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看戲

殷莫離不着痕跡地引着蕭啓言往預定好的地方走去,然後在預定地點不遠處喊了句有點渴,蕭啓言從善如流地帶着她走進了酒樓坐下休息。

店小二将領着二人到了樓上的雅間。當然,這個小二也是早就通好氣了的。

二人正在雅間裏吃得不亦樂乎的時候,忽然聽到隔壁的雅間傳來一個聲音:“這麽說,馬柱他真的不是殺死三爺的兇手?”

聽到熟悉的名字,蕭啓言愣了一下,然後坐直了細心聽着隔壁的聲音。

這個馬柱,就是那個為了報奪妻之恨,下毒殺害三皇子,最後畏罪自殺的兇手。蕭啓言曾經被他嫁禍,蒙冤入獄,對他恨之入骨,自然對這個名字非常敏感。

殷莫離看了看很輕易就落入套中的蕭啓言,不着痕跡地勾了勾嘴角。

“你小聲一點啊。”另一個男子的聲音,“這讓人聽去了可是要殺頭的!”

“哦哦,”那人聲音小了一點,但仍舊能聽得到,“怎麽回事?不是說馬柱是為了綠兒才殺害三爺的麽?果然這個案子是有疑點的吧?”

畢竟涉及到皇室成員,坊間早已禁止了這個話題。如今他們談論起來,自然要用些代號來表達原先那些很敏感的人名了。

“嗨,他是蕭家為掩人耳目找的替死鬼!”

“替死鬼?怎麽可能啊!”那人不相信,“蕭家再怎麽樣,也不可能這麽嚣張吧?”

“你聽哥哥我給你分析啊。你還記不記得,那三爺是死于什麽毒?”

那人想了一會,才說:“我記得好像叫什麽苔來着……啊對,杏苔。是杏樹的青苔嗎?”

另外那人道:“誰知道啊,我也沒見過。聽當時驗毒的何叔說,他做了三十多年仵作,還是第一次碰見死于杏苔的人。據說這杏苔長在沼澤,很罕有,少量服食的話症狀會有些像風寒。因為杏苔又少又不好采摘,毒性又不如鶴頂紅、孔雀膽,所以幾乎沒人采集販賣。”

“那确實挺罕見的……咦,奇怪了,”說話的人音調突然升高,“那馬柱從哪弄的這古怪□□?他又怎麽知道中毒症狀像風寒?他大字都不認識幾個,怎麽會知道這味藥的?”

“所以說啊,這麽明顯的漏洞,那蕭家人就是在欺騙我們老百姓!還有,你曾與馬柱做過半年多的師兄弟,以你的了解,他可是那種殺了人之後畏罪自殺的人?”那人語氣稍微有些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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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似乎沉思了一會,才果斷地開口道:“不是,絕對不是。馬柱他雖然脾氣有些暴躁,但卻是個十分惜命的人,不然他也不會任由綠兒被三爺搶走不敢反抗了。先不說他有沒有膽子殺人,但自殺這種事,他是絕對不會做的。”

“沒錯,熟識馬柱的人都知道。還有,他設計嫁禍給二爺,中間有那麽多天,為何不逃去外地?為何剛查出來他是兇手,他就自殺?既然這麽怕,為何不早逃走?”

“唉,我當時光顧着照料馬柱的家人,根本沒細看這案子的卷宗。如此看來,馬柱定是冤死的!他們一口咬定馬柱是兇手,但人都死了,難道還能開口鳴冤?可憐馬柱被三爺搶了娘子,又被蕭家人害死。可這國都是他蕭家的,能上哪伸冤?”馬柱師弟唏噓不已。

“三年前我雖有所懷疑,但礙于蕭家勢力沒敢去查。前些天馬柱爹娘來找我,說馬柱最近經常托夢給他們,好像在下面不□□生,要我幫忙找人做法事。請了道士開壇做法,說馬柱不停大喊他死得冤不甘心,饒是做了場大的法事,燒了大半筐紙錢冥镪才勉強将他安撫下去。”

馬柱師弟嘆了口氣,很是傷感地說:“唉,說起來,馬柱也算是我的師兄。當年我與他同在師父那學手藝,也經常聽他提起綠兒。本以為很快能喝到他們的喜酒,哪曾想到他竟會……唉,我知道他肯定是枉死的!那,那,萬哥,你知道是誰做的了?”他再次壓低聲音問:“難道真是二爺?”

聲音雖小,卻很清晰地傳到了蕭啓言的耳中。他的身子抖了一下,眉頭微微蹙起,然後往傳來聲音的牆壁那邊靠了靠,好聽得更清楚。

他的這些反應絲毫不漏地全都落在了殷莫離眼裏。她悠閑地喝了口茶,心道,從蕭啓言的反應看來,她的猜測果然沒錯。

“怎麽可能。他殺了三爺有什麽好處?他排行老二,前面還有個大哥,就算沒有三爺,家業也應由長子繼承。難不成他在為大哥掃除障礙?”那人說到最後,語氣中帶着些戲谑。

“哦……”馬柱師弟這才恍然大悟,“這麽說來,莫非是大爺做的?”

那人嗤笑了一下,“不是他還有誰?”

“不會吧……他本來就是動機最大的人,明知道三爺出事,所有人都會懷疑他,怎麽還敢動手?是別人嫁禍給他的吧?我覺得,嫌疑最大的人也有可能是最無辜的人。”

那人笑了一聲,“嘿,我說,你這麽多年沒做捕快了,怎麽說話還是一股衙門味?”二人笑了一會,“正因為人人都是你這樣想的,才正中了他的下懷。看上去是別人嫁禍,其實啊,是他自己嫁禍給自己!你再聯系前後仔細想想,事情就很清楚了。咳,大爺這招還真是高明啊!”

“你說得太對了!”馬柱師弟激動得拍桌子,“難怪了,我說為什麽把二爺抓了又放了,認定他是被人嫁禍的過程也講的不清不楚。最後又說兇手已經畏罪自殺。最奇怪的是,當時在船上的人全都失蹤了。這不擺明了有鬼麽!”

另一個人突然壓低聲音道:“我聽說,會放了二爺,要多虧一位姓殷的老爺。”

“殷老爺?哪位殷老爺?”

殷莫離也和那人同時一愣,怎麽說到我的本家來了?這從哪裏冒出來的角色?

“聽說不是我們翔龍的人,和蕭老爺算是同僚,他的話蕭老爺多少會聽點。我聽當時在蕭老爺身邊伺候的人說,他勸蕭老爺,不管是不是二爺做的,死去的兒子已經回不來了,若再追究,他又會失去第二個兒子。兒子做錯事,打打罵罵就行了,怎麽也比失去他強。就這樣,二爺才會被放出來的。”

“喲呵,看來這位殷老爺子還真是看得透徹啊,多虧了他了,不然如今蕭家可就只剩下一個獨子咯!”語氣中有些幸災樂禍。

殷莫離瞟了一眼蕭啓言,見他緊抿着唇,眉頭微蹙,放在腿上的拳頭緊緊握着。心思一轉,擺出有些疑惑地表情,開口道:“啓言,他們聊的……是你嗎?”

蕭啓言一驚,像觸電一樣擡起頭:“啊?呃……”不知所措地幹笑兩聲,“不,不是吧。不知哪來的市井小民在亂扯,不過挺有趣的。聽聽無妨,無妨。哈哈……”語畢又凝神聽着隔壁的聲音。

殷莫離心裏翻了個白眼,心道,蕭啓言你的演技也太差了,皮笑肉不笑的。可我偏偏還要假裝沒看出來……真夠累的。不過,若茗還挺聰明,竟然将父王的戲份都加進去了,呵呵,還挺下功夫的嘛。找的那兩人也演得不錯,回頭好好獎賞一下她。

“其實我覺得,蕭老爺應該早知道真相了,只是為了保命,只能裝不知道。你看那大爺行事手段多狠辣啊!說出來只有被滅口的份!依我看啊,馬柱是被蕭老爺下的手。因為他要救二爺,又不想觸怒大爺,只能表示:‘兇手是馬柱,已畏罪自殺,此事就此結束’。為表明立場,還把家業都交給大爺,自己去靜養。你說他高明不高明?”

“哦……”馬柱師弟頓了很長時間,“唉,你說這都是一家人,流的一樣的血,這,這也太殘忍了吧!還有那蕭老爺,為保住自己的兒子,竟讓無辜的人頂罪。馬柱才是最冤的人啊!他無故枉死,真是到了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啊!”語氣有些憤恨。

男人無奈地嘆了口氣,“唉,說到底,都是些自私的人。不過,誰讓他們就是王法呢!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能怎麽辦?只能怪馬柱運氣太背了。”

“是啊,他死得那麽冤,卻沒法讨回公道,還要背上殺人犯的罵名。唉,真為他不值啊!也難怪他在下面那麽不安生。要是我啊,一定化成厲鬼,天天纏着蕭家父子!就算報不了仇,吓吓他們也解恨啊!”聽得出馬柱師弟的話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來的。

那人啐了一口,道:“你想得到美,你以為蕭家的鬼好惹啊?你看看他們祖輩,有哪個是善類?說不定現在下面也是他們蕭家人管着呢!”

馬柱師弟苦笑着贊同道:“唉,也對。我們也只能多給馬柱燒些元寶紙錢,為他做做法事,誦誦經了。希望他下輩子投個好人家吧!”

另外那人嘆了口氣,無奈地說:“希望馬柱下輩子投到一戶有錢有勢的人家。他這輩子是受人欺壓冤死的,下輩子讓他來專門欺負別人!把這輩子受的苦都讨回來!”

殷莫離一直不動聲色地觀察着蕭啓言,只見他眉頭緊蹙,眼中冒着怒火。但可以肯定不是對隔壁那兩人的,而是對陷害自己的人。

蕭啓言之前雖然懷疑過自己的大哥,但沒有确切的證據,所以無法肯定就是他害的自己。現在聽到隔壁的人的談話,越想越覺得确實是就是他做的。

過了一會,那馬柱師弟又開口了:“你說,那人怎麽這麽狠啊?對自己的弟弟竟能如此心狠手辣……哎,他們不是親兄弟吧?”

“怎麽不是親兄弟?老大和老三是同一個娘生的,老二是蕭老爺的正妻所出。”

“大爺和三爺是同一個娘?同父同母?”

“是啊,這種翔龍人人都知道的事情,難道你才知道?”語氣有些鄙視。

“我确實才知道……天哪,一出同胞的兄弟!”馬柱師弟顯得很驚訝,“你說他怎麽下得去手啊?那可是他親弟弟啊!同一個娘肚子裏出來的,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二十年,難道沒一點感情嗎?”

“呵呵,感情這種東西,在他們那種家族裏是不存在的。”

那馬柱師弟似乎非常痛心,“唉,我真不知道那張椅子有什麽好的,為了它,連自己的手足都能砍掉。他們身體裏流的可是一樣的血啊!”

另一個人則很淡然,“呵呵,更加重要的東西他都能抛棄,手足又算什麽。”

“哎,我就不明白了,那張椅子真的有這麽大的吸引力嗎?”

淡然的男子笑得很輕蔑:“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古以來都是這樣。有的人趨之若鹜,有的人避之不及。不過,我覺得就是比我們坐的椅子稍微大一點,重一點而已。除此之外沒啥不同的。”

馬柱師弟嘬了一口酒,頗為感嘆地說:“你說他們這些人這麽不惜一切,将來會不會後悔為那把椅子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哈哈,這個就要等他坐上去以後才知道了。”

二人又調笑了一會,講了些無關的話題。

殷莫離看到蕭啓言臉色發白,握着拳的手都在抖,想是被氣得不輕。她在心中暗忖,這蕭啓言可比預料的容易激怒多了,看他這模樣還真怕他發起火來砸了這鋪子呢!好在已經差不多了,還剩最後一激。

殷莫離放下茶杯,故作天真地扔了一塊點心扔到嘴裏,砸吧砸吧嘴,開心地說:“好吃,沒想到這種不起眼的小店也有這樣的美味!啓言,我們一會再買一些點心帶回去好不好?”

蕭啓言現在滿腦子都是三年前的那件事,哪裏還聽得到她的話。

殷莫離見他沒聽到自己的話,也不氣不惱,因為這是意料中的。他還真是專心啊!她輕笑了一下,又撚起一塊點心,吃得不亦樂乎。今天她心情很好,因為事情進行得很順利,而且這家的茶點真的很好吃!

過了一會,才聽到那二人又開始聊他們感興趣的話題了。馬柱師弟說了句:“那這麽說,二爺還多虧娶了那位殷姑娘了?”

這句話又讓蕭啓言身子抖了一下。殷莫離依舊很淡定地喝着茶,沒有任何反應。

馬柱師弟繼續道:“要是二爺未與殷姑娘成親,就不會離開翔龍。留在翔龍,有那樣心狠手辣的兄弟,說不定他遲早也會落得和三爺一個下場。”

蕭啓言像是後背被人用針紮了一樣突然抖了一下,神色複雜,臉色慘白。抿着唇,牙關緊緊地咬着,拳頭也握得緊緊的,臉上的表情變化不定,似乎在想些什麽。

意識到自己是時候出場了,殷莫離放下茶杯,蹙着眉輕聲叫着:“啓言,啓言……啓言?怎麽了?”手輕拍着他的肩膀,眼中滿是擔憂。

殷莫離一連叫了他好幾聲都沒反應,當她正準備再叫的時候,他突然倏地站起身,吓了她一跳。一個人影閃過,只看到他頭也不回地沖出了雅間。

她勾了一下嘴角,然後才沖着門口大叫:“啓言!你去哪?”

走到窗戶邊,看到蕭啓言怒氣騰騰地從酒樓沖出來,直奔着皇宮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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