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守候
不知不覺唐景文已經在窗邊站了一個時辰了,而殷莫離也在桌前忙了一個時辰。
沈裘看了看唐景文,見他仍舊目不轉睛地看着裏面的人,連站的姿勢都沒變過,如果忽視他因裏面的人而偶爾變換的表情,簡直像被人點了穴定住了。
這時候,若茗推門走了進去,端了一杯茶放在殷莫離手邊。
殷莫離端起茶喝了一口,頭也沒擡地說:“你今天怎麽有興致給我泡茶?”
若茗笑了笑,說:“我還不是怕下人不懂規矩莽撞了,妨礙主子想事情麽。怎麽樣,我應該沒退步吧?”
殷莫離品了品茶,淺笑着點點頭,說了句“還行。”
若茗顯然對這回答有些不滿意,撅了撅嘴,站在一邊不說話了。
發覺若茗仍舊站在旁邊沒有退下,殷莫離擡起頭來,坐直身子看着她,“有事?”
若茗嘆了口氣道:“主子,你知道現在什麽時辰了麽?”
殷莫離看了看門外,遲疑地開口:“大概……過了巳時了吧?”
若茗翻了個白眼,“主子,已經快到午時了……”
“是麽。”殷莫離吐出兩個字,視線又重新回到書桌上,“我不餓,你先去吃吧。我看完這些就過去。”
“主子不去,我怎麽能去啊……”若茗撇了撇嘴。
殷莫離的視線再次固定在桌上,頭也不擡地說:“那你去戶部把近幾年我國與各鄰國間的通商情況卷宗給我拿來。”
“主子!”若茗腳一跺,“你的身體可不是你一個人的,是整個月離國的!你不為自己着想,也要為月離國的老百姓着想吧?”
殷莫離偏頭看着有些生氣的若茗,不由得一笑,“你什麽時候也會說這種話了?你平時不是最讨厭那些這樣進谏的老大臣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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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
殷莫離擡手求饒,“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讓人備着吧,我一會就去吃。行了吧?”
若茗聽了這才高興地點了點頭。
殷莫離沖着門口平擡着手掌,做出一個“請”的手勢,認真地說:“那若茗姑娘可以先退下了麽?讓我安靜地把這些卷宗看完,可以麽?”
若茗抿嘴笑了一下,這才退了出去。
沈裘輕輕拍了一下唐景文,他沒反應,再拍,還是沒反應,她嘆了口氣,稍稍用力掐了他肩膀一下,他這才反應過來。她做了個走的姿勢,唐景文頓了頓,似乎不想走。回過頭又向屋內深深地看了一眼,才轉身離開。
“她……經常這樣麽?”唐景文突然問。
沈裘點點頭,“主子一忙起來就經常忘記吃飯。她剛剛雖然說了一會就過去,但這個一會啊,誰知道是一個時辰之後還是兩個時辰之後呢。說不定,連晚膳一起用了。”
唐景文蹙了蹙眉,擔憂地說:“她這樣身子會吃不消的……”
沈裘安心地說:“放心吧,沒見我們幾個時刻督促着她麽?這也只是這段時間事情多的緣故,過段時間沒這麽忙了就好了。再說,有薛然在,主子也不會有事的。”
唐景文停下腳步,蹙眉道:“她最近,事情很多?”
“不是跟王爺說過了嗎?主子從回到月離國那天起,每天的事情就多得做不完,王爺如今親眼看到了,總該相信我的話了吧。主子現在代理國事,除亂黨、平民心、鞏固政權,還有發展經濟、農業……月離國雖不及大梁遼闊富裕,但畢竟是個不算小的國家,事情不會比其他國家少。您今天看到了,主子每日就是這樣坐在書房處理國事的。”
唐景文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沈裘瞥了一眼唐景文,決定趁熱打鐵,繼續道:“主子最近在處理財政方面的事,接下來的幾個月都會很忙。王爺,您看主子這麽忙,您也不太好過去打擾是不是?不如您就……”
“沈裘,”唐景文突然出聲打斷了她,“我知道我應該離開,不該打擾她。但是,很抱歉,如果不是她親口告訴我,我真的沒辦法說服自己離開。”他說話的時候格外認真。
沈裘再次看着唐景文離去的背影,再次重重地嘆了口氣。看來只有把他打昏送走了……
思緒回到現在,沈裘思量片刻,還是敲了敲唐景文的門。剛敲一下門就開了,看來唐景文正準備出門。
沈裘知道他這個時候出門是要做什麽,随即立刻說:“王爺,主子剛剛已經離開了。今天出去辦點事,晚些才會回來。”
唐景文一怔,對于沈裘知道他出來的目的有些意外。
沈裘見唐景文沒說話,又繼續說:“王爺若是打算去見主子,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唐景文這才反應過來,點頭低聲說了一句:“哦……”卻仍是站着不動。
“不知王爺今日打算做些什麽?”沈裘看着唐景文似乎還在神游。
唐景文露出一個淺笑:“随便走走吧。來了這裏這麽久,還沒好好看看月離皇宮的,今日就參觀一下。”說着便擡腳走了出去。
沈裘頓了頓,覺得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錯,便放心地跟了上去。
唐景文緩步在皇宮裏走着,看着他已經住了近三個月的地方。
月離國處于南方,氣候比大梁熱,時常下雨,經常感覺溫熱而潮濕。月離國比大梁要小很多,物産也沒有大梁豐富,很多大梁随處可見的蔬菜水果,在這都是稀罕物。就連月離皇宮這座島上占地最大的宮殿,大小也只有大梁皇宮的三分之一而已。而且建築風格也完全不一樣,大梁皇宮都是大紅大黃的顏色,顯得富麗堂皇,高貴大氣;而月離皇宮色調都是冷色系,雖不華麗,卻也給人莊重典雅的感覺。
氣候不一樣,食物不一樣,住宅不一樣,什麽都與從前不一樣了,但唐景文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執着的要留在這裏。他只知道,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那個人再離開自己了。
即使只能在一邊靜靜看着她,即使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只要她就在身邊,就在附近,就很滿足了。
唐景文早已明白,自己今生是非殷莫離不可了。
不過如今他們二人的關系,像是進入了僵局。
那次接吻之後,二人雖未再起沖突,卻也沒有任何進展,尴尬地停在原地止步不前。
唐景文感覺得到殷莫離是故意避開自己的,也許是覺得見面時會有些尴尬吧。呵呵,她就是這麽倔強,這麽別扭,就是不肯承認自己的心。
殷莫離故意逃避,唐景文這回卻沒有再像以前那樣,天天跑去纏着她。不是他不想争取,而是他實在不忍心再去增加她的負擔了。一想到她每天要操心那麽多事情,他就覺得很心疼。如果再讓她為自己分神,只會讓她更累而已。
不想讓她累,所以寧可不去找她,寧可站在一邊靜靜地看着她。
唐景文不是沒想過離開,他知道自己留在這裏不能起任何作用。既不能幫她分擔任何事,也不能讓她回到自己身邊。只是他真的無法勸服自己走開,無法到離她那麽遠的地方去。
唐景文知道殷莫離對他也是有感覺的,特別是從湖邊的那個吻之後,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這就讓他更不可能放棄了,他告訴自己,無論多久,他都能等!
他知道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不去打擾她,不去影響她,讓她專心忙自己的事。
借着這段時間,他可以充分了解一下她的喜好,她的生長環境,她的過去,她的生活習性,了解更多他所不知道的殷莫離。
前段時間,在和沈裘的聊天中,他已經了解了一些關于殷莫離小時候的事情。原來他的離從小就這麽聰明,這麽倔強。這下他終于知道她那嘴硬又不服輸的性格是怎麽來的了。
唐景文其實很羨慕六大護衛,羨慕他們可以陪着她那麽多年,守在她身邊,看着她成長。不過,他知道自己以後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用來陪伴她,便覺得安心了。
唐景文很有耐心,打算等到她不這麽忙了,再發動攻勢,不将她的心攻陷決不罷休!
今天,他打算了解一下殷莫離生活的環境,看看她是在什麽樣的地方長大的,順便了解月離國的歷史。
雖然以前也知道一點關于月離國的情報,但那只是一些大概的消息。因為月離國建國時間不長,且離大梁很遠,所以兩國之間并未通商,沒有任何貿易往來,更不用說政治軍事上了。基本上,大梁知道月離國具體位置的人也屈指可數。
因此,唐景文一直不知道月離國的詳細情況,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這個孕育出殷莫離這樣的女子的國家,到底是什麽樣的國家。
走到一個比較偏僻幽靜的園子附近,唐景文停下了腳步。
這是一座很大的園子,有花有草,有樹有假山,還有一汪碧綠的小池塘,池塘中是一個亭子。若不是看到了不遠處的幾座房子,唐景文大概會以為這裏是禦花園了。
這宅子雖然在這麽僻靜的地方,卻絲毫沒有殘破冷清的感覺,反而顯得寧靜祥和。一走進來就感覺連心都平靜下來了。這裏住的定是一位儒雅穩重,從容淡定,視名利如糞土的脫俗之人。想着想着,唐景文忽然反應過來,這裏是月離皇宮,為何皇宮裏會有這樣獨具一格的園子?哪位皇族會住在如此僻靜的地方?這裏面住的,應該是個很特別的人吧?可是,什麽人會這麽特別?
唐景文心道,看這院裏的風格,住的應該是一位男子,而且地位還不低。
難道真的是……男寵?
唐景文一怔,頓時覺得心裏悶得難受,沒敢再往下想。想上前去看個究竟,卻又怕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正猶豫着,忽然看到從屋中走出來一個身穿白色長袍的男子,身長如頤,氣宇非凡,緩步走到亭中坐了下來。
這下唐景文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了,心頓時沉了下去。忽然又覺得很不甘心,想要看看這個男子到底有何特別之處,能讓殷莫離這樣特殊對待。
走近幾步,唐景文終于看清了男子的樣貌。
男子面容清秀,雖說不上是美男子,卻是素淨儒雅,出塵脫俗,仿佛谪仙一般。無怪乎殷莫離會讓他住在如此幽靜別致的園子裏了,的确配得上他的氣質。
心裏泛出一股酸味,偏頭問沈裘:“那個男子是何人?”語氣是誰都聽得出來的不爽。
沈裘順着唐景文指的地方望去,有些無奈地抿嘴道:“王爺,那是當今國主,也我們主子的哥哥。因為主上前段時間被齊戈軟禁,後來又中了毒,受了內傷,所以我們主子特地找了這處僻靜的地方讓他休養,平日不讓人來打擾的。”
唐景文一愣,随即臉上的表情又變得高興起來,“離兒的哥哥?殷莫庭?”
沈裘一頭黑線地點頭。心道,你一個人在那揣測了那麽久,表情變來變去的,明明你身邊就有個知情人士,你就不能問清楚了再吃醋嗎?
唐景文掩飾尴尬地嘿嘿一笑,提步往亭中走去。
對于殷莫庭,他只是聽說過離有這麽一位哥哥,卻從未見過。他知道齊戈叛亂時發生的事情,也知道離曾為了救他險些喪命。對她這麽重要的人,他早就想來見一見了。
殷莫庭見有人過來,向這邊看了看,他只認識沈裘,卻并不認識這位器宇軒昂的蔚王唐景文。不過看那人的氣質,就知道不是尋常人,于是偏向身旁的侍童問道:“那位是?”
侍童答:“是大梁的蔚王爺。”
殷莫庭點了點頭,唐景文的大名他還是聽過的。值得慶幸的是,他并不知道殷莫離與唐景文發生的那些事,所以對這位大梁來的客人沒有任何反感。
唐景文還未走近身,殷莫庭就起身作揖道:“蔚王爺,幸會幸會。”
唐景文也回禮,“殷兄客氣了。”
一句“殷兄”,表達出唐景文并非以蔚王的身份來結識,而是想與他成為平輩的朋友。
殷莫庭早聽說過大梁蔚王的為人不拘小節,桀骜不馴,是皇族中的另類。今日一見,也覺得這人确實有意思,不由對他産生了些興趣,想看看這蔚王是不是如傳說中一樣另類。
二人對坐,唐景文毫不避諱地說出來他會來到月離國的真正原因,讓殷莫庭大驚失色。
面對唐景文那坦然的表情,卻也覺得這人很坦誠,完全沒有皇族中人那口蜜腹劍,笑裏藏刀或是趨炎附勢,阿谀奉承的模樣。就這點來說,他們倆屬于同一類人。
同類人總是有很多共同點的,所以聊開了之後,話題就停不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