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別墅。

送走了賈之祎等人,甄震終于逮到合适的機會,來到甄鳴的房間。

“鳴鳴啊,跟爸爸談一談吧!”

甄鳴心想,終于來了。

她乖巧地點了點頭。

甄震點上一支雪茄,“先說說你的傷,到底是怎麽回事兒?”頓了幾秒,“遇到不講究的小破孩兒,這套說辭,也就是騙騙飚娃兒,我見過的世面頂他三輩子的了,你最好說實話。”

甄鳴回家那天,真是把他吓着了。

擦傷就罷了,她的嘴角、脖子、胳膊上都是手指頭印,又青又紫。

肇事逃逸?

他憤怒到想砸東西,看到女兒驚懼委屈的小眼神兒,只好忍了下來。

自打父女二人産生隔閡,已經過去了小半年,犯不着一上來就吵嘴。

他沒點破甄鳴的謊言,耐着性子等了一周。

今天,他實在坐不住了。

從楊果果和張恺的神色觀察,他們明顯知道內幕。

他一邊打牌,一邊套話,摸出些門道來。

派出所,劉徹,是他搞到手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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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丫頭,遇到什麽事了?

客人前腳離開,甄震後腳便找上門去。

好在小警察熱心細致,向他詳細介紹了案情進展。

當然了,所謂進展,就是沒進展。

他終于明白了。

惱火之餘,更多的是沮喪。

傻丫頭怕他擔心,他能理解。

一個未出茅廬的學生,能有什麽仇家?

養女孩就是操心,操心死了。

“我……我之前好像被跟蹤了……”甄鳴猶豫再三,還是将實情和盤托出,“我想了好多天,完全沒有頭緒。”

甄震聽罷,“尋仇的?”

“我不敢肯定,但他沒露臉,沒出聲,也沒下狠手。”甄鳴無意識地揉着手腕,“我有種感覺,他興許只是想吓唬我,或者吓唬你們。”

“這樣啊……”甄震思忖良久,“能做出這樣的事情,的确有一個人。”

甄鳴吃了一驚,“誰?”

甄震嘆氣,“這個事吧,本不該對你講的。”

二十幾年前,玄梅還沒有“玄爺”這般霸氣的稱號,她只是一名來自四川山區的普通打工妹。

外貌出衆,頭腦靈活,是她賴以生存的全部資本。

她從洗盤子開始做起,用了一年的時間,一步步爬到餐廳經理的位置,并且幸運地結識了一位有頭有臉的書法家。

書法家被玄梅大大咧咧的性格所吸引,一來二去,兩人确定了戀愛關系。

愛情發展得又甜又快,轉眼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書法家出身于鐘鳴鼎食之家,婚事遭到了男方家長的強烈反對。

他沒能扛住來自家庭的壓力,只好與玄梅和平分手。

兩個月後,狗血劇情出現了。

玄梅發現自己懷孕了。

更為狗血的是,三代單傳的書法家竟然遭遇了不測。

心情不好,酒駕,超速,沒了。

玄梅悲痛欲絕,同時意識到一個問題。

她的孩子,怕是要遭。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玄梅跑了。

她先去了俄羅斯,原因無他——佟家權勢滔天,留在國內的風險太大。

她憑借在成都火鍋店裏學來的手藝,在布拉戈維申斯克市的華人圈混得如魚得水,賺到第一桶金的時候,玄飚正好該上小學了。

佟家沒有任何消息。

玄梅盤算了一下,佟家的老爺子、老太太年逾花甲,記不記得她都兩說,于是她決定冒一把險,帶着孩子回國。

在廣東的一個小縣城,她遇上了甄鳴父女——當年火鍋店裏的常客。

兩個人變成了四個人,小家變成了大家。

很多年過去了,她過得風平浪靜。

就在玄梅幾乎要忘記佟家父母的時候,留在成都的弟弟,在一次酒後說漏了嘴,豈料說者無心,聽者有心,于是東窗事發。

彼時佟家的老爺子已經沒了,家中只留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

唯一的兒子和相濡以沫的丈夫相繼離世,老太太心灰意冷,行将就木前,聽說自己竟有個成年的孫子,激動得老淚縱橫,當下犯了心髒病,足足住了兩個月的醫院。

佟家派出的說客,來了一撥又一撥。

玄梅無法,只好賣掉原有的房子,在郊區買了棟別墅,悄悄搬了家。

甄震面露無奈,“其實老太太沒別的意思,就是希望飚娃能改回佟姓,認祖歸宗。但你也知道,玄爺的性格獨立強勢,讓飚娃改姓,還不如殺了她。當年佟家對她百般刁難,老太太欺人太甚,甚至找到玄爺的農村老家,指着她爹娘的鼻子破口大罵。玄爺一家都是老實本分的人,哪裏受過這樣的侮辱?所以玄爺在發現自己懷孕後,鐵了心不讓佟家老太太如意,這才躲躲藏藏二十幾年。”

原來是這樣。

甄鳴好奇,“你們一直不結婚,也與佟家有關嗎?”

“多少有佟家的因素。”甄震承認,“玄爺擔心對方找上門,以她再婚為由,把飚娃帶走。”

“可是,玄飚現在已經二十六歲了,就算是想帶,也得他願意才行。”甄鳴不解,“你們為什麽還不結婚?”

甄震沉默了。

甄鳴低聲問,“是不是,因為我?”

“傻孩子,我就知道你會胡思亂想。”甄震摸了摸她的腦袋,“這麽說吧,我和玄爺都是在一紙婚約上吃過虧的人,那就是個扯蛋玩意兒,沒它,好日子誰也搶不走,有它,該散還得散。再說,我們都一把歲數了,跌跌撞撞一輩子,什麽坎兒沒遇過?人啊,有情飲水飽,至于婚禮啊,名份啊,手續啊,都是浮雲。”

甄鳴明白了,“試圖綁架我的人,是佟家派來的?”

“不排除這個可能。”甄爺憂心忡忡,“佟老太太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急得跟什麽似得,好話賴話說了一大籮筐,玄爺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來一個攆一個——也不怪她,當年老太太讓她在村子裏擡不起頭,的确是把事兒做絕了。”

“這都大半年了,保不齊佟老太太動了其它念頭,從你這兒下手,逼玄爺就範。畢竟飚娃是她的親孫子,她舍不得。”

雪茄燃起的藍色煙霧遮蓋了他的表情。

佟老太太和玄梅母子之間的恩怨,他本不打算參一腳,但事關甄鳴的安危,他不得不管。

如果真是佟家下的黑手……

“我覺得……”甄鳴猶豫道,“不一定是佟老太太做的手腳,畢竟她的本意只是想要找回孫子,有必要使用這麽偏激的手段嗎?”

甄震再度揉了揉她的腦袋。

這個寶貝女兒呦,什麽都好,就是太善良了。

“是不是她做的,現在還說不準。但是你記住,這事兒沒完——但凡敢傷害你的,我和玄爺,絕對讓她吃不了兜着走。”甄震正色道,“你就是爸爸的命。”

甄鳴眼圈一熱,“甄爺……”

“總之你最近多加小心,回頭我把車鑰匙給你,不要再坐地鐵了。”甄爺想起什麽,“還有,這個事兒吧,你可千萬瞞着點飚娃。他壓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玄爺也沒打算告訴他。”

“哦。”甄鳴撇了撇嘴。

玄爺瞞着玄飚的身世。

甄爺何嘗不是一樣,有事瞞着她?

她不是不懂,當爹媽的,都是為了子女好。

可子女就沒有知情權了嗎?

玄飚有權力知道自己的生父姓甚名誰,家住何方。

她也一樣。

話題告一段落。

甄鳴鼓足勇氣,“還有……”

“嗯?還有事兒?”甄震正準備起身,聞言又坐了下來,“還有什麽事兒?”

姑娘半年沒回來,他巴不得多坐一會兒。

“那個,那個,”甄鳴結結巴巴的,“之前的事,是我的錯。”

賈之祎的話猶在耳邊。

——想揮霍是吧,自己去賺啊。

“我不該揮霍你的錢,那都是你辛辛苦苦賺來的。”甄鳴的雙手攪來攪去,已然鼓起了十二萬分的勇氣。

“我都快二十六歲了,還在啃老,我……太不懂事了,你原諒我吧!”

甄震瞠目結舌。

眼前的小丫頭,前一刻還在他懷裏打滾哭鬧的小丫頭,什麽時候變得懂事了?

揮霍?

這是她能想出來的詞兒?

他眼角一垮,媽吔,想哭。

養女孩就是貼心,貼心死了。

“傻丫頭,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甄震背過臉去,悄悄擦了擦眼睛,“別說你從來不舍得亂花錢,就算真是亂花了,爸爸連眼皮都不帶眨一下的。”

他沒日沒夜地奮鬥,是為了什麽?

還不是為了甄鳴!

剛才他沒有說實話——他和玄爺,并非不在乎那本證書。

正是因為太在乎,才沒敢走到那一步。

他們都有私心。

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但婚姻卻不是。

玄梅之于玄飚,他之于甄鳴,都有各自的考量和打算。

刀口上舔血賺來的錢,只能屬于自己的後代。

“我已經想通了,再也不會給他彙錢了。”甄鳴的聲音越來越小,“你們說的對,他的确是把我當成搖錢樹了,胃口越來越大。我一直在檢讨,也把他拉黑了。但是、但是,我還是想知道——”

“鳴鳴,爸爸累了,今天就到這兒吧。”甄震打斷她,“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下次好嗎?”

甄鳴咬着唇。

唉,又下次。

真讨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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