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回,沒甩出去,落得太近; (8)

痛。

他掃了一眼胳膊上的傷口,轉而便看向正在衆人簇擁下走進大殿的人。

滿殿朝臣齊齊下拜見禮,盧加卡也已将手收住。麟德貴君用不高不低的聲音道了句“還是殿下功夫好”,便也要俯身見禮,盧加卡王子正被他說得一怔,便聽女皇朗朗道:“你明明打得過他!”

麟德貴君剛單膝跪地的身形滞住,盧加卡看看他,朝女皇抱拳:“陛下。”

本以為自己能恰好看見麟德貴君完美取勝的範小圓有點郁結于心,上前一把将麟德貴君扶了起來,嘆着氣吩咐宮人:“傳太醫來。”

接着聽到盧加卡說:“對啊,你功夫比我強多了!”他說着,抱歉地看了看麟德貴君的傷口,“請問閣下如何稱呼?”

視線盡數落在麟德貴君傷處的範小圓,餘光清楚地察覺到他的面色一顫。

她于是擡眸看去,看到他帶着幾許不甘微微別開了頭。

——他果然是不甘于在宮中當女皇男眷的!當前的情景下,那個身份令他羞愧!

但他還是不得不開口:“我是……”

“他是本朝的車騎将軍。”女皇聲色平淡地接過了話,麟德貴君驚然看向了她。

她卻看向了盧加卡王子:“王子可以找他練劍。不過近來軍隊調動的事務較多,他都住在宮裏以便儀式。王子最好能提前着人傳話,方便我們安排時間。”

說這話的時候,範小圓緊張極了,不敢去看任何人的反應,只能在心裏一再跟自己說:沒關系的!你是女皇!沒人敢站出來說你在說謊!

☆、Chapter 52. 純黑

事實證明,确實沒人敢站出來戳穿女皇陛下的謊言, 但是女皇陛下依舊膽戰心驚, 直到宴會結束。

散席後, 她不太想坐步辇,宇文客便陪她一起往回走。麟德貴君也和他們一起走了一段兒,待得離大殿有些距離了,他忽地開口:“陛下。”

範小圓轉過頭,他沉了沉, 颔首說:“今天……多謝陛下。”

濃郁的夜色下, 他眼底彌漫的笑意溫和無比, 溫和裏又隐隐帶着些苦澀, 融成了一種複雜的情緒。

範小圓聳了下肩頭:“沒事。如果盧加卡王子真的要找你練劍的話……”

“臣會尋合适的由頭推了。”麟德貴君平靜道。

“?”範小圓一愣,“推了幹嘛?沒什麽事的話你就去呗?”

“?”麟德貴君不由自主地盯上她的神情,盯了好幾秒, 才發覺她好像真的是認真的。

他心下難免詫異, 想了想, 委婉道:“使節團中男女皆有, 臣去陪王子練劍難免和其他人有接觸……不合适吧?”

範小圓于是了然, 直截了當地問道:“你是怕我多心, 還是怕傳出去叫外人多心?”

麟德貴君想了想,一哂:“都有。”

“前者的話, 我不在乎。至于後者,我可以派個暗衛盯着你,你看怎麽樣?”她上前了一步, 仰頭誠懇地望着他,“我幫你撐了場,你不能不幫我圓謊啊。”

麟德貴君的呼吸微滞,提議說:“臣可以順着陛下說的,以軍務繁忙為由推……”

“但是你跟他練劍不是挺痛快的嗎?那就去嘛!”範小圓豪氣地一拍他的肩頭,“別這麽多顧慮,人生在世就幾十年,活得痛快比較要緊!你放心大膽地去吧,出了事我給你頂着!”

麟德貴君:“……”他啞了須臾,才懵然道,“好……”

“那我回去睡覺了吼!你也早點休息!”她說罷就很輕松地先一步走了,麟德貴君回神時,她已走出了三兩丈遠。他下意識地想在道聲謝,舉目卻見她正開開心心地跟宇文客說話,又覺得還是不打擾他們更好。

範小圓一路上都有點興奮,因為成功維護了愛豆的面子實在太有成就感了。她高興到走着走着就想蹦跶一下,但衣裙很長又繁瑣,踩到裙擺差點摔個狗啃泥,好在宇文客及時扶住她。

他好笑地看着她說:“你冷靜一下!我問個問題!”

範小圓:“嗯?”

宇文客說:“你有沒有真打算讓麟德貴君當将軍?我覺得可以試試。”

“‘打算’是有噠,但是現在直接把他推出去,可能太急了。慢慢鋪墊吧,什麽時候時機成熟了再說!”

宇文客想想,覺得也對。他就又幫着她做了一些設想,二人一起在此事上發散思維了一下,聊着天一直走回了寝宮。

範小圓留了宇文客“侍寝”,宇文客照例在床邊打地鋪。躺下後,兩個人又聊了小一刻就說了晚安,然而過了半個時辰,範小圓懵逼了。

——她發現,自己,睡不着。

她又失眠了,但這種失眠的狀态和在現代那邊剛剛發生的失眠不太一樣。在那邊,她只是因為壓力大、精神高度緊張導致的睡不着,實際上身體在正常覺得疲憊。但現在,她整個人都精神抖擻,一點睡意也沒有,甚至感覺如果給她個操場,她可以跑一萬米不歇腳。

這他媽就很可怕!!!

範小圓心底慢慢地有了猜測,覺得應該是因為二十一世紀的自己睡得太沉醒不過來,所以這邊的死活睡不着!!!

完犢子了,雖然在現實世界是周六,不用早起,可她如果真的睡一天,爸媽一定會覺得奇怪,一定會推門進來看!

然後他們肯定會聞到酒味……

範小圓目光呆滞地重重籲氣,宇文客從黑暗中往床上望了望:“你還沒睡着?”

“哎?”範小圓吓一跳,“你怎麽也沒睡着?”

“……一直在聽你翻來覆去的。”宇文客笑了笑,“而且那邊周六,也沒定鬧鐘。”他接着問說,“你經常失眠嗎?”

“也沒有……”範小圓嘆息,“今天是被考試和晚宴的事弄得壓力太大了,就一直睡不着。然後我沒辦法嘛,就灌了杯茅臺,現在可能那邊醒不過來了,所以在這邊也失眠了。”

黑暗中靜了那麽幾秒。

“茅臺?!”宇文客錯愕無比,“我擦你也太拼了……不怕醒過來之後難受嗎?”

“怕啊。”範小圓垂頭喪氣,“可是我畢竟當了女皇,有些該承擔的事情還是要承擔好吧。”她說着咂咂嘴,“你說原女皇去哪兒了?她還回不回來?一想到這個我就很方。”

說完之後,她卻半晌沒聽到回應。翻身一看,才發現宇文客竟然睡着了。

……剛才不是聽着她的翻來覆去一直睡不着嗎?

現在怎麽回事?被人從那邊搖醒了嗎?!

範小圓郁結于心。

更郁結于心的是,她的這種高度清醒的狀态,維持了一個晚上,似乎還能持續一整個白天——也就是說,身處星期六的她,可能會深度睡眠一天一夜!

天明由宮人服侍着更衣梳妝時,範小圓都快哭了,她很認真地醞釀情緒,想從高度清醒中找到那麽一點兒犯困的感覺,但是無濟于事。

然後新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

範小圓痛并快樂着的在這座還算陌生的皇宮裏尋找新的樂趣。其實論風景,這裏比紫清園要差得多,但是這裏看起來更厚重更大氣,她閑逛起來,還是覺得蠻有意思。

将近晌午的時候,麟德貴君那邊差人來回了話,說他出宮陪盧加卡王子練劍去了。

訖兒瓦力丹使節當下都住在驿館,一切事宜均由攝政王安排,于是麟德貴君出陪王子練劍的事當然瞞不過攝政王。他下午剛一回宮,攝政王緊跟着就到了。

恰好精神亢奮卻無所事事的範小圓把麟德貴君請到大殿問了問練劍的情況,麟德貴君一聽攝政王求見,立時三刻就要告退,然而還是難以避免地碰了面。

攝政王冷着臉進來,看都沒看麟德貴君一眼,張口便是:“陛下,身為宮中男眷,竟出宮去見番邦使節,未免也太過分了吧!”

麟德貴君眉心微蹙:“殿下,臣是奉命行事。”

“孤王在和陛下說話,輪得到你來插嘴?”攝政王的美眸從麟德貴君面上一掃而過,麟德貴君當下火氣也竄了起來,立刻要做争辯,範小圓剛忙朝他遞眼色,意思是:好了好了!咱們不圖口舌之快!

麟德貴君強自沉了口氣。

範小圓賠着笑看向攝政王。

她對目下攝政王和麟德貴君之間的關系心裏有數。麟德貴君先前是因覺得攝政王狼子野心所以看她不爽,在大将軍設局證明了這件事不存在之後,對攝政王的不滿在他心裏就算翻過去了。但在攝政王那邊,麟德貴君總在女皇耳邊說她的不是的事兒,可沒人幫她翻過去;麟德貴君在她看來“沒個男人樣子”的問題,更沒人幫她翻過去。

所以,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攝政王還是哄着比較好。

範小圓于是先把麟德貴君推走了,然後開始跟攝政王插科打诨。幾句話後攝政王臉就青了,怒然道:“陛下,孤王在說正經事!”

“我說的也是正……”範小圓忽而一陣耳鳴,感覺就像有人在耳邊撞鐘一樣,泛起暈眩。

接着,一些現代卧室中的畫面猶如海市蜃樓般在大殿中浮現,同時感覺胳膊被碰了一下又一下。但她恍然低頭看去,分明并沒有人在碰她。

完犢子了……可能是親媽!

範小圓倒吸涼氣,扶着額頭撐身起來跌跌撞撞往外去,跟攝政王說話時氣息已有點虛:“對不住啊姨母,我……有點困。”

攝政王未覺有異,繼續争道:“你不能這樣慣着麟德貴君!”

話音未落,卻見幾步開外的地方,外甥女身形一軟,咣叽摔了下去。

“阿圓?!”攝政王大驚,箭步沖去将即将後腦勺着地的女皇一把扶住。

只見女皇雙目緊阖,呼吸平穩。氣色嘛……看起來其實還好,不像生了急病的樣子。

但毫無懸念的,攝政王和宮人們還是吓壞了,一疊聲的“快傳太醫!!!”傳出大殿,撕心裂肺,不絕于耳。

☆、Chapter 53. 純白

二十一世紀,範小圓從頭暈耳鳴中醒來後至少緩了半分鐘,才勉勉強強回過神。

她揉着眼睛看床邊:“媽……”

母上大人眉頭緊鎖:“你怎麽回事?喝酒了?”

範小圓:“……”她心虛地瞅瞅窗外黑漆漆的夜色,啞啞道,“沒事,就……随便喝了點。”

“随便喝點你喝茅臺?!”母上大人怒了。

範小圓趕忙扯過被子把自己一悶,打了個滾兒耍賴:“我沒事我沒事!媽您別擔心!”

——二十分鐘後,客廳裏開啓了□□大會。

範小圓從爸媽的訓話中大致弄清了經過。說白了就是,喝完那杯茅臺後,這個身處現代的她睡了一夜一天外加一個白天。其間,她媽覺得不對勁,但爸爸覺得是上學太累了,說讓她好好睡就好。就這樣到了半夜,媽媽看她屋裏還是始終沒動靜,到底還是不放心,就推門進來瞧了一眼。

然後差點被一屋子的酒氣給掀翻出去!

眼下,媽媽當然又擔心又生氣:“你才多大就這麽喝酒?傷腦子的你知不知道?喝壞了怎麽辦?”

範小圓乖乖地低頭站在那兒:“不會的媽,我沒多喝……”

“那麽重的酒味,還說沒多喝?”媽媽眉頭緊鎖,“遇到了什麽問題,你要跟我們說,不能自己喝悶酒。我們不是那種不聽孩子說話的家長,是不是?”

這個确實是。從小到大,範小圓都是很樂意和爸媽交心的,爸媽很講道理。

她于是誠懇地點了點頭,然後,媽媽的下一句話就是:“到底遇到什麽事了,你說來聽聽?”

範小圓:“……”

——朕急着會見番邦使節,不喝醉不行啊!

——這話能說嗎?不能。

她只能支吾道:“也沒……沒什麽事。就是學習壓力大,就……呃……借酒消愁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表情看起來心虛的關系,媽媽看她的目光明顯帶着疑慮,然後又看了她爸一眼,爸爸沉吟了一會兒,有些猶豫地問:“小圓,你是不是……失戀了?”

範小圓:“???”

她一下子連眼睛都瞪大了:“爸你說啥?!”

這個問題太奇怪了,她覺得如果爸爸問“你是不是早戀了?”那都很正常,但是跳過早戀直接問失戀,怎麽想都覺得哪裏不對勁???

爸爸打量着她:“開學的時候你們白老師來過電話,說你和你們班班長宇文客早戀了。但是她覺得你們倆都挺懂事,談戀愛之後在一起努力學習,就跟我們說叫我們別管。但現在你這……”爸爸慈愛地看着她,“他把你甩了?”

範小圓:“……”

爸爸嘆氣:“唉,你們這些孩子啊……從開學到現在剛一個多月!”他的拳頭憤怒地砸向飯桌,“別想了別想了。你們都愛上網,網上的話怎麽說的來着?哪個姑娘年輕的時候不會遇到一兩個渣男啊!犯不着為了他……”

“……你說什麽啊爸!!!”範小圓被父上的散性思維驚呆了,“誰把誰甩了啊?!”

爸爸轉而欣慰了些:“我就說嘛,我閨女這麽聰明漂亮,肯定是她甩別人。”

“什麽鬼!!!”範小圓抱頭,“我倆挺好的!什麽事都沒有!還打算考一個大學呢!喝酒跟他沒關系!!!”

相較于方才的心虛,她這番話顯然底氣十足而且十分誠懇。

爸媽于是對望了一眼,繼而異口同聲:“那你為什麽喝酒?!”

範小圓:“……”

這真叫人郁結于心……

她想了想,只好賣慘了!

她醞釀了一下情緒,聲音悶悶道:“我那個……周五剛模拟考完,感覺沒考好,所以……”

媽媽鎖眉:“不就是個模拟考,至于嗎?”

“兩次模拟考的分數加起來算的均分影響分班的!”範小圓重重嘆氣,“所以第一次沒考好的話,第二次就得考得特別好才能把平均分追上去。我就很……很愁啊!晚上就睡不着覺,就想喝點酒讓自己放松一下……”

爸媽又對望了一眼,當媽的在慨嘆,現下的小孩學習壓力可太大了,他們讀書那會兒可不會借酒消愁;當爸的在欣慰,閨女懂事了啊,知道為學業愁了,不像以前成績總上不來還沒心沒肺的。

然後倆人開始一唱一和地勸她,媽媽說:“沒事啊小圓,沒分去好班也可以努力考個好大學嘛。再說,咱也不用非得追求那最好的大學,考個世界前幾十的很可以了,爸媽知足!”

爸爸趕緊補充:“就算考不上大學都沒事,車到山前必有路,別逼自己太狠。”

“對對對,說到底還是身體最重要!”媽媽立刻應和,“不能為了成績犧牲健康,這是原則!”

一唱一和中,爸媽還越說越激動,爸爸在這種時候總是尤其感性,自己越腦補越覺得自家閨女真是太懂事太委屈了,然後居然摸過錢包給她拿了兩千塊錢零花錢?!

心虛·圓哪有底氣收啊?就說不用不用我沒有東西要買,一貫不讓她多花錢的媽媽不知道是不是被爸爸的感性傳染了,竟在旁邊幫着勸說沒事沒事你拿着,給自己買點好吃的補補?!

範小圓:“……”

所以這件事總結一下就是……

她深更半夜偷老爸的酒喝到大醉,被爸媽一塊兒□□,□□到最後,以拿了兩千塊錢獎金收場……?

太魔幻了,真是太魔幻了。

範小圓呆滞地回到卧室,呆滞地在床邊坐了半個小時,又呆滞地躺了半個小時。

擦,睡太多,現在又特麽睡不着了……

明天周日,作息暫時亂一下倒沒關系,只要周一能準時起床上學就行了。

但是,現在大熙那邊要亂成一鍋粥了吧?太醫們一定吓壞了,攝政王小姐姐肯定也吓壞了!

她一時便很想再喝點酒好睡過去,可想想會傷大腦的問題,就忍了。

範小圓便在床上無所事事地躺着起了呆,到了淩晨兩點的時候,她卻逐漸感覺到,身體仿佛有點不對勁起來。

——腿上、腰上、胳膊上都有些癢,撓也撓不痛快,而且似乎有些呼吸不暢。

在感覺愈清晰的時候,範小圓大喘了口氣,坐起身打開了臺燈。

她挽起睡衣袖子一看,胳膊上一片紅包,像蚊蟲咬的,但現下天氣還冷,又不可能是蚊蟲咬的。

接着,她覺嗓子裏也癢癢的,像是毛桃的皮劃過嗓子的感覺,令她十分難受。

呼吸不暢感也逐漸嚴重起來,憋悶使她眼前一陣陣地白。

“媽……”範小圓有些慌了,捂住胸口下床沖出房門,手松開門時身上一軟,好懸沒直接栽在客廳裏。

她手忙腳亂地沖到爸媽房門口,擰門便闖了進去,到床邊時終于再撐不住,一下子趴了下去。

她爸在睡夢中一下被砸了肚子,下意識裏差點伸腳便踹,已經被憋到感覺胸中僵的範小圓艱難開口:“爸,我喘不上氣兒……”

“?!”爸爸幾乎是鯉魚打挺般坐了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搖醒她媽,“小圓不舒服,叫救護車!”

與此同時,大熙朝女皇的呼吸也在一聲比一聲粗重,嘴唇都紫了。太醫們個個面色鐵青,竭力鎮定地為她診脈開方。

“到底怎麽回事!”攝政王已經癱在了旁邊的椅子上,看着昏迷不醒的女皇,腦子裏一片空白。

☆、Chapter 54. 白黑白

範小圓平生第一回體驗了乘急救車的感覺。她上了車就開始吸氧,還噴了某種促進呼吸的藥劑,這才得以在還算安穩的情況下一直“活”到了醫院急診。

爸媽都在旁邊急得不行,媽媽甚至直接哭了出來,她很想安慰他們兩句,可大腦缺氧的狀态令她實在說不出話。

好在三甲醫院的急診大夫們都見多識廣,她這種症狀在他們看來并不稀奇。

前前後後折騰了大約半小時,範小圓吃了藥又輸上了液,狀态就大致穩定了下來。一個帶着口罩的女醫生在旁邊拿着本子,邊做記錄邊說:“過敏引的荨麻疹和呼吸道問題。患者睡前吃什麽了?”

媽媽說:“什麽也沒吃,她昨天晚上喝了不少酒,然後睡了一整天。”

爸爸緊跟着就問:“是不是酒精過敏?她喝的茅臺,而且喝的還不少。”

“昨天晚上?”女醫生皺起眉頭,“那應該不是,過敏症生得不會那麽慢,何況她喝的還是烈酒?一天一夜酒精都代謝得差不多了。吃什麽別的了嗎?尤其是海鮮之類的東西,不太新鮮或者和她的體質不合,再被酒精一刺激,就出來了。”

“……沒有吧?”媽媽遲疑着看向範小圓,吸着氧的範小圓搖搖頭:“沒有,我睡了一整天,中間沒起來。”

“這有點奇怪啊……”女醫生喃喃自語,想了想,又還是傾向于現代醫學的水準,于是說,“看症狀确實是過敏。這樣,你們留院觀察兩天,有問題的話随時叫我們。”

“好好好。”媽媽立刻連聲應了,範小圓忽然腦子裏一懵。

——卧槽,是不是大熙的她吃了什麽不合适的東西,和這個身體裏的酒精生了反應,導致了過敏?又或者是跟酒精沒關系,但是那邊的她過敏了,所以折射到了這個身體上來?

這聽上去有點扯,不過從過往的經驗來看,一邊的身體不舒服确實是會影響另一邊的。這一點宇文客體會得比較多,她好像是頭一次。

但她的反應顯然比較嚴重……

也不知道在這邊治療能不能把那邊的自己也治好,不能的話就糟糕了啊!

與此同時,大熙朝已至傍晚。

女皇的病情終于穩定了下來,身上的紅疹還在,但至少呼吸已經平靜下來。

攝政王重重地松了口氣,可算有精力去問在幾近幾出的王瑾有什麽事了。王瑾躬身禀說:“男眷們擔心陛下,想來看看。”

攝政王:“都有誰?”

王瑾禀說:“宇文禦子最先來的,然後貴君也到了。另外還有幾位常侍、小侍,三位待選公子也在。”

攝政王循循地緩了兩息,擺手道:“請三位公子進來,其他人先回去吧,別擾陛下休息。”

王瑾應了聲是,便出去傳話。攝政王又喝了兩口茶,便也起身離開了。

宮中男眷大多不敢觸攝政王的眉頭,在王瑾傳話後,大多數人都已即刻離開。于是攝政王到外殿時,只看到宇文客和麟德貴君還在。

正要往裏走的三位公子見她出來也暫且停住了腳,一揖:“殿下。”

攝政王嗯了一聲,接着目光便轉向宇文客和麟德貴君:“你們怎麽回事?孤王不是說了,別擾陛下休息。”

“我得看看她。”宇文客的聲音還算冷靜,其實心裏擔心得都快炸了。

攝政王秀眉鎖起,向前走了幾步,聲音明顯生硬了幾分:“孤王把話說得很清楚了。陛下自有人照顧,不差你們兩個。回去吧。”

麟德貴君擡眸掃了眼寝殿的方向:“臣等可以等到陛下醒來再進去見。”

“你……”攝政王向來惱他對自己不尊,聽言怒然揚手,眼看一巴掌就要打下去,卻被另一個聲音喝住:“殿下!”

三人一并回頭,看到那章家公子走過來幾步,端正一揖:“還請殿下以陛下的喜惡為重。”

氣氛一時冷凝,攝政王一說美眸猶如寒刃般在他們三人臉上劃了一遍,接着倒克制住了怒火,疲憊地嘆了一聲:“罷了,陛下要緊,去吧。”

宇文客和麟德貴君無聲地一揖,終于得以一道進了寝殿。麟德貴君壓音向章公子道了謝,章公子一笑:“貴君客氣了,其實都是為陛下着想。”

他們說罷一道看向女皇。她靜靜地躺在床上,氣色看起來微有些白,但不算太糟糕。宇文客好似格外焦急,在床邊坐立不安地待了會兒,便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捏她的手,像是想得到一點回應才會安心。

“……禦子。”麟德貴君叫了他一聲,宇文客回過頭,他睃了眼他的手,“別擾陛下。”

“哦……”宇文客于是将手抽了回來,想了想,嚯地站起身,“我先回去了!”

“?”麟德貴君一愣,“禦子?”他正在想“我也沒說什麽啊……”便見宇文客已風風火火地沖了出去。看起來倒不像因為一句話不高興,而像突然想到了什麽。

宇文客一路沖回自己的住處,就叫宮人給他熬助眠的湯藥。

因為他突然意識到,身處現代的範小圓更值得擔心。他們的身體狀況會反應到現代的自己身上,也不知道那邊的她怎麽樣了。

現在是二十一世紀的深夜,如果她在睡夢中突然犯病,可能會有危險。

——這個想法令宇文客心裏怵,他無比懼于去想範小圓可能會出事。或者說,假如一定要一個範小圓出事的話,那他更害怕現代那個出事。

這邊的他和她,說到底還是在承擔別人的人生。而那邊的他們,是真正的“他們”。他們有朝夕相處的父母朋友,生老病死帶來的感觸都比這邊要真切多了。

一個小時後,宇文客從二十一世紀醒來,他顧不上天還黑着的問題,翻身而起穿上衣服便往門外沖。

沖到客廳打開家門前他又收住腳沖了回來,強行維持着耐心開電腦。

——他不知道範小圓住哪兒!

——不過不要緊!他是班長,之前幫老師收過身份證掃描件!身份證上有地址!

當然這其實也是賭一把,因為實際住址和戶口所在地地址可能不一樣。但總之半個小時後宇文客殺到了範小圓家門口,冒着被揍的風險在深夜按響了門鈴。

按了幾聲,沒人開門,但鄰居打開門探出頭來。

他穿着校服外套,鄰居一看就懂了,打着哈欠很和善地說:“你是他們家範小圓的同學吧?”

“啊對……”宇文客趕忙點頭,鄰居又扯了個哈欠:“她好像出了什麽事,讓急救車拉走了,還沒回來。”

卧槽果然出事了!

宇文客一邊向鄰居道謝,一邊已然轉身飛奔出去。他在來的路上已經給範小圓過了幾條微信也打過電話,但都沒有回應,目下看來是沒帶範小圓被送到了哪家醫院,便在沖出小區後拿出手機用app搜了一下。

附近有四家三甲級醫院,直線距離都在2到5公裏之間。各種條件迅在宇文客腦海中騰起來,他幾是在一秒之內同時想到:第一家是中醫院;第二家是綜合性醫院但骨科最有名;第三家馳名全國人非常多……那應該先去第四家!

第四家,是個平平無奇但軟硬件也都過硬的三甲級綜合醫院。

他打了輛車殺過去,跑到急診一問,果然有叫範小圓的病號。

因為範小圓要留院觀察至少48小時的關系,爸媽決定換班陪她。于是宇文客到時,範小圓的爸爸已經回去了,媽媽趴在床邊睡覺。反倒是病號本尊因為睡過頭了的關系,正捧着ipad玩游戲。

她餘光中察覺有人進來,就定睛看了一眼,見到是他不禁一怔:“你怎麽來了?!”

“我因為……那邊。”宇文客迅掃了她媽媽一眼,隐去了關鍵字,“所以知道你出事了。”

他邊說邊走到她床邊,看她又是吸氧又是輸液的,不禁皺眉:“很嚴重?”

“哎,也還好,就是過敏。”範小圓撇嘴,“也不知道是什麽過敏。我自己初步認為,是在那邊吃了個海魚做的魚片粥不太合适。”

宇文客謹慎追問:“什麽魚?”

範小圓聳肩:“我哪兒知道,古今的名字又不太一樣。”

她說着也掃了媽媽一眼,見她睡得正沉,便壓低聲音繼續和宇文客說話:“那邊怎麽樣?是不是亂套了?”

“對,攝政王都吓壞了。”宇文客說了這麽一句就不再說,改用手機打字給她看:大家都很擔心,尤其是男眷們(……)。麟德貴君和三位公子目前在你寝殿,其他人被攝政王擋回去了。

看起來确實有點糟糕。

範小圓吐了下舌頭,拿過他的手機也打字:但我一時半會兒睡不着怎麽辦?我現在特別清醒,也不敢再喝酒什麽的。

宇文客:沒事,你就好好養着吧。女皇多昏迷一天雖然很讓人緊張,但也不會有太糟糕的結果,反正你還沒親政。

真是謝天謝地還沒親政。

範小圓籲了口氣,又打字:那只好辛苦攝政王小姐姐了!回頭我要給她和大将軍一起安排個情侶游以表謝意!

宇文客:她和大将軍?!?!情侶游?!?!

範小圓:哈哈哈哈哈哈你沒感覺到嗎!她倆是一對兒甜滋滋的百合小姐姐啊!這對兒cp我吃得可開心了!

宇文客:“……”

然而此時,大熙朝的帝王寝殿裏,熟睡中的女皇突然猛吸了口氣,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陛下?!”幾人先後驚喜地一喊,同時走向榻邊,麟德貴君在她撐身起來時最先伸手扶住了她。

他溫和的聲音裏帶着欣喜:“陛下醒了?現下感覺如何?”說着他回頭看向王瑾,“快叫太醫進來。”

話音未落,他扶着她胳膊的手忽而感覺一空。麟德貴君驀地轉回頭來,定睛看去只見女皇已避開了他的手,目光空卻仍明顯有些冷地盯着他:“你離我遠點。”

“陛下?”麟德貴君愣住,“陛下您怎麽了?”

他遲疑着收回了手,仍在忍不住詫異地打量她。但女皇沒再理他,她雙臂緊緊地抱住了膝蓋,蜷作一團,好像在為什麽事情而明顯的不安。

☆、Chapter 55. 黑白黑

“陛下?”麟德貴君覺出了些奇怪,猶豫着又叫了一聲。女皇便有些神色恍惚地偏過頭, 目光帶着一種審視, 定在了他的臉上。

他也看着她, 那種關切和疑惑的神色,在她看來有些陌生。

其實照理來說不會這樣,因為在之前——從小時候到她離開為止,應該也見過他這樣的神情,可現在他的樣子就是讓她覺得不一樣。

她端詳着他的這份神情細想了好久, 然後忽地意識到, 似乎是那種關切比以前更真摯或者更直接, 少了一些為了維持得體而生的遮掩。

看來他與現在這位女皇, 相處得不錯。

這種念頭令她忽然怒火中燒。

她感覺自己遭到了背叛,哪怕她已然清楚現在這個突然被從另一個時空拽過來的女皇才該是真正的女皇,自己擁有了十七年的東西原本就都該是她的。

她于是又睇視了麟德貴君一會兒, 眼底的恍惚漸漸散去, 逐漸沁出了寒涼來:“貴君這幾個月, 過得不錯?”

“?”麟德貴君微愣, “陛下怎麽這樣問?”

女皇口吻幽幽:“貴君知道, 這幾個月我是怎麽過的麽?”

“……陛下?”

女皇沒有說話, 目光從他面上挪開,淡淡地落回眼前的被褥上。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回來, 但她想,自己大概很快就又要離開了。

投胎時被她搶了帝王命數的那個範小圓會繼續回來做女皇,同時享受兩段快意人生, 而她只能孤零零地投胎去,投到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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