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幢小樓原來是賈總的私宅，《金錢豹和花栗鼠》出名之後，這裏便成了“金花漫畫”的辦公樓，目前有一百多名員工。”楊果果指着一樓的落地窗外，“院子裏用來停放私家車，幸虧公司裏開車的人不多，否則停車會是個大問題。”
“原來的地下停車場，被改建成員工餐廳，公司免費提供一日三餐，飯菜幹淨，味道也還行，反正不想吃也得吃——這附近全是別墅，壓根沒有飯店。”
“一層是接待大廳及會議室，時常要接待媒體采訪，偶爾也會搞粉絲聯誼會。二、三兩層是普通人員的敞開式辦公區，第四層是各部門經理的辦公室，其中也包括張秉銳總經理和張恺助理，你面試的時候，見過他們兩個吧？”
甄鳴點點頭。
“張秉銳總經理負責公司的日常經營管理，張恺助理——我們都叫他恺哥，是賈總的私人助理。至于賈總，平時只負責畫畫，一般不怎麽參與公司的具體事務管理。”楊果果繼續介紹，“賈總的辦公室在五層，普通員工不允許進入。”
甄鳴好奇：“那六層呢？”
“我就知道你會問。”楊果果笑眯眯的，“六層和五層一樣，也是賈總的私人地盤。賈總的公寓和健身房都在六層，還有個小露臺，據說裝修豪華至極，可惜我沒進去過。”
楊果果攤開手，表示遺憾。
“五、六兩層是從後門直達的，所以員工想要見上賈總一面，都得看緣分。至于你的辦公室嘛，就設在一層，和我正好挨着。”
楊果果帶着甄鳴，走到一處大約五平方米的玻璃隔斷內，“喏，就是這裏了。”
甄鳴原地轉了一圈兒，不置可否。
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要求不能太高。
“張總讓我交代你。”楊果果拿出一沓畫稿，“先對照這部分，檢查一下可有疏漏。”
甄鳴接過畫稿，“這是我的具體工作嗎？”
“沒錯。”楊果果頓了頓，“賈總的畫稿出爐後，你只需要負責查漏補缺，看看有無和歷史事實相悖的方面，确保其中人物服飾、餐飲器具、房屋背景等等這些，沒有不符合年代設定的地方，至于情節設計和後期制作這些，都有專人負責。你做好之後，直接聯系恺哥就可以，由他和賈總溝通修改事宜。”
“張總吩咐過，你的工作量不大，每周來一到兩天就可以了。時間随意，由你自己安排，薪資也是計時的。”
Advertisement
“我明白了。”
甄鳴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從今往後，她能夠第一時間看到《金錢豹和花栗鼠》，想想都雀躍。
“啊，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楊果果又取了兩頁紙，很鄭重地遞給她，“這是份保密協議，全公司的人都得簽，即便是兼職也不能例外，我想你應該能理解。”
甄鳴看都沒看，小手一揮，簽下自己的名字。
十幾頁的原稿，甄鳴只用了幾分鐘，便全部翻完了。
相對于章教授布置的課題而言，這份工作堪比小學生，不，是幼兒園的作業，毫無挑戰可言。
一個上午很快過去。
楊果果的高跟鞋踩得咯嘣咯嘣，招呼她去吃午飯。
甄鳴有幸吃到了學校食堂之外的第一頓大鍋飯：梅菜扣肉、西紅柿炒雞蛋、西芹百合、涼拌豆芽，綠豆湯、手工饅頭及一個蘋果。
四菜一湯，主食外加水果，甄鳴表示很滿意。
排隊的工夫，甄鳴發現早上偶遇的男人也在餐廳用餐，單人單桌，坐在很不起眼的角落裏，運筷如飛。
她雖然好奇，但畢竟初來乍到，考慮到言多必失，沒敢問出口。
楊果果熱情地向周圍同事介紹甄鳴，衆人紛紛敷衍道：“你好。”
甄鳴有一種錯覺，他們看向她的眼神，分明表達出“你不好”“你慘了”“你完了”等諸多負面的态度，但獨獨沒有“歡迎你”這類情緒。
她狠狠咬了一口紅燒肉。
沒關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有肉吃，有錢賺，還有漫畫看。
人生還能不能更完美一點！
午餐結束後，甄鳴揉着圓滾滾的小肚子，不緊不慢地回到屬于她的小天地。
餐後嚼一片口香糖，是她保持多年的習慣，既保護牙齒，又清新口氣。
豈料今天卻惹上了麻煩。
剛撥開外包裝，甄鳴就聽見一聲，“你在做什麽？”
手一哆嗦，綠色塑料袋徑直掉落在地上，“我……”
高挑精致的美女眼神鋒利，“除餐廳之外，‘金花漫畫’不允許任何員工在辦公區域吃東西，你沒看過《員工手冊》嗎？”
“對不起。”甄鳴抿了抿唇，“我不會再犯了。”
她是真沒見到所謂的《員工手冊》。
即便見到，她也不會把“口香糖”列為“食物”範疇，肯定照吃不誤。
所以這頓罵，她遲早得挨。
她自我安慰一番，也就想通了。
美女上下打量她半分鐘，“你叫什麽名字？”
甄鳴正欲回答，身後傳來張恺的聲音。
“呂豔姐。”張恺笑顏晏晏，“大中午的，這是和誰怄氣呢？”
呂豔用下巴指了指甄鳴，“她是誰？什麽時候進的公司？”
“她是賈總新招的兼職助理，甄鳴。”張恺擠擠眼睛，“呂豔姐是咱們公司綜合部經理兼HR，還不趕緊叫姐？”
甄鳴會意，露出個甜甜的笑來：“呂豔姐好。”
“哼。”
直到呂豔扭着小腰上樓，張恺才擦擦冷汗，“剛才真險，你跟我上趟樓，取一本《員工手冊》讀讀吧，免得又被抓包。”
甄鳴用了一下午的時間，将長達數百條的“員工不準”細細研讀了一遍。
不準吃零食，不準上外網，不準大聲說話，不準攜帶親朋好友參觀，不準這不準那，竟然還不準互相觸碰肢體，比如握手。
她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兒——“金花漫畫”真乃金玉其外、變态其中的佼佼者。
別不是登上賊船了吧。
到了傍晚，她的預感竟然成真。
會議室裏坐了四個人。
張秉銳怒火中燒，張恺神色緊張，呂豔面帶嘲諷，黑衣男人面無表情。
甄鳴孤零零地站在他們對面，心裏發毛。
她方才正準備收拾東西下班，一個電話，就被拎到這裏。
幾人的神态已經說明了一切——她攤上事兒了。
尤其是坐在最邊上的黑衣男子，身材高大魁梧，眉眼冷冽，長得跟拳擊手似的，一看就不好惹，保不齊是公司的保安隊長。
連保安隊長都出動了，她攤上的事兒了，小不了。
“今天一早，楊果果安排你簽了份保密協議。”張秉銳率先開口，“我說的沒錯吧？”
甄鳴莫名其妙地點點頭。
“協議的內容，你可看清楚了？”
甄鳴本想搖頭，下一個瞬間，她反應過來，只好又點了點頭。
好吧，她其實沒仔細看。
“既然看清楚了，為什麽還要違反協議？”
甄鳴瞬間睜大眼睛：“我又違反什麽了？”
短短一天的時間，連闖兩次紅燈，她感覺哔了狗。難怪餐廳裏的人目光古怪，或同情或憐憫或幸災樂禍。
“金花漫畫”的規矩，不是一般多。
“違反什麽？你叫甄鳴，是吧？”呂豔冷笑，“名字起得挺利索，事情辦得更利索。”
甄鳴忍不住問道：“你是什麽意思？”
她到底幹什麽了？
“你還好意思問我？”呂豔咄咄逼人，“《東晉》的原稿，到你手上才幾個小時，現在微博上已經炸了，轉發量突破500萬！”
甄鳴聽到“微博”二字，腦中“轟”地一聲，懵了。
十分鐘後。
甄鳴抓狂了。
在呂豔持續不斷的指責之下，她搞明白了三件事情——
第一，畫稿在中午十二點左右被上傳至微博，并且在短短幾個小時之內登上熱搜榜首位。
第二，除賈之祎、張恺及楊果果之外，她是唯一經手畫稿的人。
第三，按照保密協議規定，“金花漫畫”将向她索賠上百萬元。
一周前，她在“金花漫畫”的官微上看到招聘信息，興奮得一夜沒睡着。
現如今，她被自己唯一的愛好狠狠擺了一道，成為犯罪嫌疑人。
老天爺跟她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所以說，”甄鳴的太陽穴跳着疼，“你們篤定，是我做的？”
“我們調閱了全樓的監控，今天沒有任何閑雜人等出入。畫稿只可能是從內部流出去的，不是你幹的，難道是張恺或楊果果嗎？”張秉銳愠怒道：“你知道，他們跟了賈總多長時間嗎？他們根本不會做出有損《金錢豹和花栗鼠》的事情來！”
合着我就能做出來呗！
甄鳴倒吸一口冷氣。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怒極反笑，“講真，‘金花漫畫’真令我失望。”
甄鳴是個樂天派，兒時的經歷讓她見足了世面，是以她極少發火，但眼下的事态着實令她沉不住氣了。
“彼此彼此。”張秉銳冷哧一聲，“章教授的弟子，不過如此。”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甄鳴。
他們懷疑她、诋毀她、污蔑她，她忍了又忍，誰讓她吃飽了撐的，放着好端端的助教不當，非要死皮賴臉充當大尾巴狼，白白送上門來被他們羞辱。
活該！
但事關章教授的名譽，叔可忍嬸不可忍。
她咬緊下唇。
豁出去了！
她冒着被“保安隊長”揍死的風險，朝後退了幾步，背在身後的手指落在手機屏幕上。
她撥通了“110”。
聽筒裏傳來清晰的女聲：“您好，這裏是110指揮中心，請問，您需要什麽幫助嗎？”
四人均是一愣，“保安隊長”第一個反應過來，大步朝甄鳴走來，“你在做什麽？不要報警！”
“這裏是金花漫畫。”甄鳴舉着手機大喊：“你們趕緊過來！”
說罷，她挂斷電話，再度朝後退了幾步。
她已經退到牆角，無處可躲。
張秉銳目瞪口呆，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