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時瀾謝過齊文成,客氣地送走了他,把弟弟趕回家去休息,自己随便扒了兩口外賣。在陪護床上躺下後,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失眠了。

臨到日出,他終于躺不住了,去衛生間拿清水抹了把臉,望着鏡子裏的自己出神。

鏡中的青年長着一雙标準的桃花眼,配合唇角笑意,與人對視時好似總是滿含深情,随随便便就能撩來一大片芳心。可現在,他的長眉發愁地擰在一起,嘴角拉平,連眼睫毛都飛不起來了,整一個愁眉苦臉相。

時瀾活到這麽大,早就認清了自己的能耐。他沒有那個本事去經營一家大企業,他甚至根本不是當管理的料,即便趕鴨子上架,也好不了多久,更別提還有一桌大小股東在虎視眈眈,即使再怎麽不學無術,時瀾也明白,他們當中有一部分人很有野心,一旦他們趁這個危機加大投資,公司甚至可能直接易主。

那他可就成了時家的罪人。

找人注資是勢在必行的。時瀾想,既然不能找董事會裏的,那就找別人,拉來第三方投資,進一步稀釋股份吧。

時瀾做下了決定,早餐後便聯系了齊文成,請他幫忙緊急召開了股東會議。一小時後,他梳洗得當,換了一身八百年也不穿一次的西裝,別扭地扯開微笑,推開了會議室的大門。

會議室位處高層,有整整一面牆都裝了落地玻璃,遠眺出去,小半個城市的景色盡入眼底,車水馬龍和燈紅酒綠散發出熱氣騰騰的資本的氣息,很難不叫人心生向往。

時瀾沒有直接坐在主位上,而是在下首處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來,每進來一個人,他都點頭微笑一下。伸手不打笑臉人,股東們即便想發難,這樣一來也不好馬上就開口了。

等人到齊,時瀾這才站起身:“今天召開股東會議的原因,想必諸位叔伯阿姨都已經知道了。我父親突發心梗,正在住院,公司暫由我代他管理。當然,我十分清楚自己的斤兩,實在不是那塊料,在我來之前,我父親也叮囑我要多多向各位學習,還請大家不吝賜教,謝謝!”

他上來姿态放得很低,口稱叔伯阿姨,試圖拉近和董事會的關系,先打個人情牌。

一名長得十分有土豪典型外形的大叔哈哈一笑,率先出了聲:“小瀾是吧,百聞不如一見吶。不是叔叔我看你年少欺負你,實在是我們也有難處。你知道集團這兩天的股價跌得有多厲害嗎?這可都是錢。”

時瀾點頭道:“請問肖叔有什麽好的辦法麽?”

肖啓勝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兩手相握放在将軍肚上,笑道:“大家都知道,近些年互聯網起來了,我們實業是越來越難做了。時董的觀念,有時候有些跟不上時代啦。我建議,不如趁這個機會,我們加大投資,公司重組,剔除掉一些過時的産業,重新規劃一下怎麽樣?”

“順便再換個董事長?老肖你是這意思嗎?”一位身着米白套裝的中年女士言辭犀利地問道,“時董平時待你不薄,你卻要趁這個時候奪權?”

“嘿老楊,你怎麽說話的?”肖啓勝眉毛一豎,當即不樂意地跟她嗆了起來,“我說的哪裏不對?這麽多公司都轉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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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型後真正做大做強的有幾家?”楊茹冷笑着反問,轉頭面對時瀾時,面上的表情柔和了些許:“小瀾,你大概不太清楚。市場的容量是有限的,如今情勢下,我們沒有突出的技術和産品,轉型是絕對沒有優勢的。話說回來,”楊茹的目光再次投向老肖:“你這麽大力地鼓吹轉型,安得到底是什麽心?”

趁你病要你命的心呗。

肖啓勝大怒,對楊茹拍了桌子:“女人頭發長見識短,你才不安好心!”

齊文成看向身邊時瀾,不知這位少爺要怎麽打算呢?

時瀾揉了揉太陽穴,一夜沒睡讓他有些精神不濟,聽着一幫人這麽吵吵,心裏的煩躁壓不住地往上湧,恨不得一人一個煙灰缸砸下去叫他們通通閉嘴。

“諸位,這麽吵怕是吵不出什麽結果來。”時瀾提高音量,指節在桌上重重敲了兩下,暫時止住了兩方罵戰。他清了清喉嚨,面上的微笑冷下來,道:“我大概明白咱們目前面臨的困境,說到底就一個字,錢。”

“資金漏洞在這裏的,需要注資,但我說實在的,不建議各位加大投資,畢竟你們都是集團的老人,我不希望因我的決策失誤導致你們蒙受更大的損失。”

時瀾這話一出,衆人都以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盯着他,做生意的人多少都有些迷信,他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尚未出師先言敗的。

“因此,我打算引入第三方資金,我時家的股份将優先稀釋,這樣如若出事,大家也不會損失太慘,對吧。”

時瀾知道自己的話很敗信心,可也沒辦法,他向來喜歡直來直去,客套話第一句已經說完了,後邊也擠不出詞來,只好打直球。

“當然,公司短期內也不會轉型。實業難做,但做得好的也不是沒有,希望大家都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這個問題。”

“關于第三方資金,我會在三天內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複,希望大家信任我一次。三天後,若我失敗,我将再次召開董事會,屆時,我願意發起投票,為大家重新選出一個能帶領時氏走得更高更好的董事長。”

此話一出,會議室裏頓時鴉雀無聲。齊文成震驚地看着時瀾,喃喃道:“大公子這是,立軍令狀了嗎?”

“是,軍令狀在此,多謝大家的配合,散會吧。”

時瀾風度翩翩地沖大家一鞠躬,率先走出了會議室。

有幾名之前沒有發言的股東本已暗自決定要盡快抛出手上的股票套現了,他們不看好時瀾,對沉死在時氏的船上一點興趣也沒有,但現在時瀾立下了軍令狀,他們又動搖了。

——就等三天又如何?三天後,時瀾成功,那麽時氏安然度過危機,皆大歡喜;若時瀾不成功,那當選了新董事長的人定然不會願意心血付諸東流,必會想盡辦法帶領時氏走出危機,時氏還是會度過危機。

那就,再觀望幾日吧。

唯有肖啓勝暗自咬牙,他本想在董事會上逼時瀾交權的,他甚至連加大投資的錢都準備好了,誰知時瀾居然有這個魄力立下軍令狀!

哼,也罷,就讓這小子再得意兩天。無論如何,三天後,他要得到時氏!

肖啓勝把抽了幾口的煙狠狠擰在煙灰缸裏,陰沉地掏出手機,打了幾個電話。

...

齊文成敲了敲門,聽到時瀾的回應後方推門走了進去。

時瀾坐在董事長的辦公椅上,正瞪着桌上的文件發呆。

“大公子想好怎麽籌集資金了嗎?”齊文成問道。

時瀾眼睛也沒擡,回複他:“我那些朋友,雖然不怎麽成器,但家裏都還有點能耐,我會去問問他們。實在不行,算我向他們借的,回頭我按比例加利息還他們。”

齊文成一時無話,但仔細想想,這辦法未嘗不可,無論如何,總比大權掌握在肖啓勝手中要強。

“這三日我可以幫大公子穩住董事會。”齊文成平淡地道:“我在此先祝願您馬到成功了。”

時瀾終于擡頭看了他一眼,面上流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多謝齊叔,您放心,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公司改姓更張的。”

時瀾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想了這麽一招的,他想的很清楚,身邊的狐朋狗友們,兩肋插刀可能談不上,但借幾個小錢想來是沒什麽問題的。誰知他連打了好幾個電話,卻一點收獲也沒有。

狐朋狗友們也不知怎麽的,衆口一詞地表示這錢沒法借。剛開始一個兩個的時瀾沒有放在心上,可所有人都這樣說,時瀾就算再傻也明白過來了——這是有人在故意卡着他。

時瀾挂了電話,面上的笑容倏地掉下來,面無表情地抽出一包煙,動作不太流暢地點了一根。

他平時不抽煙,但習慣身上帶一包,應酬的時候也拿一根應應景,大部分時候是任煙自己燒完的。這一口煙吸進肺裏,一股癢意順着喉嚨爬上來,他硬生生把咳嗽吞回去,以毒攻毒一般又吸了一大口。

尼古丁的澀味在舌根上擴散開來,他在煙霧缭繞裏翻動着手機聯系表,又選了一個名字撥過去。

“祥子,有個事兒。”時瀾呼出一口煙,聲音略微沙啞,“兄弟我最近攤上事兒了,想找你借點錢。”

祥子全名甄祥,正是前一晚和他飙車時摔在最後一彎的那個騎士,上有一位大了将近二十歲的女強人姐姐,典型的纨绔子弟,和時瀾關系還可以。

“時哥,不是兄弟我不仗義,這實在是……”甄祥在電話裏砸了咂嘴,想了想,嘆了口氣,道:“唉,兄弟我直說了吧。那姓肖的想要你們家的權,你知道吧?這老頭岳家在在上邊有關系,你看……”

時瀾沉默地聽着,又吸了一口煙,反手将煙蒂摁進煙灰缸,“你有辦法?給兄弟指條路。”

甄祥:“我沒什麽招,不過,詹哥或許可以幫你。”

“詹高卓?”時瀾挑眉:“他們家也有上邊的關系?”

“哦,這倒不是,但他們家有礦啊。”甄祥道,“真‘有礦’,而且不是本地的,肖老頭攔不到他。更何況,人家自己管着一家‘風雲娛樂’呢,不比我們這種靠家裏吃飯的有出息?”

詹高卓這個人,說實在的時瀾并不了解他。這人本不是本地圈子裏的,家裏産業多來自西邊。近些年大陸娛樂圈風頭大盛,他便跟風來此開了一家娛樂公司,不得不說此人運氣不錯,手下竟混出了兩個視帝一個影後,在圈裏也算站穩了腳跟。

時瀾和他接觸得不算多,只一起飙過幾次車,吃過幾頓飯。

相交多年的朋友都不出手,這種只比陌生人熟一點的朋友,肯幫忙嗎?

時瀾又點了根煙,給自己一根煙的時間考慮。随後,解鎖手機,翻出了詹高卓的號碼。

“老詹?對,是我,有點事想請你幫忙。”時瀾語帶笑意,問道:“有空嗎?晚上請你吃個飯?”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老攻一定出場QAQ

開坑雙更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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