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張恺黑着臉,拎着一兜子大果粒酸奶回到片場。
距離拍攝地最近的超市位于兩公裏之外,他一路走、一路問、一路找、一路罵罵咧咧,等回到原地,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
他都沒有吃上晚飯好不好!
要什麽大果粒,要什麽自行車啊!
甄鳴醉了,他可以不予計較。
賈之祎跟着發什麽酒瘋!
還有沒有點原則了?
要啥給啥,以後還了得?
他一邊啃着面包,一邊朝賈之祎和甄鳴圍坐的地方走去。
然後……
然後……
他看見了什麽?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沒有眼花,更沒有眼瞎。
賈之祎對坐在甄鳴面前。
鋪墊了一個晚上,賈之祎終于開口,“我有件事想問你,你有沒有——”
甄鳴的腦袋一點一點的,就要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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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千萬別睡着,”賈之祎神色緊張,“等一下再睡,好不好?”
甄鳴早就睜不開眼睛了,“睡着”這兩個字猶如魔法咒語,他不說還好,剛一出口,甄鳴就一頭栽倒向前。
賈之祎左右為難,下意識地想要往後退,但甄鳴栽過來的勢頭太過猛烈,眼見就要摔在地上,他只好僵着身體端坐原地,被她撲個滿懷。
第二次了。
上一次就發生在昨天,甄鳴因他受傷,他情急之下處理傷口,或多或少碰到她的皮膚。他事後想起來,只覺得不可思議。
似乎沒有什麽特別不适。
這一次愈發直接。
賈之祎吸氣呼氣,再呼氣吸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被甄鳴碰到的位置隐隐傳來異樣,很難形容。
額頭逐漸滲出細密的汗來。
推開?往哪裏推?她坐在戶外板凳上,連個靠背都沒有。
忍着?她的呼吸近在咫尺,熱氣不輕不重打在他的脖頸處,像是一排行進中的螞蟻,令他直起雞皮疙瘩。
沒有針刺般的疼痛,也沒有惡心眩暈。
她是第一個。
為什麽?
個中原因,他大約已有定論。
但是……能下結論嗎?
恐怕不能。
“賈哥?”張恺跑過來,“你……沒事吧?”
關于賈之祎的問題,張恺最有發言權——若非有個當心理醫生的姐姐,以他的條件,根本撈不着這份工作。
從前那些不知死活的姑娘,比如呂桃之流,一個兩個的有所圖謀,通通挨了硬釘子,他只覺得活該。
可眼下——
“賈哥,鳴鳴喝醉了,你別怪她。”張恺伸手去扶,“要不,把她交給我吧。”
賈之祎的牙關咬的死緊,“你去開車!”
張恺不解,“這……”
賈之祎一手握住甄鳴的肩膀,另一手攬在她的腿彎處,一提一松,将她橫抱起來。
張恺的下巴都要驚掉了。
賈之祎很煎熬,從臉色就能看得出來。
但是,但是他做到了,不是麽?
太好了!
“賈哥!”
“少廢話,趕緊去開車。”
賈之祎掂了掂懷裏的人,重量比他每日撸鐵的一半還少。
這麽輕?
女人都這麽輕,還是甄鳴這麽輕?
他邊走邊想。
甄鳴做了一個奇異的夢。
夢裏,金錢豹對她百般刁難,千般嫌棄,萬般不屑。明明沒給她好臉色吧,她一走開,金錢豹又将她叼回到原處,砸吧砸吧嘴,用厚重的爪子撓她。她鼓足勇氣湊上去吧,金錢豹又給她個大白眼,撅起尾巴,用後背對着她。
她不知如何是好,又緊張又委屈,簡直要哭出來。
“甄鳴?甄鳴!”
那只讨厭的豹子又在叫她。
她很猶豫,一旦答應了,再被嫌棄怎麽辦?
她也是要臉的啊。
“醒醒,甄鳴!”
煩死了。
甄鳴翻了個身,柔軟的草地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硬?
算了,這是豹子的地盤,即便不舒服,她也不敢說。
“醒醒,你到學校了。”
學校?
哦,她還是個學生。
學生就應該以學為本。
豹子兇歸兇,還是很關心她的嘛。
“別吵了,我馬上就去教室。”
甄鳴費力睜開眼睛,引入眼簾的,是賈之祎狹長的桃花眼。
“嗯?”她的嗓音軟軟的,“賈總?”
“教室?”賈之祎哭笑不得,“你夢到什麽了?”
“我夢到——”
甄鳴頓住,她這是在哪裏?
好像是車裏?
張恺坐在駕駛位上,苦口婆心。
“我說鳴鳴啊,你也太不設防了,這樣可不行。今天算你幸運,遇到我和賈哥,以後萬一遇到壞人呢?比如那些混娛樂圈的,要我說,沒幾個好東西。聽句勸啊,你以後還是不要喝酒的好。就你那酒量,也敢一口悶?”
甄鳴困惑道:“我喝酒了?”
賈之祎:“……”
“不會吧,”張恺驚訝,“你什麽都不記得了?”
甄鳴一臉茫然,“我記得……我在吃烤肉,然後……”
然後靳悅然走過來,拿着一瓶百威,與她手邊上那一瓶碰了碰。
“哦。”她想起來了,“可是你們,怎麽會出現?”
賈之祎看了看手表,“現在是晚上十點四十分,你再不回宿舍,恐怕就進不去了。”
“啊!”甄鳴立刻清醒過來,十一點鐘的宵禁!
“我得趕緊回去了,”甄鳴推開車門,想到什麽,又轉回身來,“還有,謝謝賈總,謝謝恺哥!謝謝你們送我回來。”
張恺在她身後大喊:“記得明天上班!”
賈之祎盯着甄鳴慌亂狂奔的背影,神情不明。
張恺嗫嚅道:“賈哥,你好像、你的……是不是有所好轉,還是……我沒別的意思,就是關心一下……畢竟剛才……”
“沒有。”
沒有?
“沒有好轉。”賈之祎語氣平平地重複,“走吧,回公司。”
張恺沉默了。
沒有好轉的話,那甄鳴是怎麽回事?
宿醉的結果顯而易見。
甄鳴頭痛欲裂。
偏偏賈之祎還要召開例會,作為新晉助理,她不僅要負責會議記錄,還要針對會議內容進行發言。
一番讨論下來,《東晉》的梗概基本定稿。
“人物形象和故事脈絡大約就是這樣,”賈之祎問甄鳴,“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甄鳴蔫了吧唧的,搖搖頭,“沒了。”
賈之祎敲了敲桌子,“有時間陪弟弟的同事喝大酒,對自己的工作,就沒什麽想法嗎?”
“……”甄鳴尴尬極了,“要不……要不再加一條脈絡?”
張恺仰望天空,賈之祎的心眼可真小……
“加一條脈絡?”張秉銳很感興趣,“說說看?”
《西晉》的主線大約有三條:一是政權及軍隊事件,二是文化及科技發展,三是坊間的逸聞趣事。《東晉》沿襲了《西晉》的講述手法,中規中矩,但對于一件産品而言,如果不能在2.0版體現出明顯變化,難免會留下遺憾。
畢竟是歷史漫畫,想要有所突破,難。
甄鳴捋了捋亂糟糟的腦子。追《西晉》的那一年,她曾在“金花”的官微下留過言,詳盡闡述了自己的觀點,結局當然是石沉大海。
眼下她被賈之祎趕鴨子上架,只好掏出壓箱底的建議。
“魏晉時期,士大夫将道家的《老子》、《莊子》和儒家的《易》成為‘三玄’,玄學宣揚解放人性、反對封建禮教,對于當時的社會産生了深遠的影響。西晉時期,玄學以向秀、郭象為代表,認為名教即自然,應任其發展。只可惜,這部分內容在《金花》中并無體現。”
賈之祎笑了笑,“你繼續說。”
“到了東晉時期,玄學與佛教相結合,當時的名士們大多桀骜不馴,放蕩不羁,游走在現實與理想之間,也曾飽受诟病,被認定為無病呻吟、虛無浮誇。我的建議是,從歷史事件的角度出發,在《東晉》中增加‘竹林七賢’和‘道教學者葛洪與《抱樸子》’兩個章節,不多不少,既不會喧賓奪主,又能把這個時期的思想領域變化展示于人。”
這都行?
張恺摸了摸腦袋,賈之祎撿到寶了。
呂桃也算是師出名校,雖說只是個本科生,但跟甄鳴一比,簡直成了不學無術的渣渣。
幸好呂豔今天并未參會,否則肯定又是一頓脾氣。
“按你說的辦。”賈之祎一錘定音,“還有別的事嗎?”
“本季周邊的初稿,你先看看。”張秉銳遞上來一本畫冊,“DA公司設計了一套白銀首飾,主題是‘花栗鼠的夏日’。”
甄鳴自以為不着痕跡地朝賈之祎身邊靠了靠。
賈之祎面無表情地換了個方向,故意擋住她的視線。
甄鳴:“……”
畫冊中的首飾,多以帶着草帽和墨鏡的花栗鼠為主角。賈之祎指着其中一款手镯說,“太沒特色了,加寬。”
張秉銳不解,“已經很寬了,還要加寬?”
“加到……”他比劃了一下,“四到五厘米。”
“好,我馬上讓他們出樣品。”
賈之祎對于時尚的敏銳度極高,聽他的準沒錯。
“草帽和墨鏡的造型,已經連續用過兩年,今年換一個形象。”賈之祎從抽屜裏掏出一個信封,“用這一副。”
張秉銳抽出來瞄了一眼,迅速塞了回去。
穿緋色長裙的花栗鼠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