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關于江月落的往事,甄鳴知之甚少。
所以她連猜帶蒙,講得颠三倒四。
劉徹聽得雲山霧繞。
賈之祎問道:“這麽說來,給你打電話的人,是江月落?”
“如果是江月落,我是不會下樓的,我已經決定不再管他了。”甄鳴搖搖頭,“電話是黎如山打的,他說飚鳴貿易有一批牛肉到了,冷庫出了問題,現在天氣太熱,恐怕放不了幾天。恰好爸爸和玄爺都在克什克騰旗,信號不好,他只好打給我。我急的不行,一時大意,這才跑下樓去,然後就被他們抓了。”
“我一直以為,綁匪就是黎家兩兄弟。直到昨天晚上,我哥哥……江月落出現,我才明白,自己又被他騙了。”
劉徹想起之前的事情,“你上次被襲擊,是江月落幹的?”
“我……我覺得是。”甄鳴的聲音很小,“他其實……沒下狠手,這才讓我有機會逃掉。直到你給我打電話,我才起了疑,後來也很小心的……但還是……江月落,是一只歐洲球隊的鐵杆球迷,特別喜歡橘色的衣服。”
“黎家兄弟和江月落,是什麽關系?”
“我不知道,江月落什麽都沒告訴我。兩天下來,他只是看過我一眼,什麽都沒說。”
“黎如海口中的峰爺,是什麽人?”
甄鳴茫然道:“我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
“好,我明白了。”劉徹拖着沉重的身體站起來,“總而言之,你現在已經安全了,真是萬幸。先去醫院做個檢查——”
他看向情緒恹恹的甄震,“甄爺,如果方便的話,請您移步警局。關于江月落,我們需要進一步了解情況。”
自始至終,甄震都沒看她一眼。
玄梅和玄飚一直等在急診室。
“除了有些脫水,沒有大礙。”醫生給她打上點滴,“至于臉上的傷,先用冰敷,明天開始按時塗藥,幾天就能好。”
賈之祎在她身邊坐下,默默喂她喝水。
玄飚皺着眉頭,礙于玄梅就在身邊,到底沒好意思問。
“玄爺,讓你們擔心了,大老遠趕回來。”甄鳴愧疚道,“對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
玄梅震驚于她臉上的傷,“黎如海幹的?怎麽還挨打了?”
不是說并未受到傷害嗎?
臉都腫成饅頭了!
甄鳴不想多說,“我沒關系的,你們也早點回家休息吧。”
“等你輸完液,咱們一起回家。”玄飚關切道,“你想吃點什麽?我去給你買——”
“不用等我。”甄鳴閉了閉眼睛,複又睜開,“我不回別墅住。”
不回別墅?
那她要去哪裏?
“鳴鳴,別任性。”玄梅有點着急了,“你現在需要照顧,跟我們回家吧。”
甄鳴苦笑,她不是任性。
放跑了江月落,她是沒臉回家。
“玄爺,我暫時……不能回去,拜托你……幫忙照顧好我爸爸,可以嗎?”甄鳴的聲音哽住,“他生氣了,恐怕沒那麽容易消氣。”
江月落一天不落網,甄爺就一天不會原諒她。
她知道。
玄梅心中一沉。
甄震的怒氣,何止針對甄鳴一個人?
她反思了一個晚上,越想越後怕。如果能哄着甄鳴回家,興許甄震能看在女兒的面子上,給她留點餘地,也給他們的家,以及飚鳴貿易留點餘地。
佟老太太的出現,讓她變得敏感多疑,甚至喜怒無常。恰逢貿易環境持續惡化,公司經營出現困境,她像個繃緊了弦的陀螺。
精神過于緊張,事情就容易出錯。
甚至樁樁做錯,件件做錯。
直到向來孝順的玄飚也忍不住了,對着她大吼大叫,她才開始反省。
她是不是太過自我了?
她和甄震是半路夫妻,而且沒有領證,不受法律保護。
她做不到挖空心思對待甄震,甄震也不見得輕易原諒她。
她有種預感,玄家和甄家的緣分,怕是要走到頭了。
甄震沒有出現。
甄鳴做檢查、錄口供,直到出院,他都沒有出現。
她的情緒低落到無以複加。
玄梅母子被她勸走了,或者說,攆走了。
她實在沒心情面對他們。
賈之祎不善言辭,不知道怎麽安慰她才好,只好一直陪着。
不過幾天功夫,小姑娘的下巴都尖了,臉色蒼白,指印突出。
甄鳴盯着裙子上的褶兒,“可不可以麻煩你,送我回宿舍?”
“閃電”早就被扔進了垃圾箱,新衣服是呂豔幫忙準備的,淺藍色的背心裙,清清爽爽的。
“三名綁匪,目前只抓到了一個,還有兩個逍遙法外。”賈之祎表情嚴肅,“你一個人住在宿舍,我不放心。”
過了一會兒,他補充道:“雖說甄爺生氣了,但我肯定,他也會這麽想。”
“可我……”甄鳴的話說了一半。
她目前身無分文,連手機都不知道丢哪裏去了,根本住不起酒店。
“我有個想法。”賈之祎試探道,“你可以住我的公寓,睡覺上班吃飯,一天二十四小時不用出樓,對你而言,沒有比‘金花’更加安全的地方了。”
不得不說,他的建議非常合理。
甄鳴猶豫,“可你會不方便……”
“每天提心吊膽,我才會覺得麻煩。”賈之祎想了想,“如果……你覺得不方便,我可以睡在畫室,公寓給你住。”
他好歹是個男人,怎樣都好辦。
畫室足夠大,還有張可供休息的矮塌。
甄鳴輕輕搖頭,“不用那麽麻煩的……我可以……和你一起。”
賈之祎的情況特殊,她住進去,只會讓他更不方便。
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但他的提議實在太有誘惑力,甄鳴無法抗拒。
此時的甄鳴,比任何時候都要脆弱。
如果有他陪在身邊……
甄鳴的心頭升起一陣暖意。
再好不過。
賈之祎勾起唇角,“那就說定了。”
賈之祎的公寓位于“金花漫畫”的頂層。
面積夠大,房間卻不多。
除客廳之外,僅有一個卧室、一個書房及一個衛生間,一個餐廳以及擺設一般存在的廚房。
頂層的大半面積都被改建成健身房,設施齊全,寬敞奢華。
從健身房推門出去,是一處四四方方的露臺。露臺上建了一座半開放式的陽光房,綠植成蔭,中間擺着一只實木搖椅。
整幢公寓裝修簡單,色調冷硬,倒也符合他的個人氣質。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沒有客卧,也沒有客衛——他恐怕壓根不曾想過,有朝一日會請姑娘入住。
甄鳴手足無措地坐在沙發上,不敢亂動。
公寓空曠到詭異的地步,除去衛生間,不同功能的區域之間甚至沒有隔牆,更沒有門,僅保留了支撐樓體的橫梁和立柱。
無論站在任何一個位置,都可以看到房子裏的全部設施。
像個一塵不染的廠房。
最令她感到不适的是,堂堂一名畫家,住所裏居然見不到任何斑斓的色彩。
深灰色的屋頂,深灰色的地毯,深灰色的窗簾,深灰色的床單。
至于家具,更是少之又少。
沙發大得驚人,床也大得驚人,所有的家具都大得驚人。
小小的她,與這裏格格不入。
賈之祎從冰箱裏取了瓶水,擰開後遞給她,“我記得,你存了幾箱生活用品在辦公室,我們去整理一番,然後拿上來?”
甄鳴秀逗的腦袋開始運轉。
那些包裹都是玄飚下的單,自打送來之後便束之高閣。
賈之祎不提,她差點都忘了。
竟然派上了大用場。
除了外衣,她簡直什麽都不用買。
“去四樓。”賈之祎一邊起身,一邊安頓,“客廳的櫃子,有一半是空的,你可以把私人物品放在裏面。”
辦公室裏。
甄鳴一通收拾,胡亂抓起幾樣日常用品以及一套睡衣。
玄飚買的,甄鳴只當他是親人。
賈之祎卻不是。
她紅着臉,死死捂住外包裝。
賈之祎将其餘包裹塞進一只碩大的口袋裏,“走吧。”
他的語氣随意自然,絲毫不見尴尬。
甄鳴有一瞬間的錯覺——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很久。
重新回到公寓。
甄鳴也不知道怎麽搞得,竟然比剛才還要緊張。
她看着賈之祎将口袋扔進櫃子,心如小鹿亂撞。
他們這算是……同居了吧。
盡管事出有因,但也是同居啊!
“想洗澡嗎?”賈之祎神色自若,“我去放熱水。”
甄鳴點點頭,抓着睡衣的手指攥得更緊。似乎一旦松手,就連留下來的勇氣也沒了。
賈之祎佯裝看不見,直奔衛生間。
實際情況是,他的緊張,并不比甄鳴少幾分,興許還要多幾分。
他希望自己表現得恰到好處。
過于冷漠,怕引起姑娘的誤會,以為他不歡迎她。
過于熱情,又怕姑娘吓到,懷疑他的企圖。
盡管他的确居心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