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再次離開
一艘大船從月離國的皇家碼頭起航,城牆上,兩個人影正迎着淩冽的海風站着。
殷莫離目光鎖定着那艘船漸行漸遠,任由海風将她的頭發吹得胡亂飛舞,她冷聲對身旁的人道:“慕容叔叔,如何?這下他應該滿意了吧?”
慕容餘嘆了一口氣,幽幽的開口:“離兒,我承認你父王有時候行事太不顧及你們的感受了,但是你要知道,他是為了月離國。在民族大義面前,兒女私情就暫且放下吧。”
“有時候?”殷莫離冷笑,“他何時顧及過嗎?”視線仍舊停留在已經變成一個小黑點的船上,語調中滿是自嘲:“慕容叔叔,你放心吧,我若沒放下,現在又豈會在這裏?”
直到那艘船消失在海平面上,她才轉過臉來,看着慕容餘一字一句地道:“慕容叔叔,他到底要怎樣才肯放我自由?”
慕容餘沒有回答,而是從懷中取出一張不大的紙,遞了過去,又嘆了一口氣,才輕聲道:“這是我昨天才收到的,你自己看吧。”
殷莫離接過那張紙,紙上蒼勁有力的字跡,她一眼就看出是殷青所寫。看完之後,她的嘴角輕輕勾起,面上沒有絲毫驚訝,只是冷冷地說:“他的野心還真不小。”
慕容餘訝然道:“你料到了?”
殷莫離冷笑着說:“如此偉大的君主,想法定然也是遠大的。既然他已經利用我吞掉了翔龍國,慕堯國當然也在他觊觎的範圍之內了。他沒有肖想大梁,只是要一個慕堯國,我已經很慶幸了。”她将雙手背到身後,看着一望無際的大海,聲音像是要飄到海的對面一般遙遠:“只是,慕堯國的國力雖不如大梁,但絕非翔龍國可以比拟,如今月離國能和慕堯國抗衡嗎?若是勝了倒好,可若敗了,賠上的,可就是整個月離國了。”
慕容餘低頭不語。
殷莫離又道:“為何一定要侵略別人的土地?如今百姓不是過得挺好的嗎?為何放着安穩富饒的日子不過,要四處掠奪?戰火過處,哪裏不是生靈塗炭,民不聊生。難道他這樣做,也是為了月離的百姓?”
慕容餘看着海天相接的地方道:“也許他考慮的和你不一樣,自古以來都有主戰主和兩派之分的。但是離兒,無論如何你得承認,他的确是個偉大的君主。我只知道,他這麽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殷莫離冷冷地哼了一聲,“他的道理我不屑知道,慕容叔叔,你放心吧,無論是什麽,我都會做到的。我的前半生是一場鬧劇,至少,我的後半生得由我自己撰寫才是。我為他再做這最後一件事,希望做到之後,他可以把我的人生還給我。”
慕容餘道:“你放心吧,他向來說話算話。”
殷莫離未知可否,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了。
半個月後,大梁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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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裘架着馬車到了蔚王府外,她先前已經派人過來通知蔚王府的人他們的王爺回府了,所以現在王府門口站滿了迎接唐景文的人。
見唐景文昏迷不醒,王府的管家唐勝一驚,剛準備問,沈裘就開口道:“先将王爺扶進去,其他的一會再說。”
下人七手八腳的将唐景文放在空置了多日的大床上,沈裘走過去,從他的頭頂拔下一根銀針,差點沒把唐勝吓得摔在地上。針一拔掉,唐景文就蹙了蹙眉,低聲□□了幾句,但是并未轉醒。
沈裘将殷莫離之前安排的事情全部交代清楚之後,又道:“你們王爺兩個時辰之後就會清醒了,在這兩個時辰之內,你必須按照我說的,全部安排好,如果你不想你們王爺再次不告而別的話。”
唐勝忙不疊地點頭,上次唐景文獨自離開大梁去了月離國,長公主可差點把他打死。
聽完沈裘的話,唐勝面上露出為難的神色,“老夫人那邊……”
沈裘道:“你放心,你将事情始末都如實相告,長公主不止不會責怪,還會從旁協助你。”
“那,這王妃……兩個時辰,去哪裏找個王妃?”
沈裘無奈地勾了勾嘴角,起身走到門口,“這大梁不知有多少人想做蔚王妃,你盡可以去找,任何小家碧玉,大家閨秀,名門貴族的女子,我相信沒有哪個會拒絕的。”
唐勝再次低頭苦思,平時對王爺有意思的姑娘太多了,他一時竟決定不了該找誰家的。
“我給你些人選吧,長公主曾給王爺看過畫像的那幾個女子之中,随便挑一個即可。當然,別忘了征求長公主的意見。”
唐勝點了點頭,便打算退下去報告長公主,卻見沈裘似乎沒打算離開,擡起頭有些詫異地看着她。
沈裘道:“奉家主之命,我必須要等到王爺醒了,确定他的确忘記了一切,才能回去複命。你放心,我不會叨擾貴府的。”語畢,她走出卧室,輕輕一躍,便跳到了對面屋頂上。
那屋頂正對着唐景文的房間,能将他卧室中的情況一覽無遺,沈裘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嘆了口氣,“主子啊主子,為什麽每次這種累人的差事都是我來做?”
兩個時辰之後。
唐景文覺得頭痛欲裂,腦子像是被馬車碾過一般,眼前的景物也一片模糊,只聽到耳邊傳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王爺?王爺?老夫人,王爺醒了!”
眼前一亮,接着又一暗,床邊一陣晃動,似乎有什麽人坐在他床邊,握着他的手,十分溫暖,然後他聽到一個聲音:“兒啊,我的兒,你終于醒了!”
唐景文的視線緩緩集中,看清楚了眼前的婦人,她看上去十分眼熟,雖然徐娘半老,卻仍舊明豔動人,微微有些發福的身材顯出一種富态來。
他覺得嗓子都快冒煙了,半晌才從喉嚨裏勉強發出些聲音來:“你是……”
“我是你娘啊!兒啊,你連你親娘都不認得了麽?”婦人的聲音有些哽咽。
唐景文只覺得腦子像是要炸開了,一片混亂。但直覺告訴他這個婦人不會騙他,那種母子之間的感覺是無法僞造的。
“娘?……我,我這是怎麽了?”
婦人哭着道:“都是你那皇舅,非要派你去什麽勞什子苗疆平亂,結果你回來之後就重病了一場。太醫說,你是中了什麽苗蠱,再加上苗疆的深山瘴氣太重,才會昏迷不醒的。”
唐景文的腦中一片空白,苗疆?平亂?“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長公主擦了把眼淚道:“你中了蠱毒,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以前的事情你當然不記得了。恐怕你連你是誰都不記得了吧?”
唐景文一怔,細細回想,腦中竟是一片混亂,連自己的名字他都想不起來。
“你叫唐景文,是當今皇上的侄兒,禦封的蔚王,因為你能文能武,以前也帶兵打過不少勝仗,所以皇上這回才會派你去苗疆。”
唐景文擡頭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卻什麽也記不起來。
長公主嘆了口氣,“沒事,你才剛醒,不着急,以後會慢慢記起來的。容琪她守了你好幾天,我剛剛才叫她去休息。知道你醒了,她一定很高興。”
“容……琪?”
“你的王妃呀!平常把她看得比命都重的,現在連她都不記得了麽?”
唐景文一臉的茫然,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
長公主搖了搖頭,“這苗人的蠱毒可真邪門,算了算了,一會我叫容琪過來,興許你跟她相處幾日就會想起來了。”她起身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道:“你可不許傷容琪的心啊!那丫頭要是知道你忘記她了,一定傷心死了,不許你再說什麽話刺激她,聽到沒有?”
唐景文對母親眨了眨眼,表情仍舊是茫然。
待母親退出去之後,唐景文這才開始打量這件屋子,似乎有種熟悉的感覺,好像自己真的在這裏住過。手拂過枕頭,突然碰到一個東西,他低頭一看,竟是一個淡紫色的小錦囊。
他将錦囊打開,一束用紅色絲線綁着的頭發掉在了他的掌心。定睛一看,那是兩束頭發編成的。如絲柔滑的觸感讓他感覺到有一縷是女子的發,那另一縷,無疑是他的了。
第一眼看到它,就覺得這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
這是誰的頭發?誰曾與他有過結發之緣?容琪嗎?
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着他的房門被推開,然後一個帶着些香氣的身軀撲入了他的懷中。
“景文,你終于醒了!”
唐景文莫名其妙的看着懷中的女子,将她扶正之後,看了看她的容貌,是個十分絕色的女子,眼角微紅,但他卻絲毫沒有看到母親容貌時那種熟悉的感覺,反而覺得十分陌生。
他微微蹙眉,“你是?”
女子一怔了一下,眼中突然蓄滿了淚水,有些不可置信地站起身來,輕輕搖着頭,像是自言自語一般低喃:“不可能……你不會忘記我的……你怎麽會,忘記……忘記琪兒?”
“你……你是……容琪?”唐景文擡起頭,“我的……王妃?”
容琪使勁點點頭,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盯着他,讓他有些不自然。他拿起手邊的錦囊問道:“這個,是你給我的?”
容琪愣了一下,随即立即道:“是的,這是我送給你的定情信物,你不記得了麽?”邊說邊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表情。
唐景文捕捉到了容琪眼中的慌張,心下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斷。容琪剛剛撲到他懷裏的時候,他碰到了她的頭發,也聞到了她發上的香味,那觸感和香氣與錦囊中的都截然不同,顯然她在撒謊,這頭發,一定不是她的。
唐景文心中暗自盤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另外有紅顏知己,當下也沒有多問。
在母親和容琪的幫助下,唐景文總算想起了過去的事情,可是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比如他那個事事都要争個高低的表弟秦勉之,竟已經為國捐軀戰死沙場了;比如風流不羁的他,府中竟沒有一個侍妾;比如他每天和容琪同床共枕,卻沒有一點與妻子同眠的幸福之感。
最主要的是,他的心裏空空的,總覺得好像缺了很重要的一塊。
他每天都對着那個錦囊發呆,卻什麽也想不起來,這種感覺糟透了。
對面屋頂上的沈裘将這一切盡收眼底,她只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一切如主子料想的那樣,但她知道主子心裏不會有絲毫喜悅。
沈裘遠遠地看着屋內的唐景文,幽幽地嘆了口氣,“王爺,這樣也好,起碼你不會再痛苦了。”
觀察了兩天,沈裘确定唐景文已經忘記了他遇到主子以及之後的所有事情,便沒有再做停留,很快離開了大梁。因為她知道,主子正在做一件大事,不管需不需要她,她一定要在她身邊保護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