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監視
唐景文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殷莫離冷聲問:“你什麽時候發現我的?”
唐景文道:“三日之前。”
殷莫離冷笑了一下,“你竟監視了我三天。”想來定是怕被她發現,所以監視她的人潛伏得比較遠,所以只看到她給秦勉之東西,卻不知道那是什麽,也沒有聽清楚他們的談話。
“三日之前為何不來找我?你不信任我?”殷莫離的聲音裏透出一種失落。
唐景文道:“我前腳剛走,你後腳就跟來了,起初我還以為你是要給我一個驚喜,卻總也等不到你來找我,派人去打探了才知道,原來你是來見秦勉之的!你叫我怎麽信任你!”
殷莫離苦笑了一下,沒有回話,表情卻漸漸轉冷。
見殷莫離一副毫不動搖的表情,他的怒氣更甚,幾乎要将她的手臂掐斷一般,惡狠狠地道:“你是不是從頭到尾都是在利用我?”
殷莫離淡淡地反問:“利用你什麽?”
唐景文一怔,想到殷莫離确實并沒有從他身上得到什麽好處,一時也無言以對。
殷莫離趁他發愣的時候,輕輕掙開了他的桎梏,揉了揉手臂,緩緩地道:“就算要利用,我也會利用秦勉之,他比你更有利用價值,不是嗎?”
聽到她提起情敵的名字,唐景文的火氣再次一噴,怒斥道:“你背着我來到大梁,是不是就是為了他!你就是來見他的,想和他再續前緣,是不是?!”
殷莫離閉了閉眼,手臂剛剛被唐景文掐過的地方一陣火辣辣的疼,明天大概會青紫吧。但是這些都比不上她的心痛。
她淡淡地開口:“你不相信我,我還有什麽好說的。”
唐景文怒極反笑,厲聲道:“在我像個白癡一樣傻兮兮地空等了你這麽多天之後,你還要我怎麽相信你!你說要我等,好,我答應你,可是我等到的是什麽?是你半夜私會舊情人!你說!你是不是從來就沒有忘記過他?”
殷莫離凄慘地一笑,“景文,我以為我們已經能夠完全地互相信任了。原來是我太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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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景文怔了一下,才怒道:“你別想岔開話題!我知道你心裏一直有秦勉之,現在我要你老老實實地告訴我,你到大梁來,到底是不是為了他!”
殷莫離不想面對他那憤怒而充滿不信任的目光,索性閉上眼睛,開口道:“我記得,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我的計劃。”
唐景文怒吼道:“你的計劃與大梁有什麽關系!與秦勉之有什麽關系!”
殷莫離苦笑了一下,輕聲道:“難道你要我在這裏向你解釋我的計劃細節嗎?當初是你自己不要聽的,現在又這麽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嗎?”
唐景文暴躁地說:“我只是想知道你那該死的計劃裏到底把我放在什麽位置!我當時甘心回來可不是為了把你拱手讓給秦勉之的!”
“抱歉,景文,我現在不能說。畢竟這裏是大梁的地盤,翔龍使節的行館。”
殷莫離看着他的臉,眼神裏有一種讓他覺得有些驚慌的疏離。
她又語氣平淡地道:“你來找我,就為了這事?”
唐景文被她滿不在乎的語氣氣煞,咬牙切齒地說:“是,我該死的就為了這事!”
“那麽現在可以讓我走了麽?王爺。”
唐景文仍舊阻着她的出路,死瞪着她沒有說話。
殷莫離嘆了口氣,淡淡地道:“記得我曾和你說過的話麽?”
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讓唐景文一顫,“什……什麽話?”
殷莫離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若是以後你因為什麽事誤會了我,我可不會輕易原諒你。”
唐景文心頭一凜,連忙想開口辯解。
但殷莫離沒有給他辯解的機會,踮起腳尖湊到他的耳畔,輕聲道:“你非要讓我在這裏暴露身份嗎?我說過了,給我一年時間,這不過才一個多月而已,你就受不了了?”
唐景文神情複雜地盯着她看了一會,呼吸急促,突然粗魯地吻住了她,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啃咬着她的唇。待到兩人都嘗到了血腥味,方才松開她。
唐景文一手捧着她的臉,另一手溫柔地捋着她額前的碎發,語氣柔和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總有一天,我要将你牢牢地鎖在我懷裏,讓你哪也去不了。你這一生所能停留的地方,只能是我身邊!”
三個月後。
殷莫離親手将劍刺入自己胸口的時候,蕭啓言才知道,她有多恨他。他那不可置信,卻又悲痛萬分的眼神,深深地嵌在他那直到最後都沒有閉上的眼睛裏。
“我從來都沒有愛過你,我對你,從頭到尾只有厭惡。”殷莫離如冰錐一般的聲音響起,“嫁給你之後所有的事情,都是為了現在。你自以為的那些纏綿,也只是吃了藥産生的幻覺而已。”她湊近蕭啓言,表情如鬼如魅,“你從來都沒有得到過我,無論是身體還是心。”
蕭啓言張開嘴,似乎想要說什麽,卻只是吐出一口血,喉嚨裏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倒在地上直直地瞪着殷莫離。
鮮紅的血液随着劍的拔出,濺到了殷莫離的臉上,她眼中含笑,臉上卻挂着淚水,斑斑血跡在她那張素顏的臉上,映襯得她猶如地獄來的惡魔,但那锃亮清澈的瞳仁又讓她看起來如世外仙子。
她擡起頭看着天空,笑得更加燦爛,眼淚也更加肆虐。
“勉之,我為你報仇了。”她輕喃,任由淚水侵占她的臉龐。
若茗看着殷莫離,心疼地說:“主子,別太悲傷了。”
殷莫離轉過臉,含着淚的眼睛卻笑得很開心:“我不悲傷,我很開心,勉之為我做了那麽多,如今我終于也為他做了一件事了。”語畢,臉龐再次被淚水侵襲。
若茗嘆了口氣,她知道殷莫離的悲傷是她無法止住的。
是的,這場戰争,她贏了,她贏得了翔龍國,卻永遠地失去了秦勉之。
若茗永遠記得主子在得知秦勉之陣亡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她從來沒有看到過主子露出那種震驚、悲痛,懊悔得想要殺死自己的表情。
老主人殷青從小就教育她們,做任何事都決不能讓自己後悔,但是她知道,主子此時早已忘記她父親的遺訓。她後悔了,将她今生所有的後悔,都宣洩了出來。
當主子抱着秦勉之已經冰冷的身體的時候,若茗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破碎的瞳孔,她第一次見到她如此顫抖,如此悲恸無助。
但是主子并沒有哭,甚至連一滴眼淚也沒有留,只是這樣靜靜地抱着秦勉之的遺體,一語不發。
六個人面面相觑,都被這樣的主子吓到了,不敢上前。最後還是若茗走上前,輕聲道:“主子,哭出來吧,這樣憋着會生病的。”
說完這句話,若茗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眼中閃出的光,那滿含着殺氣的光,讓她幾乎要落荒而逃了。
在看到了秦勉之手中攥着的那根紅色絲帶之後,殷莫離渾身劇烈地顫抖,就在若茗以為她會放聲大哭的時候,她突然仰頭大叫。
那種帶着濃烈的絕望和痛苦的喊聲,若茗這輩子也不會忘記。
那讓人不寒而栗的嘶吼,簡直像是失去了心愛伴侶的困獸,在向整個森林宣布,她不止是要為愛侶報仇,而是要全世界一起陪葬的煞氣,讓人沒來由地覺得脊背一陣發涼。
這場戰役翔龍輸了,卻讓大梁失去了一位皇子,也讓殷莫離失去了心中最美好的記憶。
自從秦勉之死後,殷莫離就陷入了自己的心結之中。
因為她認為秦勉之是她害死的,若不是她提議攻打翔龍,秦勉之就不會戰死;若不是她,秦勉之現在應該錦衣玉食地生活在他的靖王府裏,身邊還有一位美麗賢淑的靖王妃,過着皇子該有的富足生活,而不是躺在冰冷的棺木之中,再也不會醒來。
她将所有責任都歸到自己身上來,每天都活在自責之中。
因此,她也明确地告訴唐景文,自己不可能再和他在一起了。
雖然她對于秦勉之已經不再是愛意,但是無可否認他一直是她心中最純淨透明的存在,是最快樂最美好的回憶,而她卻親手将這純淨無暇的水晶球打碎了,從此,她的世界再也沒有純淨之地了。
由于蕭啓言并沒有每天都服食欲仙散,所以他的身體狀況也沒有薛然預期的衰弱得那麽快,而且殷莫離也沒有打算讓他這麽輕松的死去。
被自己心愛的人殺死,死之前又得知她從未愛過自己,他的愛情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場騙局,那他如何能瞑目?殷莫離就是要他死也要帶着滿腔怨恨和不甘,死不瞑目。
所以她在秦勉之死後,就毫不猶豫地與蕭啓言翻臉,且兵刃相向,反正基本上翔龍的一切已經歸于她的手中了。
蕭啓言怎麽也不敢相信他向來溫柔體貼的妻子,會對他下如此毒手。直到死,他都不知道為什麽殷莫離會突然不再愛他,而要置他于死地。
其實能如此快的報仇,唐景文也功不可沒。
唐景文知道,秦勉之的死,使得他和殷莫離之間産生了變化,他甚至感覺他再也無法得到她了。但他仍舊不甘心,因為他根本無法放棄。
明知不可能,卻怎麽也無法放下。
他知道殷莫離的自責和痛苦,所以他沒有強迫她,也沒有安慰她,只是每天靜靜地陪伴在她身邊,在她需要溫暖的時候走上前去,為她擋風遮雨,撐傘披裘。無論殷莫離怎麽趕他,他都不離開。
他眼看着她每天被自己內心的歉疚和痛苦所折磨,向來冷靜理智的她,第一次亂了心緒失了理智,滿眼猩紅,一心只想着早日為秦勉之報仇,他的心裏沒有妒忌,只有心疼。
于是他向大梁皇帝請求派兵,為了報三皇子的仇,讨伐翔龍,确切的說是讨伐蕭啓言。
雖然那場仗翔龍輸了,但蕭啓言成了漏網之魚,逃到了慕堯國。然後,殷莫離像瘋了一般搜尋着蕭啓言的下落,這是唐景文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方寸大亂。
雖然見她為其他男人傷心有些不好受,但他也很想為他的表弟報仇。他知道現在的殷莫離是很難找到蕭啓言的蹤跡的,因為她的心已經亂了。
沒錯,蕭啓言是他找到的。
他自動自發地擔起了搜尋蕭啓言的重任,為殷莫離,也為自己的表弟。
他也很想手刃蕭啓言,但是他還是把這個報仇的機會讓給了殷莫離。因為他知道,只有讓她親手殺死蕭啓言,她心中的擔子才能放得下,否則她會一輩子都活在內疚與悔恨之中。
只有她從自己的心結之中走出來了,她才能完完全全成為他的離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