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

席小影坐在布朗教授辦公室的沙發上,看着正在茶幾前來回踱步的布朗先生,心中有些愧疚,畢竟她在美國的這四年裏,這位已經白發蒼蒼的美國教授在學習以及生活上都給予了她不少的幫助,如今自己選擇離開,心中自然是有些歉意的,可是她決心已定,也不會再更改了。許久,她聽到了他硬捋着舌頭吐出的生澀的中文:“OK,小影,我理解你此刻歸心似箭的心情,但是,我還是想勸你,你留在美國會有更好的發展的,我希望你可以考慮清楚。”

“布朗教授,我想好了,我還是決定回國,感謝您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和支持,我會一直銘記在心的!謝謝!”小影說着起身,向這位和藹的教授誠摯的鞠了個躬。教授表示遺憾的搖了搖頭,沉默了片刻,才又說道:“噢,那好吧,我親愛的孩子,以後遇到什麽問題還請記得聯系我哦!祝你一切順利!”大概是見她去意已決,便不再相勸了,只好走向她跟前,投來一個溫暖的擁抱,然後不舍的拍拍她的肩膀。小影也輕輕拍拍他的後背說道:“會的,謝謝教授!保重!”

從布朗教授辦公室出來,她就直接去了機場,父母那邊是已經商量好了的,她已經是二十四歲的人了,對于去什麽地方工作,她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和選擇。是的,小影要回國了,幾天前她收到了一封來自中國V城化學研究院的郵件。內容是對于她這個剛剛畢業的研究生的錄取。當看到這封郵件時,小影有些欣喜,之後便是隐隐的一絲猶豫,糾結,甚至是怯意。畢竟她已經有四年沒回國了,來自國人的那份骨子裏刻着的思鄉之情打敗了她的種種猶豫。最終她還是要回來了。

雖然這次不是去L城,但心情還是有些波瀾的,離鄉在外的人,沒想過回去則罷,可一旦有了回去的念頭,心中的所有情懷就都會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般在心頭兇湧澎湃,久久蕩氣不可平複。這種情懷,或許是她一個出門在外的國人對于祖國的思念,亦或許是她對于國內的人或事的種種牽腸吧!

坐在飛機上,看着窗外的一片片雲彩從眼前飄過,看着地上的人漸漸的由小變大,由白膚色變成了黃膚色,心中莫名的就襲來種種親切感。大廳裏,她四下張望着舉着牌子接機的人,終于,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推着行李箱走到那人跟前,禮貌的對他說道:“你好,我是席小影!”“你好!我是白梓軒。走吧!”男子笑笑看了看她。向前,幫她推起了行李。和她并肩時,小影打量了他一番:瘦瘦高高的,眉宇之間透漏着些許爽朗之氣,眼睛裏充滿着那種大男孩特有的調皮,唇角略帶一絲笑意,整個人看起來很是灑脫開朗。

“本來呢,是劉副院長要來接你的,但他今天有個會,所以派我來了!”男子側頭看了她一眼,笑道。“謝謝。”小影也禮貌的說道。倆人一路閑聊着來到研究院。白梓軒先是将她帶到了劉教授的辦公室,此刻劉教授也開完會了。小影也是初次見到這位教授,禮貌的問候道:“教授,你好!”這位挺着圓乎乎肚子的胖教授看了她一會兒,笑着道:“你好,你就是小影吧!本來應該是我去接你的,可是正好有個會要開...”他滿臉歉意。“劉教授客氣了,怎麽好意思麻煩您?”小影不好意思的笑笑。“怎麽樣,席老師還好吧?請坐。”劉教授擡手示意她坐。“一切都好!謝謝!”小影落座在沙發上答道。

“說起來有些慚愧啊,我也是有二十多年沒見過老師了,工作太忙了,也不在一起。要不是看到你的錄取通知書上的聯系方式,我都不知道你要來了,我還專門把電話打過去和老師确認了一下呢。你說,你要來了,老師也沒通知我一聲。”劉教授也坐到她對面的沙發上說道。小影接道:“爸爸說你們都太忙了,不好太麻煩您。”

“哪裏有什麽麻煩不麻煩的,這麽些年沒去看看老師,已經很愧疚了。”話畢,又沉默了一會兒,感慨道:“記得我是席老師帶的第一屆學生,那時候我們都很年輕,老師也很年輕,比我們大不了幾歲。”說完又搖搖頭,那表情好像是在說:“往事不堪回首啊!”然後又看着小影輕松的笑了笑說道:“那會兒,席老師還沒結婚,還沒你呢!”

小影也笑笑,說道:“我父親也時常提起你們,說你們雖然都各奔東西了,但過年過節不時的還會給他打打電話,他也是很開心的!”“哎,慚愧啊,席老師對我的教育是終身難忘啊!之前都沒去看過他老人家,現在他怎麽樣啊?在美國一切還适應吧?”說前半句時劉教授又搖了搖頭。“還好,都挺适應的,他現在在洛杉矶約翰實驗室和吳敏忠教授一起研究新的實驗項目呢!”小影答道。之後倆人又閑聊了幾句過去,然後才開始談小影實習的事情了。

“小影,你的各科成績我都要看過了,也和院裏的幾位教授商量過了,說實話,你呢各方面都很優秀,不論是理論還是實驗,都是我們所需要的,年紀輕輕就考到了研究生,确實不錯,不愧是席老師的女兒,青出于藍!”劉教授說道。“不過還是要再努力的,先好好跟着院裏的教授們學習吧!”“嗯,好的,劉教授,我可不可以跟着翟翔教授學習啊!”小影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劉教授一愣,從一進門就跑到一旁書架前看書的白梓軒也是一愣,眼神有些崇拜又有些擔心的看向她。半晌,劉教授才開口了,只是語氣有點別樣:“小影啊,你确定要跟着翟翔?年輕人好學是好事,我知道他所發表的那篇《關于化學的發展與探讨》确實是征服了不少年輕化學學者的心,但是他本人可不好相處啊!你可要考慮清楚啊!”

“我想過了,當初報考V城化研院就是因為在網上看了翟教授所做的那個研究新型材料的實驗,所以我想跟着翟教授學習學習!”小影不知道劉教授為何會這樣說,不知道白梓軒為何會用幾乎震驚的眼神看自己,但她确定自己心中的想法。“那好吧!我來安排!”劉教授無奈笑笑。

白梓軒走過來,從背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影回頭看了看他,卻見他眼神相當吃驚加崇拜的向她豎着大拇指。小影疑惑了,她不明白白梓軒為何會對初來乍到的她示以稱贊的手勢。問道:“怎麽了?”白梓軒點着頭開口道:“你,真牛啊,你知道翟翔在我們院的外號是什麽嗎?”小影不以為然的搖搖頭。“翟魔!魔鬼般的嚴厲!”說着他眼神犀利了一下,用來加重自己話語的嚴肅感。接着看小影的表情簡直就是憐憫了,臉部的每一個毛孔都在表示心疼這個姑娘啊!

此刻的小影還是不明白為什麽白梓軒會這樣說翟翔教授,她心裏也只是簡單的認為大概翟翔比較嚴肅點罷了吧!這個單純的想法持續到直至她正真見到他時才算破滅。若用四個字來形容她初次面見翟老師的場面,那就是:慘不忍睹。如再用四個字來形容翟老師對待她的态度,那就是:慘無人道。

沿着長長的走廊直至盡頭,小影推開了那間含着化學品蒸發後殘留氣味的空氣的實驗室門,裏面顯而易見的便是那些瓶瓶罐罐的實驗品和器材。小影四處看了看,終于在一張實驗桌前看到了五位穿着防護服在研究實驗的人。舉步向他們走去,輕聲問道:“你們好,請問翟翔翟教授在嗎?”那幾人都回頭看了看她,其中一個男子隔着防護面具悶悶的發出聲音:“什麽事?”小影想到這大概就是翟教授了吧。可是他戴着面具,看不太清他的面容。

于是她又小心翼翼的問道:“請問您是翟翔教授嗎?我是新來的實習生。想跟着您學習!”她說這話的聲音輕的如蚊子一般,如果實驗室裏再吵鬧一分的話,她也就只能自言自語了!可對面站着的幾人都紛紛愣了愣,看看翟翔,再看看她,只不過看她的眼神大多是三分驚愕,三分崇拜,剩下的四分是心疼和可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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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在小影實在受不了衆人的眼神不太自在時,那男人又開了口,聲音依舊很悶沉:“嗯,知道了,先出去吧!”然後就又低頭擺弄手裏的東西了。小影傻了,難道不應該是讓她跟課嗎?于是又小心問道:“翟老師,我”只是她話還沒說完,便又被歷吓了一聲:“出去!”于是還沒搞清狀況的小影就被轟出了門!

小影是有些郁悶的,自己只是想問問他可不可以跟課,哪成想卻莫名的被人給轟了出來。低着腦袋站在實驗室的門外,她開始稍稍有些明白為何當她說要跟着翟翔教授時,劉教授和白梓軒,以及剛才衆人看她的表情了。

低頭在實驗室門口站了許久,才聽到有人說話:“咦,你怎麽在這兒?”小影擡頭看了看,是白梓軒。便打招呼道:“白副教授好。”那人莊穩的應了一聲“嗯。”從她身邊走過,但是不足十秒,又退了回來:“你怎麽知道我是副教授???”小影指了指大廳的方向說道:“那邊的職稱表上有啊!”

那人掩嘴笑笑,表情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神又有些得意的說道:“呵呵,今年才考上的,你還是第一個這樣叫我的人呢。”轉眼又擺出一副穩重,有資歷的樣子道:“不過小席啊!咱還是謙虛一點,叫我小白吧!呃,不對,我比你大,要不就叫我白哥吧!”

小影一愣,心想:“這人真是,我和你又不熟,只是打個招呼,至于這樣嗎?白哥好難聽。”便開口道:“那好吧,小白!”然後自己心裏默默地念下一個“兔”字。“哎?不是說了叫白哥嗎?”“嗯~,太難聽了!”小影答道。男子也就不再說什麽,又問道:“剛問你呢,怎麽在這兒站着啊!”

“噢,我在等翟教授呢!他在做實驗。”小影往看了看實驗室說道。“怎麽樣,見到了,感覺如何啊?”白梓軒問道。“你怎麽知道我見到了?”小影有些驚奇的看了看他。“我不止知道你見到了,還知道你被轟出來吧!看你剛剛那耷拉着腦袋的樣子就知道。”白梓軒說道。

“噢,你真聰明啊!”小影又低下了頭,靠着牆掰着手指郁悶說道。“我說呢,多大點事啊,別不高興了,你又不是第一個被轟出來的人!”白梓軒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小影看看他,輕聲問道:“你也被轟出來過啊?”“我,我沒有,我剛來的時候沒選他做我的教授啊!所以僥幸逃過了他的魔掌!”他聳了聳肩說道。

“其實你這也沒什麽丢人的,他最讨厭別人在他實驗的時候打擾他了,被他轟出來的人可真不少,我見過的就有五個呢!其中一個就是咱們的劉副院長。”小影聽他說這話,是有些不太相信的,很是懷疑的擡眸看了看他。“你別不信啊,就連咱們院的院長也敬他三分呢,你以後就知道了!”“為什麽啊?”小影好奇的問。“實驗做的好呗!”白梓軒說道:“那你為什麽跟他啊!還不是因為他在化學界的影響力啊!是不是”小影想想也是,于是沉默着點了點頭。

“不過你這個跟班不太好當啊!”白梓軒可惜的搖搖頭。“為什麽?”小影又問。白梓軒說:“他可是個出了名的臭脾氣,之前也有幾個研究生跟着他學習,不過幾天之後就轉到別的教授跟前了,最長的也就堅持了一個月,祝你好運了!小席同學!”

二人正聊時,實驗室的門開了,從裏面走出五個人,小影剛來,還沒有認識他們,只聽見白梓軒在一旁挨個的打着招呼:“吳教授,李教授....”幾個教授也點頭打了招呼然後各自離去。待到一位女士出來時,他是這樣稱呼的:“歐陽老師!”小影聽他這樣稱呼,便明白了這位女教授是白梓軒的老師歐陽溫蒂了。對于歐陽溫蒂,小影還是從教材上看過幾次她的實驗和論文的。她曾經一針見血的指出了化學專業的進步對于未來科學和經濟發展的重要作用。

遇到這樣一位平時只在書本裏見過的人物,小影不由的就又多看了兩眼:她看起來應該是保養得當的,以至于歲月好像并未對她實施過多的暴虐,利落的一頭短發,面部看上去很有光澤,身材極瘦,顯得有點骨感了,但精神之氣卻格外明顯。一身雙排扣豎條紋正裝,使她整個人看起來精簡幹練。雖然此刻她微笑着,但小影還是清楚的感覺到她的眼中好像在刻意的隐藏着什麽,有一種莫名的惆悵和憂傷。這種感覺使小影有些熟悉,她隐隐想起自己在某一段時間裏,身上也有這種惆悵和憂傷,整日失魂落魄的。記得那應該是在她剛離開L城的時候。只是現在,小影看這女人,她的身上除了憂傷又有一種壓抑,極力控制的壓抑,好似塵封了許久時刻都會迸發的壓抑。

“咦,梓軒,你在這兒呀,正好我要找你呢!”幹練利落的說話聲打斷了小影的思緒。小影看向對話的倆人,“什麽事啊!老師?”白梓軒問。“哦,早上那項實驗你總結一下,寫一篇論文吧!”女人嘴上給白梓軒說着話,眼神卻看向了一旁的小影,大概她是注意到了小影在看她吧!

“你是?”歐陽溫蒂問道。“歐陽教授,您好,我是席小影!能見到您本人真的很高興!”小影崇拜而友好的打着招呼。“噢,你好,剛剛進實驗室的是你吧!”歐陽又說。小影聽了這話只好尴尬的笑笑。白梓軒看了看小影,捎帶嘲笑的插嘴道:“怎麽樣老師,她要跟着翟——魔,教授—”說道“魔”字的時候他極速帶過,将剛出口的“魔”字迅速扼制在流入空氣之前,使勁用重音拉長了“教授”那兩個字。因為他看到了那位正在被他所說的人從實驗室裏走出來了。

歐陽溫蒂稍蹙了蹙眉,看了白梓軒一眼,示意他說話稍微注意一點,然後又笑笑看向小影說道:“不錯,勇氣可嘉!老翟可不好跟哦!”說着眼神看向了身後那人,倆人沒有問候,只是互相用點頭代替了招呼。

小影也注意到了這位從實驗室裏走出來的男人,之前他穿着防護服小影沒有看清楚,但此刻她已經完全感覺得到他的氣場了:大概一米八左右的個頭,雖然看上去已是中年了,但寬實的肩臂還是将那件黑色的長款西服穿出了名模的味道。修理的中規中矩的黑褐色發型,配上那張嚴肅而正直的面龐,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兩個字——直板。

那人走到他們跟前,然後又毫不經意看了白梓軒和小影一眼,什麽也沒說,繼續往前走去。小影原本是想打招呼的,可是他那好似看見了,又好似沒看見她的樣子,到弄得她不知該不該上前打招呼了。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的目光确實是向她這邊掃了一眼的,就這一眼,小影就被他那深邃的眼眸所鎮住了。他的眸中有一種莫名的堅定和倔強,甚至還有種拒人千裏的陰霾之氣。

小影有種震撼,對于來自眼睛的震懾心靈。她在此之前只遇見過一次,便是初見舒陽時:舒陽的眼眸也有一種攝人心魄的力量,只不過舒陽的眸裏大多是溫和淡然,有種淡漠凡塵的仙氣。使人不忍攪擾靠近。而這人不同,他的眼眸黯然嚴厲,堅定倔強,有種逼迫之勢,教人不敢近靠。

“杵那兒幹嘛呢?還不走!”楞楞發傻的小影被一聲驚雷所鎮醒。看時,正是那已走出老遠的翟翔的喝聲。他正回頭眼神犀利苛刻的看着自己。小影聽到這喝聲莫名的就緊張了。雙手不自覺的就攥成了拳頭。正欲舉步向前時,又聽到他一身喝:“說你呢,磨磨唧唧的!”小影只得小跑着到他跟前去了。臨走時她順帶着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倆人,卻無意發現歐陽教授聽到翟翔這種大聲的呵斥時,眼眸中竟然有種欲言又止的無奈和掙紮,她覺得歐陽想對翟翔說些什麽的,可是又止住了。只是此刻她不知道,也顧不上去問和想歐陽教授在無奈什麽?為什麽會欲言又止?

來到翟翔教授的辦公室,站在翟翔教授的辦公桌前,小影只覺得整間屋子裏充滿着壓抑的氣氛,這樣的氛圍使得她無形中也産生了壓力,讓她很不舒服。她有種身入敵營時刻準備奮戰的感覺,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緊張着。

半晌,坐在辦公桌前的那個中年男子終于翻完了手裏的文件檔案,開口道:“不要以為留了幾天學,寫了幾篇不錯的論文就了不起了,在這兒你要學的東西還多着呢!只會紙上談兵沒什麽大用。”他依舊面無表情,依舊言辭犀利。

小影聽着這些話,雖然很是生氣,但還是顧及了一下,簡簡單單的應了一聲:“還請老師以後多多教導!”若是以前,小影必然不會顧及他是前輩,是老師,定會對他這目中無人言語做一番争辯了。可是不知為何,這些年,她變了不少,自從離開了L城,她忽然不會和別人逞口角之快了。對于一些她認為無關緊要的人和事,她都懶得去辯解,懶得去反駁了。

自此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小影都在這位翟魔教授歷歷言詞的鞭策中生活了。大多時候她都選擇了不去理會辯争。小影很敬重他,敬佩着他對待工作一絲不茍的态度和對化學那份至誠的熱愛。

時間,是一種無法用算術來計算的東西,它時而過得很快,時而又覺得慢淡無比。比如小影初來化研院的這些日子,她就覺得時間是極度漫長的,每天要做的,就是認認真真的完成翟翔分配給她的每一項任務,不可出錯,不可延遲,不可疏忽。稍有不慎,招之而來的便是這位魔鬼老師的嚴苛訓斥。很多次她都深深地對自己感到無語了,真的是自找的受虐。她也明白了大家為什麽管這位教授叫做“翟魔”了。可偏偏她又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讓她就這麽遇難而退,她是極不甘心的,所以只好一個人默默地忍受着翟魔那暴躁的脾氣了。

這天午餐過後,小影便又跟着翟教授一起在實驗室研究東西了。這次的實驗很簡單,小影也只是跟着他,給他遞儀器什麽的。這樣的午後很安靜,一抹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這間實驗室裏,正好照在了那個正認真工作的人身上。小影莫名的就想起了舒陽,那個安靜而又陽光的男生。這樣的午後,他也時常會坐在圖書館的書桌前翻書。陽光也是這樣灑落在他的身上。

她看了看翟翔,一瞬間,她感覺這個中年男子和舒陽很像,他們工作的樣子都很安靜,很認真。但立刻就又覺的他們是截然不同的。翟翔的臉上不論何時都是嚴肅古板的,時時刻刻都寫着非禮勿擾,使人只能敬而遠之。而舒陽不同,他雖然安靜,不多話,但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是安逸的,就算他毫不言語的默默坐在你身邊,也會讓你感到溫暖舒心。

可是現在,那個安靜典雅的男子此時又在誰的身邊呢,又與誰一起看書談題呢!小影心中湧上一陣難過,這一陣陣的情緒就好似一把細碎的沙子被風吹過了一面玻璃鏡子,硌的她一陣心痛。

正這樣想着時,她便又将這位易碎的氣球給惹爆了:“想什麽呢?自己是來幹什麽的不知道嗎?要你遞個酒精燈,還要我說幾遍,要是不想幹的話,就早點吭聲,別在這兒浪費時間!”小影聽到這如雷的喝聲,才慌忙将大腦從思緒中拉出來,她知道這次是自己錯了,不該在實驗時思想不集中的,立馬道歉道:“老師,對不起,我錯了!”

“做錯了就只會說對不起,還會幹什麽,要是每個不該犯的錯誤都用對不起就能解決的話,那人人都随意犯錯了!”他依舊嚴肅大聲的呵斥着。小影理虧,只好慫慫的挨罵了。正此時,實驗室的門突然開了,只見白梓軒拿着一大摞文件正欲推門而入,口裏還說着:“翟教授,新能源項目批下來了...”只是話沒說完,就被一大聲:“出去”給吓得退了半步,他看了看實驗桌前的兩人,一人表情嚴肅,正直氣頭。一人低頭垂目,滿臉愧意。便明白準是小影又惹怒了這位惡魔,他也深知此時去勸的話無疑是火上澆油,更會惹得翟翔惱怒了,便也不再逗留,退出門外,悻悻關門而去了。

小影本就是自己理虧,便也不再多說什麽,任由着翟翔的訓斥。她既氣自己不該實驗時注意力不集中,又覺得委屈,心裏更是難過,便一股氣沖出實驗室,跑到實驗樓側面無人的地方,坐在那邊的臺階上低聲悶哭了。

或許是長時間心情郁悶的緣故,她頭蒙在膝蓋上哭了許久,才感覺到有人拍了拍自己,但她也懶得理,頭都沒擡的将身子挪了挪繼續抹淚了。“喂,好了啊!再哭鼻涕都要流到我鞋上了啊!”小影聽到是白梓軒嘲笑自己的聲音,有些不好意思了,這才将頭擡了起來,兩汪淚眼模模糊糊的看向他:“你來做什麽?”“我來看看你有沒有被翟魔虐死啊?怎麽樣,感覺不錯吧!”說着他遞過來張紙巾。小影接過,擦了擦臉頰說道:“你是來安慰我的,還是來看我笑話的?”“看笑話是正事,安慰屬于順道!”白梓軒賤賤的說道。小影看着他那吊兒郎當的樣子是又羞又氣,立刻将剛剛擦完的紙巾扔向他,結果被他閃身躲過了。

“你呀,不用太在意他說的話的,當耳旁風吹過就好了,他就那樣的人,你在他跟前啊反正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甚至他會讓你覺得人活着就是一個錯誤!你不用理他的。人非聖賢,誰能無錯啊!”白梓軒開始了他那一連串的安慰話語。

“其實我不是生氣老師,這件事是我做錯了!一碼歸一碼,他兇我歸他兇我,我錯了就是錯了,我是氣我自己。”小影抹了一把殘留的眼淚,恢複了常态說道。“呵呵,看來你沒事啊,那我還安慰什麽啊!還以為你要飙淚三千尺呢!”白梓軒也坐在了臺階上,與小影齊肩。“沒讓你看成笑話,不甘心啊!”小影也被他逗樂了說道,“其實我知道,老師他對誰都這樣,但他絕對是沒有私心的,只是希望我能進步快一些!”

“喂,你是不是被他洗腦了啊,他那就是刁鑽刻薄,個別一次失誤還算錯誤啊!你這進步還不算快啊,我剛來的時候可比你差遠了!你還向着他說話,真是,你還真以為他對人人如此啊!”白梓軒搖搖頭說道。一會兒他又話鋒一轉說道:“喂,想不想知道翟翔對誰不一樣啊?”他挑着眉毛,故意引着小影發問。“誰啊!”小影果然上當。

“你猜?”他說。小影搖搖頭說道:“不知道!”“歐陽老師!”白梓軒湊近她,悄悄在她耳邊說。小影聽了連連否定:“歐陽教授,怎麽可能?他們平時都沒什麽交際的。”“你還別不信,我聽說他們是同學,而且翟翔好像還追過歐陽老師呢!”小影愣了愣,然後大笑道:“小白兔,你哪來的這些亂七八糟的花邊啊,我以為只有我們女孩子喜歡八卦呢,沒想到你也”“我說的都是真的,你還別不信,你才來化研院幾天啊!”白梓軒說道。小影認為他的話是沒有可信度的,但他卻一再堅持,小影便說:“那你說,既然翟老師追過歐陽老師,現在他倆也都是單身,倆人都是三十多快奔四十的人了,為什麽他們沒在一起啊!還有就算他們沒在一起,怎麽說也是老同學,怎麽見面幹什麽的連個招呼都不打啊!還不如陌生人呢!”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據說他們之間好像有什麽隐情。”白梓軒說道。“我說小白兔,你還真是八卦不打草稿啊!隐情這樣的詞都想的出來啊!照這樣的情況,你都可以去當編劇了!好了,他們有什麽事,又管我們什麽事呢?我還有事,先走了。”小影依舊是不相信,她也不願意再聽他編故事,起身準備離去了。“喂,我說的都是真的!”白梓軒毫不氣餒的在身後喊到。

對于白梓軒的話小影一度認為是絲毫沒有依據的。說實話,她一直也不是個八卦的人,但直到不久後的一天她也開始察覺到翟教授和歐陽教授有點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了。

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天色開始微微有點發灰了,小影獨自一人從辦公室裏出來,其他同事差不多都已經下班了,平時化研院的同事們都說什麽樣的教授帶出來的實習生就是什麽樣的,勤奮的人帶出來的人也勤奮,開朗的人帶出來的人也開朗。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了。

當然小影也不例外,在不知不覺中被翟翔帶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工作狂,這會兒才算是将一些實驗報告什麽的弄清楚了,準備下班。

空曠的走廊裏只有那些個亮白的節能燈還在不知疲倦的工作着。

小影一人默默地走着準備回宿舍。從辦公樓三樓下來,剛要下樓梯,卻無意聽見樓道旁邊辦公室裏傳來了兩個熟悉的聲音。小影聽到言語間好像是在談論自己,她便不由得将剛邁向臺階的腳步又提了回來。擡頭看了看那間辦公室的标牌——主任辦公室。是歐陽教授的,歐陽溫蒂是他們這個科室的主任。而另一個聲音正是她每天都會聽到無數遍的翟翔老師的,因此小影不由一愣。

歐陽說:“老翟,你不該這樣的,小影是個聰明的孩子,她自己知道上進,她對實驗也有着自己獨特的見解,你這樣太過嚴格,太過苛刻只會讓她産生壓力,不能盡全力的去發揮自己了,她對實驗也有自己的看法。”

“歐陽,你知道的,我們曾經失去過什麽,所以我不能允許自己再犯錯誤,也不會容忍別人犯錯,她是很聰明,也很有見解,可是她也有可能會因為這些而驕傲自滿,粗心大意的。”翟翔反駁道。可雖然是反駁,但絲毫沒有半分平日對待他人的冷淡,而是很有耐心與和氣的說着話。

“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歐陽的話語突然一下子就冰冷了。停了好久,她才緩和了一下情緒又說:“每個人不可能什麽錯誤都不犯,你不能因為我們的失敗,而把一些責任附加壓制到他人身上,這些年你對每個學生的要求都嚴厲至極,苛刻至極,可是你在對他們嚴厲苛刻的同時,你自己好受嗎?這些年你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你這樣日以繼夜的拼命,傷害更多的只會是你自己,事情已經過去那麽久了,我們都需要向前看的,人生不止只有工作,還是有好多事情可以做的,翟翔,我們不能只滞留在過去,放下吧。”

“放下,談何容易?”小影聽到翟翔笑了笑,接着又聽到他說:“你若真能放下,也就不會這麽痛苦了吧!之前的事,你放不下,我也放不下,你又何必勸我。”接着是一片沉默,過了好久才聽到翟翔又說:“好了,下班吧!”歐陽大概打算再說些什麽的,但不知為何又打住了。因為小影清晰的聽到了一聲嘆息聲。然後又聽到歐陽說:“你先走吧,哦。對了,小潔想要見你,你明天去接她吧!”

小影聽到這裏也就匆匆的下了樓,徑直往宿舍走去,一路上她開始陷入了很多個亂七八糟的問題:歐陽教授和翟老師到底是什麽關系?他們以前到底發生過什麽事?失去了什麽?難道真如白梓軒所說他們之間有隐情?翟老師有什麽壓力呢,為什麽他會對每個學生都那麽嚴厲苛刻?...心中想着這些,以至于路過保安處時,保安小王和她打招呼她都沒有聽見。

雖然那日小影是無意間聽見翟翔和歐陽溫蒂的對話,但之後的幾天裏,小影每次見到歐陽老師和翟老師,都覺得好奇,不自在,甚至有好幾次她都想上前去向他們問清緣由,但是每次都覺得不妥,以至于一次次欲言又止。

這天上午,小影剛剛走出實驗室,便一把被白梓軒攔下了。“喂,小影,那個,你可不可以幫我把這些資料送去歐陽老師辦公室啊!”他匆匆的說着,将一大摞文件夾塞向小影。“那你去幹嘛啊?”小影問着接過那摞厚厚東西。“不行了,昨天約哥幾個出去喝酒了,我要去廁所,幫幫忙,謝謝啊!”他說着便手毛腳毛的開始往遠處跑去,小影無語的看了看他狼狽的背影。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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