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直到日上三竿, 六扇門的倆人也沒有等到風劍破回來。
他們安排的十二個時辰守着晏家的下屬來回報,說看到晏清都和一個和尚一前一後回了晏家。
諸葛霄皺眉:“昨夜呢?沒有什麽異常嗎?晏家有沒有發生什麽打鬥?可有看到風捕頭和這個和尚?”
“沒有, 昨天一切正常, 沒有看到這個和尚出現過。只看到他今天回去。風爺……他武功高強,若是有意隐瞞行蹤,以我們幾個是看不見他的。他又向來獨來獨往, 雖然您吩咐了我們昨夜有行動, 可昨夜我們也沒見着他跟我們打招呼。好像……沒人看到他進去晏家。晏家也沒有人出來過。”
諸葛霄若有所思, 回身在簡易的沙盤上, 虛虛推衍了一下地形。
顧月息神情略略凝重:“小風他不是莽撞的人,直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傳回來, 很可能是出事了。不能再等了,我們現在就該去見一見這個人。”
諸葛霄聞言,擡眼朝他看去:“太傅老大人那邊, 可是有消息傳來?”
顧月息示意周遭人退下, 對諸葛霄遞過去一條窄窄的信紙。
“那個和尚法號焚蓮,自鶴玉而來, 義父說汴京宮中有人認為, 這個人是出生高貴的鶴玉王族。”顧月息平靜道來, 波瀾不驚, “既是番邦皇子, 牽扯入這樣大的案子裏,恐怕就要上升到國事了,六扇門确實應該謹慎應對。”
諸葛霄挑眉, 不以為意彈彈紙條,挖苦戲谑道:“這麽說上面兩位相爺又打架了?這回誰贏了?還是副相?”
這事并不難猜,皇帝雖老邁卻還不太昏庸,太子被廢多年,諸王蠢蠢欲動,滿朝文武如今也各有心思。唯獨副相是皇帝力排衆議提上來的,自然跟他老人家一條心。
如今皇帝即将大行,便越看越覺得相爺不順眼,唯恐他去了以後,這位來個乾坤獨斷。
副相自然看緊機會處處與那位別苗頭,有皇帝站在他背後,十次有七次都是副相略勝。
這種兩國摩擦,相爺老成持重先禮後兵,自然要求六扇門謹慎應對,莫要起無謂沖突。
然而老皇帝乖戾了一輩子,老了脾氣就更大了,哪裏在乎跟一個番邦小國起沖突,大不了他老人家兩眼一閉,管他下面是不是打得洪水滔天呢。
誰知,顧月息卻搖頭:“不,這回陛下與相爺意見一致。”
諸葛霄愣了一下:“相爺轉變了态度?”他突然輕笑,“看來這位大人終于發現局勢對他不利,肯聽勸了。”
顧月息難得笑了下:“難得神機子也有出錯的時候,相爺固執了一輩子,陛下也拿他沒法,怎麽可能這點小磋磨就叫他改了脾性?”
諸葛霄失笑搖搖頭,并不在意自己失算。只是背到身後的手指,輕慢地彈了彈。
他自嘲一般說:“朝中那些大人彎彎繞繞的心思,我可不懂,在下也沒有這麽大的本事,能知曉諸位大人的情報。你直說,我可不猜了。”
神機子的多智近妖在江湖上聲名赫赫,若是在朝中也這麽響當當,那怕他的就不只是江洋大盜了。從文武百官到天潢貴胄,誰沒有三兩見不得人的秘密,以他這樣看透人心的本事,稍有過節,恐怕早就被前朝後宮無數人聯合剿殺。
可是,諸葛霄既然知曉人心,又怎麽會算不到這一點?他既能叫人怕他,更知道怎麽做能叫人喜歡他。
顧月息正色:“朝中态度是希望我們能禮待焚蓮,如沒有确鑿證據,莫要與他起正面沖突。但要監視他,弄清楚他來中原的目的。這也就是之前上面對我們含糊其詞的主要原因。不過,今時不同往日,離王府帶來密信,朝中有神秘貴人與焚蓮聯系過,就在孤禪寺出事前後。”
離王府在朝中地位超然,等閑是不參與朝堂之事的,除非是影響到朝堂天下安定存亡的大事。
六扇門在所有人眼中,都是離王嫡系。盡管兩者多年沒有過聯系。但是,一旦離王府有命,六扇門上面都會聽從行事,這是事實。
諸葛霄總是若有所思的神情頓時一掃而空,訝然:“所以,對上焚蓮是恩師的意思?”
顧月息點頭。
有了離王府和恩師的授意,他們自然可以正面與焚蓮接觸了,便是出了什麽事,朝廷那裏有離王府和恩師出面,他們的行動也不會受阻。
顧月息抿唇嘆息:“若這消息早來一天,小風也不至于犯險。我們也不至于借着關押晏清都,來迂回試探。說到底他是無辜的。”
諸葛霄看了他一眼,目光一轉,從容自如笑了:“咱們這位晏公子本事可大着呢,哪裏需要被你同情無辜?你看,人關在這裏,都能遠距離操控張俊去投案自首。打了咱們一個大大的耳光。若非我們攔住冉珩,他還不一定有這個時間從容應對。不如同情同情張俊,聽說冉珩當時在靈堂上發誓,要兇手下去陪她妹妹呢。說不定,很快咱們就能讨一杯死人的喜酒喝。”
顧月息眉宇微凜:“張俊不是兇手,冉小姐不是自殺是他殺。張俊前夜根本沒有作案時間。”
因為前夜,晏無咎剛剛告訴他們,去查查冉小姐的未婚夫。
那時候有六扇門的人監視,張俊只是一個普通書生,又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去作案?
諸葛霄蹙眉思索:“冉家不願驗屍,又是中毒的征兆。有了張俊自首時候所說的威吓逼迫的言論,她精神不穩想不開,合乎情理。縣衙那裏已經結案了。冉家沒有異議。”
顧月息神情沉沉:“我知道。可是,那不是自殺。當時一定還有一個人在,別忘了,那個粗陋的僞密室。還有毒物,她是怎麽拿到毒物的?殷家看守那麽嚴密。”
諸葛霄嘆息一聲:“你說得對,可是我們時間不多。冉家已經來了兩次了,要把紅葉帶回去。冉小姐一死,紅葉便是我們找到宋筱唯一的線索。宋筱是孤禪寺一案唯一可能見過兇手的人證。以紅葉的所作所為,若是落到冉珩手裏,恐怕沒幾日好活。”
顧月息不為所動。
“還有小風,我們得去找焚蓮。如果冉小姐不是自殺,目前最有疑點的人就是晏清都。別忘了,晏清都的确有不在場時間,但以焚蓮的能力,做到這一點卻不難。你若不願暫且放置此案,便将線索告訴冉珩,若是他同意開棺驗屍,事情便還有轉機。”
顧月息不置可否,略略颌首:“我知道了。先讓人把紅葉帶走,保護起來。務必不要讓任何人找到。冉珩行事霸道,寧肯錯殺,絕不放過。不能讓他知道。我們先把小風找回來。”
諸葛霄點頭應下:“好。”
他轉頭走出去,溫潤眉宇一縷晦暗,唇角勾起一點愉悅淺笑。
他回到房間,打開一本豔情話本,将裏面半張紙拿出來。
上面女子娟秀的字跡,寫滿了晏清都和一些幽怨憤懑的字句。
冉小姐是他殺不是自殺,這世界上再沒有比諸葛霄更清楚的了。
畢竟,事發當晚他就坐在冉小姐的房間,和她面對面。
冉小姐死的時候,算算時間,六扇門的人和晏縣令還在商談事情。
晏無咎在一衆人護送下,走在回晏家的路上。
一點小把戲,混淆死亡時間,對于諸葛霄而言簡直太簡單了。
那一晚,當六扇門的人接到消息,冉小姐威脅一定要見晏清都的時候,諸葛霄拒絕了同去。實際上卻悄然先一步到達了殷家。
他就坐在冉小姐的閨房,看着那紙頁上的字句,似笑非笑。
等着外面恢複寧靜,哭泣的冉小姐被丫鬟們強行帶回房,房外被殷家的人四面上鎖。
“小姐,你安靜睡一會兒。有什麽委屈明日表少爺來了,他一定會為你做主的。”
冉小姐趴在被子上哭罵詛咒,外面卻漸漸無聲無息。
諸葛霄施施然點燃燭火,等着冉小姐驚詫反應過來,質問他是誰。外面也沒有聲響。
他優雅謙和地颌首行禮,神情溫潤誠然:“冉小姐莫怕,我們見過的,在下是六扇門的文書,來這裏是為了幫助冉小姐實現所想。”
“你有那麽好心?我憑什麽信你?”
諸葛霄不慌不忙,好脾氣地笑了笑:“自然是互利互惠。在下要找一個人,冉小姐若是能助我,在下自然也可以助你。你不想嫁給張俊,其實有個很簡單的法子。”
冉小姐放松警惕,坐過來。
諸葛霄要知道的是宋筱的下落,很遺憾,冉小姐知道的的确不多,畢竟,在她頂替宋筱與晏清都密會的時候。是紅葉在誤導拖住宋筱。
“我知道了,多謝。”他自然地遞過去一盞茶。
茶水都是冉小姐自己房間的東西,她毫無疑問便喝下去了。
諸葛霄溫文雅致地點點那張寫滿閨怨思慕的紙張上,晏清都三個字:“我覺得,你死了事情比較有趣一點呢。”
冉小姐錯愕驚訝,下一刻便痛苦掙紮起來:“你……說過……”
諸葛霄笑得溫柔憐憫:“啊,在下的确說了要助你的。殺了你,你就不用嫁給張俊了。這難道不是一勞永逸地解決了問題嗎?”
冉小姐用力抓着紙張,身體無力滑落下去。
另半張紙在諸葛霄手下按着,頓時被撕破成兩半,“清都”他手裏,“晏”在冉小姐手中,被她掙紮的時候,緊緊攥在手心。
諸葛霄居高臨下看着她死不瞑目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手裏的半張紙,忽然笑了。
等到六扇門的人回去,諸葛霄也才剛剛脫了外衣。
不慌不忙披了外衣,一邊開門聊天,一邊點燈,當着他們的面,順手将這半張紙夾在話本裏。
……
諸葛霄看着這半張紙,可惜地點點:“晏清都,這一局被你逃了。不過,等冉珩看到那半張紙,你猜他會怎麽做?”
他眼裏露出歡喜期待,期待的不是冉珩會做什麽反應,而是晏清都會如何應對。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衆人:江湖上把神機子吹得那麽厲害,啥都知道,好像他就在案發現場似得。
諸葛霄:這次,我真的在現場。
衆人: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