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櫻珏可以侍奉皇上,助她四哥,但絕對不會委下身子去伺候別人。
胤禛今天專門回去的早,在禦花園正好碰見獨身一人的櫻珏。
皇宮禁地大約只有她進來沒人敢說什麽,因為從皇後言語風聲傳來,整個皇宮都知道悫靖公主帶來的宮女是要當小主的。
櫻珏行了禮,委屈巴巴低頭不說話。
胤禛問她:“天這麽冷你杵在這做什麽?”
她反問:“四哥不也是在這?”
“朕國事繁忙閑來出去散散心,看看風景。”
“這有什麽風景,梅花不在此,只有光禿禿樹枝,凋零,枯萎,沒一點好看。”
皇帝微微笑,“你怎不去養心殿候着,待會少不了賞賜。”
櫻珏搖頭,“我尋些錢做什麽,再好的東西都見過。四哥的皇妃東西也是你賞的,四哥賞的東西從前我有千份萬份,才不要呢。”
映着落日的餘光,他還是有些觸動,雖然從頭到尾還是不信這人,也明明知道有目的接近,可人就是這樣,無可奈何。
櫻珏如此,随着他一起回去。
從前兩年大張旗鼓寵着冉嫔,無子無背景不是皇後摁着,還準備三年升到妃位,只怕今日一開心顧不得什麽規矩了。
皇上不似之前年輕低調內斂,一切都要熱熱鬧鬧,他不容易奢華一次,奢華全部給了這個女人。
冉嫔緩緩過來,她臉上半點開心之情都沒有,雲淡風輕的臉,漠不關心,漠然不在意。
櫻珏眼睛看一眼,她沒有文茵長的美,充其量就是白白靜靜清秀女子,沒有過人之處,甚至不及櫻珏眉眼輪廓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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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情形難免讓人觸景生情,還是悶的透不過氣,選擇推倒最後面。
禦膳房很會巴結紅人,做的簡直花樣百出,各種雕刻和美食。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不知皇帝是何居心,偏偏要點名要櫻珏過來服侍用膳,連太監都給支走。
櫻珏腳步輕,進了門就看見那個人眉眼都是笑容,低着頭跟他說些什麽,冰山美人,癡情男子。
年少無知感情空白,從前只見過他與嫂嫂一同進宮,他們距離和言語同其他王爺福晉并無兩樣,所以沒什麽感覺。
此時此刻,長大成人,又得知兩人有過婚約沒結婚成,心中感慨萬千,暗生情愫。
兄長與愛人交織在一起,酸酸甜甜。
櫻珏肯定不會丫鬟一樣老老實實服侍人,站在背後一動不動。
胤禛起身回頭,未開口她就說道:“四哥我要吃花仙神女。”
花仙神女就是宮廷做的甜品,周圍雕刻紅色蘿蔔,模樣如同嫦娥仙女,中間有紅薯白面制作成糕點,吃起來很是香甜。
人生百态,世間無常。
沒想到在這裏渾渾噩噩這麽多年過後,能見過她!
阿阮心心念念的人,所有一切的根源就是這個人。
卻沒想到命運的際遇會作弄到這個地步,在這樣的情況下相遇。
她傻傻站着,然後跑過去,奮力拽着櫻珏的肩膀,語言凝噎痛哭不已,口齒結巴:“你為什麽要回來,為什麽……我做了這麽多就是…就是讓你能過的好些…”
櫻珏吓得快哭了,阿阮力氣大的驚人,掙脫不開。
向胤禛求救。
“四哥…四哥,她瘋了。”
這個時候大約他也糊塗了。
阿阮撕心裂肺,“你不要再留在這裏,他不是你四哥……他早就不是以前的那樣,他娶你全部是假的,是騙你!是另有所圖!這個僞君子…”
大概喜愛的太深,到皇帝這樣的年紀很難在開懷心扉,所以格外珍惜,說出這樣的話首先想的不是話語多難聽,而是一向死屍一般的人竟然會有情緒有表情,有難過,會哭泣,會在乎一個人,盡管在乎這個人不是他。
胤禛拉開阿阮撕扯的手,半點生氣之情都沒有,反而安慰說道:“你先別哭。”
頗為生氣的對櫻珏說話:“你一直不知天高地厚,冉嫔一直居在深宮從未與人交流,你到底想做什麽?”
“四哥...”
“你別叫朕四哥,朕—從來就沒你這個妹妹。”
阿阮快瘋了,完全不理會皇帝的好心好意,拖住櫻珏拉到門口,腰間拿出宮門自由出入的門牌,使勁把她往外轟:“你趕快走,你趕緊走,走的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回來,這樣我受的罪也算沒白熬。”
這腰牌當初皇帝為了哄她,給她自由,送的,随手轉交給旁人。
櫻珏不知所措,她又力道大的驚人,掙不開說不了話,被推推搡搡直接大吼:“你這個瘋女人,快放開我。”
皇帝一把拉住阿阮,“你給了她什麽?你是發什麽神經病?”
阿阮淚中帶笑,哈哈大笑:“皇上,發病的是你。自己的妹妹都可以利用,哄騙了那麽多年,狠心那麽多年,你就不內疚嗎?你就沒有一點難過嗎?沒想到她心裏怨恨傷心嗎?”
胤禛性急口不擇言:“朕不究其惡毒之心就算大恩大德,她有何資格怨朕不是?你是瘋了還是不識好歹,這幾年朕對你如何?摸着良心想想,口出狂言是要步毒婦後塵?她死在哪裏都不知道,你發什麽神經?”
頭發被扯落了幾分,真的如瘋子一樣了!
大概她早就瘋了!
從逃婚出來,風雨交加中靈魂歸位,一個昏迷過去,時空混亂直接穿越康熙五十七年。一個随着身子穿越到2007年。
幾年的時光終于看清一個人。
虛僞,狡詐,記仇,甚至不折手段。不如救她的十四王爺尊重與愛護,為了奪走她不惜設局。
阿阮不知該慶幸櫻珏脫離苦海還是痛恨自己為錢為利才會遭此劫難。
櫻珏自然什麽都不知道,在她眼中,他與冉嫔還在糾纏,就算是大吼依然看出來是真心喜愛。
聽到這番話只覺得眼前一黑,腦子嗡嗡,快要窒息。
這麽重的詞語,這麽惡毒的話語竟出自他的口。
回想從前重重,全部泡影。
父皇,廢太子,最後一個終于輪到她。
從前她四哥真的頂頂好的,出京辦事必帶禮物,跟着先皇出行宮,護她周全。他總是說,你我兄妹都是閑等之人,以後一起留在京中相互照顧。
胤禛說的照顧是将來皇太子當皇帝,她親近自己可以不受刁難。她若是嫁人在京中,還可以經常來坐坐,有個親人可以依附,不再孤單。
父皇的傷,在穿透內心卻不得不承受,皇太子的傷是逼不得已,他又是君生來與人生疏。
可是他不同,親近又友好。
早就有情愫。
如今,一切都相同。
阿阮不想聽不想看他,錯過身子抓住櫻珏的胳膊,依舊不停重複:“你不該回來,你應該走的遠遠的,天涯海角都比這裏強,他對你不好,你為什麽還要過來?”
櫻珏刺激太大,覺得人生崩塌,一把推開她,阿阮久居深宮身子每況愈下,加上櫻珏多多少少習武一些,這麽大力氣一推直接推倒在地。
皇帝見此火冒三丈,幾乎要伸手打她,落入眼神卻不忍下手。
那是皇妃啊,宮中規制,這是要直接杖斃的。
他卻不肯傷及半分。
櫻珏仰起頭,滿臉淚水,“你打,你打!你打死我算了!你殺了我,你殺了我吧!我不想活了!”
孰真孰假已經不重要,十多年前的臉長相只有夢中才會想起,她總是不識趣,跟人對着幹,不知天高地厚。
皇帝氣急,大概真的鬥的沒什麽精力再罵人,身心疲憊,“朕殺你如何不殺你又如何?先皇早就宣布和碩溫嘉公主康熙四十八年薨,朕現在就可以将你五馬分屍,這裏是養心殿,奴才有什麽份在這裏發癫?”
他還要說話,卻又不知道還會說出什麽來,櫻珏上前捂住他的嘴。
他們還是不一樣。
一個早就是很多年前的回憶,一個方才幾個月離別而已。
她還是軟了下來:“四哥不要再說了,我錯了。你不要再說了!我走便是,你當我早就死了吧,我不該來,我早就知道我不該來。或許現在的一切都是假的,我多想永遠停在十六歲……”
聲音孱弱,盈盈細語。
有人是從來沒什麽資格仗着喜愛發脾氣的。
冉嫔說出那樣的話,皇帝不在乎。
櫻珏松開手,低聲說着:“你跟我說過,人生在世大多不如意,傷心矣,悲怆矣,不如歡喜。你是君我是民,說什麽就是什麽,你殺了我吧,這樣斷了傷心真正歡喜了。”
阿阮起身走了過來,冷笑了一聲:“皇上絕情,在他面前裝弱乞求又有什麽意義?皇上獨愛文茵,轉頭又寵愛我,明天可能喜歡別人,你待在這宮裏又做什麽?一個人潇灑自在快活開心,皇宮深苑勾心鬥角阿谀奉承,在不喜歡的人面前裝腔作勢,在喜歡的人面前無能為力......”
胤禛平時慣着她,寵愛着,任由她胡言亂語,今日當着櫻珏的面說出此等話,一巴掌狠狠拍下去。
她是阿阮,是阮芷,是個文明的現代人,不齒這樣的暴打男人,從心底厭惡讨厭。受盡屈辱,求死不能,如同行屍走肉。
喜愛的不能在一起,在一起的人被強迫逼迫。
即便被打,面露笑容。她知道他不會殺她,因為暴戾惡名的人總會想着留一點點名聲,真是可笑。
回頭嵌着阿阮的下巴說道:“朕對你不好嗎?朕哪裏對你不好?你為了老十四殺朕弑君,朕不計前嫌好心宮中養活你,畜生不如!”
皇帝恩賜于人,總覺得世間都對他不起,不知知恩圖報。
阿阮不想說一句話,甚至覺得呼面而來的氣息都惡心。
十多年的時間一切都變了,只有他的妹妹相信這個人如同以前一樣,還是個細膩溫和周到的人。
櫻珏不了解他們的情仇愛恨,忽然心死了一般。
這一生已然了無生趣。
她讀的書不多,卻也明白,以色侍人能有幾時?
皇帝的嫔妃年輕人一批接着一瓶,姹紫嫣紅,心有所屬在一起,最後還是會落個傷心地。
養心殿亂成一團麻,櫻珏趁機走開。
皇後顧不得皇帝偏心,非要杖打嫔妃,這是天大的屈辱。
好好的一個生辰,鬧的人仰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