢中也好。既然這盤棋已下到了這裏,便照着他的意思走下去吧。然而,我卻低估了小影兒對他的感情。
雁行疏病重,她瘋了似地找來所有的大夫,衣不解帶地守在他床前。知道唯有九轉續斷膏才能就回那人性命,她便動用一切人脈,滿江湖地找那傳說中的藥材。
九轉續斷膏?我苦笑。只怕她做夢也想不到,她遍尋不到的九轉續斷膏就在我手裏吧。想要将那藥交到她手裏,卻忽然遲疑了。我沒有那麽偉大,可以毫無芥蒂地将心愛的女子交到別人手裏。尤其是他,那麽多年,在他的光華下,我被壓抑地幾乎喘不過氣。如果有一天,再也沒有雁行疏這個人,那會是什麽樣子?
我忽然惡意地有些期盼起來。
為了不再連累小影兒,那人悄悄地走了。拖着病弱的身子,功力散盡,我不知他能走到哪裏?那一刻,我忽然想到少年時,他微笑着教我習武,微笑着教我詩文,微笑着教我易經術數。毀天滅地的後悔忽然向我湧來!
如果他死了……我簡直不敢去想。
小影兒騎了快馬,縱是千裏之外,也要尋他找他。我閉了閉眼,終于知道,今生今世,小影兒都不會是我的。
于是我叫住她,遞過一方木匣。那裏面,有她搜遍天下,卻未尋到的奇珍藥物。
她望着匣內之物,脫口驚道:“九轉續斷膏!”
“不錯。”淡淡說了一句,我重重一拍她跨下駿馬,“而今,你該走了。”
駿馬揚蹄,轉眼間已跑出老遠。
而我,目送她遠去。
這一去就是數月。
等到他們回來的時候,又是杏花紛飛的時節。
小影兒笑意盈盈,濃濃的幸福在她眉梢眼底暈開。我看着她幸福,心頭微微苦澀之餘,卻也當真為她高興。
師娘開始為他們籌措婚禮,她穿着那一身鳳冠霞帔,如鳳凰般明麗。我暗自嘆息,這一生,她終是沒有為我披上嫁衣。
禮堂已經布置好了,只能那一對新人拜堂。卻不知道暗處早已波濤洶湧,朝廷,武林的兩股勢力竟捏在了一起,同時朝絕雲谷壓來。
那一夜,風雲變色。
我已不是當年幼弱的孩童,卻依然無法習慣血腥的殺戮。
守護絕雲谷,我的腦海中,只有這五個字。我知道,即便拼卻了性命,我也不會讓絕雲谷任人踐踏。
然而敵我畢竟懸殊。我傾盡全力,又能支撐多久?
苦戰中,我忽然看見半空炸開一朵絢麗的紫色蓮花。
紫蓮乍現,遇林則避!
我毫不猶豫,立馬抛下對手,退出杏林。
甫自站定,忽聞滔天巨響。
一聲聲接連不斷的巨響聲中,血肉橫飛,千頃杏林灰飛煙滅。
無人生還。不但白道衆人,即便絕雲谷所屬,功力稍差或應變不及的,炸死在林中的也不知凡幾。
腦海中忽然有什麽東西炸開了,我倏然回頭,漫天硝煙裏,一抹白影逐漸清晰。依舊是白衣清顏,那人靜靜站在那裏,面沈如水,眸中不見絲毫情感。
我恨不得沖上去,掐住他的脖子,問他:“為什麽?”
為什麽是他?為什麽要用這樣的方式?我寧願絕雲谷戰到最後的一兵一卒,也不願他們死在自己人的手裏。這麽輕易地,就死在杏林的千傾炸藥中!而動手的,偏偏是他。
那一刻,我是恨他的。
也因此,在永樂侯一掌朝他扣去的時候,我沒有出手。
怨恨着,想要毀去他的一身淡定,想要看他狼狽看他痛苦。卻沒有想到,這一念之差竟害得他當胸一劍,險些命喪黃泉。
他用自己的性命,換得永樂侯的退兵。望着他胸口淋漓的鮮血,我手足冰冷,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他太狠,無論是對別人,或者對自己。
我聽到他低低地咳嗽,道,“這一輩子都為絕雲谷活着,往後的日子,我要留給自己。”
忽然有種預感,今生,是再也見不到他了。
我果然是沒有再見他。
自他離絕雲谷而去,已經三年。
三年中,小影兒實踐了自己對他的承諾——重振絕雲谷。
她夙夜憂嘆,殚精竭慮,我看在眼裏,心頭隐隐發疼。有時我勸她休息,她不肯,只說:“我答應了他,定要将絕雲谷發揚光大。”
我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那人。
她攝人以威,服人已仁,三年來,絕雲谷俨然已是武林魁首,便連朝廷,也因赈災一事,對絕雲谷青眼有加。她實現了她的承諾,我苦笑着,這是否意味着,她離去的日子也不遠了?
果然,她找我詳談,希望我接下絕雲谷。我并不願,因為知道,若是我答應了,只怕她便要離去,今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她堅持離去,交給我像征絕雲谷谷主的令牌,說:“悅大哥,找一個真心愛你的女子,你才會幸福。”
我望着她,說,“影兒,有時候你真是殘忍。”
找一個真心愛你的女子!
影兒,你知不知道,當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頭是怎樣的痛楚。心愛的女子,卻那麽真心真意地望着我,要我去找另一個女子。
你的這一句話,徹底毀去了我心中的妄念。
也許,今生你注定只是我的師妹。
于是,我淡淡的說:“這塊牌子我暫且替你保管半年。半年內你若回來,絕雲谷依然是你的。”
其實,那一刻,我就知道,她決不會再回來了。
望着她莞爾的笑容,我的心,不知是喜,是悲!
我終于放手了!
從此天高雲淡,任她翺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