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天亮的很快,直到日升三竿,六扇門的諸人才大致摸清楚清苑縣有多少寺廟,多少有度牒的僧人。

顧月息和風劍破回到諸葛霄租好的宅院裏。

“人怎麽樣?”顧月息問。

他問的自然是從殷家帶回來的那個瘋姑娘。

諸葛霄也像是才忙完,擦幹手入座,一面答道:“已經用了藥睡着了,頭部受到外力創傷,并不是簡單的受刺激太大才失常的。”

他說着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看向臉色不大好的風劍破:“我記得,昨夜裏你挨了那黑衣人兩掌,沒事?要不要給你一貼藥?”

風劍破皺眉,立刻搖頭:“不用了,阿月給我調息過,休息幾天就好。咳咳。”

顧月息看了諸葛霄一眼,冷情的面容也隐隐無奈:“他這個人自小就怕吃苦藥,寧肯多受幾天的罪,你還不知道嗎?”

諸葛霄微笑:“啊呀,太忙忘記了呢。”

然而以諸葛霄的過目不忘,風劍破一點也不信他會忘,只看出來他故意提出來嘲諷自己的,不由冷冷瞪他一眼。

諸葛霄見好就收,一面筷子夾菜,一面問道:“聽說那跑了的黑衣人,你們已經确定是個用佛珠作武器的和尚了,查的怎麽樣了?”

顧月息沉吟:“清苑縣方圓十裏,有僧人常駐的寺廟只有三座,其中有度牒的僧人一共二十有八,居家亦或只是修行的有百來多人。暫時還沒有頭緒。”

諸葛霄淡淡一笑,氣定神閑:“那我給你一個消息,聽說晏清都前些時日調戲一清倌人,跟一群纨绔衙內争風吃醋大打出手。晏家為了他,托岳家找來一個高僧。這段時日,這位高僧一直與他吃住同行,兩人形影不離。甚至,晏清都還在向其學武呢。”

風劍破筷子啪一聲放在桌上,神情冷厲:“又是這個人,我去會會他。”

“急什麽。”諸葛霄神情從容閑适,不緊不慢道,“不過這麽一說,我可不肯定他身邊的高僧是不是昨夜那個黑衣人。也不肯定,這是黑衣人自作主張,還是受人指使。”

顧月息的臉色也有些冷淡,不知道是不是又聽到晏清都胡作非為的消息,勾起了他的厭惡。

“這消息你什麽時候知道的,為什麽現在才說?”

諸葛霄笑笑,繼續夾菜,随意地說:“就是剛剛早出門買早飯時候聽來的呀。所以說,你們沒事應該出門走走,過過我們閑雲野鶴普通人的生活。”

顧月息沉思片刻:“既然這和尚與晏清都過從甚密,昨夜黑衣人是他的可能性就極大。我們追查他的消息這麽久,他一次也沒有現身過,這次卻等不及先沖我們下手,很可能是因為我們發現了什麽。”

諸葛霄點點頭:“有可能。至今為止我們也不清楚,佛寺滅門案兇手的動機。他好像憑空出現在那裏,毫無理由就大開殺戒。這其中必然另有緣由,否則這樣的案子也不至于驚擾上面,親自下令六扇門督辦。阿月你怎麽想?”

顧月息略略颌首:“我也覺得先不要打草驚蛇。否則,我們沒有證據,就是抓了人也結不了案。那個人中了你的蠱毒,暫時應該做不了惡。小風現在受了內傷,我們這邊也不宜動手。不若就借着采花賊一案,先通過晏清都探探他的來歷。”

諸葛霄笑了,眨了眨眼,意味深長地說:“又要去見我們的晏公子了呢,阿月你這麽讨厭他,看來這回還是得我親自出馬了。”

顧月息略略皺眉,卻并沒有說話。

風劍破冷哼一聲,冷聲對諸葛霄說:“他倒是很願意見你,不知道笑面虎才可怕。”

諸葛霄不用對外裝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時候,六扇門內就屬他最毒舌。

聞言,他微微一笑:“我們晏公子上回那麽多句話裏,就屬對小風你的評價最風趣。比起沒禮貌,在下更願意做招人喜歡的笑面虎。”

風劍破冷冷看他一眼,并不在意口舌上輸他。

畢竟,吵架他不行,打架諸葛霄最差。

顧月息自小受着君子之道的教導,食不言寝不語,他說完話之後才起筷。起筷之後,直到用完飯,都不會發出一點聲音。

只是聽着兩位同門言語玩笑時候,眉宇一點漣漪沉浮,直到很久都沒有消失。

……

盡管夜裏有那段波折,晏無咎起來的時候,依舊是往日習武的辰時初。

他洗漱完畢,不緊不慢來到走廊上,卻見原本放在那裏的一床棉被連同焚蓮本人都不見了。

晏無咎駐足看了看,面無表情走到外院。

穿過垂花門,果然看到演武場上,一襲月白僧衣,好端端在梅花樁上打坐的禿驢。

晏無咎慢吞吞地走過去。

焚蓮睜開眼,淡淡看他一眼便移開目光,神情淡漠,只是平靜地說:“你遲到了一刻鐘。”

哼。就知道這禿驢昨夜是裝的。出家人心機比他還深。

“我遲到了,大師要如何?”

焚蓮輕功運起,如一片葉子落到他面前不遠處,聲音淡然無情:“伸手。”

晏無咎氣悶,目光狠厲地盯着他,但昨晚他那般戲弄這禿驢,又見了他那麽丢臉的高光時刻,這禿驢要報複,他也無話可說。

但要他乖乖把手伸出去被打,無疑于是讓狼學狗搖尾巴,他是死都不可能幹的。

晏無咎不動,焚蓮直接伸手,晏無咎下意識偏過頭咬牙閉眼。

掌心卻并沒有被重重打下,而是有什麽珠子纏着他的手腕,片刻便松開了。

晏無咎睜開眼睛,發現那和尚已經離他三尺遠,神情沉寂淡漠,并不看他。

手腕上也沒有什麽痕跡,晏無咎不禁迷惑起來。

焚蓮捏着脖子上的舍利子佛珠,他昨晚去找六扇門的人晦氣,不料前世走火入魔的痼疾複發,中了諸葛霄的算計。

後半夜發生了什麽他記憶全無,只記得自己天明的時候在晏無咎門外的走廊上醒來,身上裹着一床衾被。

他憂心自己走火入魔時候進過晏無咎的房間,唯恐自己的蠱毒傳染給他,剛剛才借着這串舍利子,隔空用內力查看了一下晏無咎體內的脈象。

好在并無蠱毒跡象。

盡管這蠱毒在白日陽光之下沉睡不動,焚蓮也不敢随意碰觸晏無咎。

他淡淡道:“昨夜睡得可好,又聽到什麽動靜嗎?”

晏無咎明白了,這禿驢傻了以後的記憶,他自己大約也不記得。

這就好。

“有啊。”晏無咎挑眉惡劣地說,“看到一只被貓追着慌不擇路的老鼠,算嗎?”

焚蓮略微鎖眉,靜靜看他幾眼,并沒有看出任何不對來。

“有問題嗎?大師。”晏無咎隐隐不耐地聲音傳來,冷淡疏離的樣子。

以他在這個人眼中的印象,這個人是不會看見他躺在地上,就主動拿衾被給他的。

焚蓮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也罷,今後記着避讓開他就是了。

“沒有,繼續練武。”

晏無咎當着他的面,一招一式有模有樣打了一套掌法。

在焚蓮開口指導他的時候,晏無咎不着痕跡瞧了瞧他的臉。

記得昨夜那裏還有幾道血痕,這會兒卻毫無痕跡了。也不知道那個什麽毒解開了沒有。

一上午很快過去,跟往常一樣,沒有任何插曲。

中午用過午飯,是晏無咎的自由時間,春暖花開的,出去赴宴喝酒,賞賞美人怼怼狐朋狗友也是一樁樂事。

然而,自從有了焚蓮後,晏無咎的這些愛好就都擱淺了。

現在,他的心裏只有學好武功,不求成為武林高手,有朝一日能欺師滅祖就夠用了。至于誰是這個師,誰是那個祖,還用說嗎?

這一日,晏無咎午睡起來,卻見院子裏管花木的小丫鬟進來通禀,說是晏無咎有好友來訪。

晏無咎的狐朋狗友在得知晏無咎沉迷武學後,也曾隔三差五來勾搭他,但不是被晏夫人皮笑肉不笑給怼走了,就是被焚蓮那陣仗給驚吓到主動退避三尺。晏無咎自己也明确表示了最近不要來煩他。

所以,乍然聽聞,他還有點意外。

晏家人口簡單,家裏人都不習慣用仆人,除了晏夫人從娘家帶來的陪嫁,晏縣令自小不離的老管家一家子,就沒什麽人了。

晏無咎的書童阿厮,就是管家的兒子。花園裏管花木的小丫鬟,是晏夫人丫鬟的侄女。

連廚娘一家子都是季家為了調養晏夫人的身體,專門送來的。

怪不得晏家私下戲谑,說晏家父子倆是靠夫人給養着的,跟入贅差不離了。

晏無咎軟飯吃的理所當然,一邊吃還要對他娘撒撒嬌,對這些話很以為然。

他這樣想,但外人看來,晏家這一大家子未免就有些不和諧了。

比如,登門拜訪的好友諸葛霄,啊不對,他在晏無咎面前的時候,叫東方肖。

諸葛霄坐在花廳,見了迎面走進來的晏無咎,便眸光清湛春風和煦地一笑:“我本以為,似無咎這樣的富貴閑人,應當是豪家多婢仆,門內頗驕奢。誰知竟是這般簡樸,晏縣令當真是廉潔之士。”

晏無咎嗤笑:“你可以直接說窮。”

諸葛霄彎彎眼睛:“我若是這麽說了,你不介意嗎?若是你生我的氣,可怎麽好?”

晏無咎徑直坐到他旁邊,端了小丫鬟送來的茶,用茶蓋撥開浮沫,百無聊賴地回他:“不介意。我娘不窮就行了。”

諸葛霄啞然失笑:“晏夫人娘家是皇商季家,自是不窮。”

豈止是不窮,簡直是豪奢。

不等晏無咎說什麽,諸葛霄便道:“貿然上門叨擾,只是此地我人生地不熟,我一個讀書人,公門那些事若不需要成文整理,他們也用不着我。白日寂寥煩憂,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裏來了。還望無咎不要趕我。”

“不會。”晏無咎唇角揚起笑了,眨了眨琥珀茶色的眼睛,那矜傲的笑裏很難說有幾分笑裏藏刀,“因為我也很無聊。但願你不會失望就好。”

諸葛霄也笑,笑得溫潤雅致,風姿翩然:“自當不會。比如現在,我一見你心情莫名的就舒暢許多。無咎是個有趣的人,跟你一起聊天不自覺就會輕松許多。大約是兩個無聊的人一起,好過一個人獨自沉悶。”

晏無咎放下茶盞起身,笑容似有若無:“真巧,我見你也覺得輕松許多。大約是你這個人說話的時候,不那麽讨人厭。就算無趣,至少也無趣得別具一格。”

別具一格的無趣,諸葛霄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說他,翻來覆去思量了好幾遍。

晏無咎已經往外走:“我要去做功課了,你來不來?”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啾啾:我笑裏藏刀陰險記仇,平生最愛艹輕佻惡霸西門慶人設~

諸葛:我兩面三刀玩弄人心,人前喜好艹溫潤無害謙謙君子人設~

啾啾:有趣,我跟你玩了。

諸葛:糟糕,是心動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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