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柔弱

夏風拂面,陣陣花香,四人三面,相對而立,段鴻漸看着雉娘,飽含癡戀,雉娘靠在烏朵的身上,避開他的目光,趙燕娘目光癡癡地望着段鴻漸,似幽還怨。

雉娘扯下烏朵的衣服,烏朵扶着她轉身,主仆二人慢慢地走着,後面傳來趙燕娘的聲音,“表哥,你莫怪三妹妹無禮,三妹妹自知昨天唐突表哥,羞愧難當,被母親說了一兩句,便哭鬧着尋死,幸好下人發現得及時,才得已撿回性命。”

雉娘的手在衣袖裏握緊,死死地捏住,這位二小姐,居然直白地将她自盡一事向外男道出,簡直是在毀她的閨譽,用心之毒,堪比蛇蠍。

她緩緩地轉身,松開烏朵的手,背脊挺得筆直,定定地看着他們,秋水剪瞳中瞬間盈滿淚水,傾刻間滾滾而下,嬌弱的纖白嫩手伸出,似羞憤難當地捂着臉,淚水從指縫出流出來,滾落在地上。

段鴻漸的心似被人揪了一下,狠狠地抽痛。

烏朵紅着眼,“二小姐,你怎麽可以如此說我們三小姐…若不是二小姐說…三小姐是怕姨娘被發賣出去,才一急之下做了傻事。”

段鴻漸不敢置信地看着趙燕娘,聲音沉痛,略帶薄怒,“燕表妹,你身為官家小姐,怎麽可以說出這樣的話,鞏姨娘再有不是,自有舅舅和舅母處理,哪是你一個閨中女子能說發賣就發賣的。”

趙燕娘臉略有些扭曲,硬是擠出一個笑容,“段表哥,你莫聽一個丫頭胡說,我怎麽可能說出賣鞏姨娘的話。”

段鴻漸神色緩和,點下頭,“鞏姨娘雖是下人,可她育有雉表妹,律法有雲,凡育有子女的妾室,無大錯不能輕易發賣。”

這個朝代還有如此的律法,雉娘心道,怪不得夫人處心積慮地想要除掉自己,只要自己一死,鞏姨娘尋個錯處便可以賣掉。

見心上的男人為庶妹朝自己動怒氣,趙燕娘無比的氣惱,“燕娘自小讀書識字,豈是如此不知事的人,怎會說出這樣的話,怕是雉娘惱我昨日話說得有些重,可我身為她的嫡姐,母親做為她的嫡母,見她舉止不妥,訓誡兩句也是出于愛護之情,偏三妹妹使了性子,鬧着要死要活。”

趙燕娘說着,委屈地看着段鴻漸,段鴻漸卻沒有看她,見雉娘似有些站不住,想伸手去拉,雉娘身子一側。

她微低着頭,長長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淚珠,泫然欲滴,讓人見之憐惜。

“胡說…”

粉白的唇微顫着,吐出兩個字,惹人憐的小臉上淚痕未幹,貝齒咬着唇,眼神中帶着控訴,倔強地看着趙燕娘,“你…胡說…”

嗓子帶着沙啞,才說幾個字,便嗆得咳個不停,烏朵急切地輕拍着她的背,眼眶含淚,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鞏姨娘急匆匆地跑過來,“撲咚”一聲跪在趙燕娘的面前,“二姑娘,您有什麽氣就沖奴婢來,三姑娘身子虧損,不能受氣,經不起再折騰,等三姑娘身子大好,是賣是罰,奴婢都聽二姑娘的。”

說着她連着磕了三個響頭,擡起頭時,額上一片青紅,隐有血絲。

“你…”趙燕娘往後退一步,“鞏姨娘,你這是做什麽,還不快快起來。”

段鴻漸的臉色很難看,一個逼得父親姨娘下跪的女子,是何等的跋扈,虧得繼母還幾次三番地來信,透露想要和趙家結親的意思。

随後走過來的趙縣令臉色也不好,看着雉娘搖搖欲墜,愛妾淚流不止,額間紅腫,心疼不已,往日裏他只知道妾室委屈,萬沒有想到委屈到這個份上,連對着二女兒都如此的卑躬屈膝。

情不自禁地将愛妾扶起,鞏姨娘傷心欲絕地低着頭,他細看三女兒只有一根發帶的髻子,再看二女兒頭上明晃晃的金釵,眼睛似被刺痛一般。

怒道,“燕娘,為父平日裏是如何教導你的,你可曾說過要賣鞏姨娘的話。”

“父親,”趙燕娘叫起來,“父親,燕娘從未說過此話,請父親莫要相信鞏姨娘一面之言。”

雉娘聽聞,扯下烏朵,淚流得更加兇猛,烏朵也哭起來,“老爺,奴婢親耳聽到,二小姐說要賣掉姨娘,三小姐傷心欲絕,這才…老爺…”

趙縣令目眦欲裂,狠狠地瞪着跟上來的董氏,董氏直呼冤枉,“老爺,你可不能聽信奴才之言,燕娘是您的嫡女,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分明是三姑娘惱恨妾身的訓誡,對妾身懷恨在心,教唆丫頭栽贓陷害。”

鞏姨娘哭得幾欲暈厥,“夫人,三姑娘自醒來,壞了嗓子,口不能言,如何教唆下人,夫人…你不喜妾,要賣要罰妾無怨言,可三姑娘是老爺的親骨肉,怎麽能随意如此诋毀。”

趙縣令伸手将她扶住,怒視着董氏,“家宅不寧,主母之過,董氏不容人,苛待庶女,休書一封。”

董氏急得大喊,“老爺,你怎麽可以休我,公爹可是妾身送的終,再說,還有京中的鳳娘,那可是妾身所出,若鳳娘有一個被休的母親,你讓她如何在京中立足。”

趙縣令額邊兩穴鼓起,咬牙道,“暫且記過,若有再犯,你自請下堂吧。”

“老爺。”董氏拉着趙燕娘跪下來,“老爺,妾身何錯之有,您竟如此絕情。”

段鴻漸見局面僵持,遲疑着開口,“舅母帶二表妹先回去吧,舅舅正在氣頭上,等氣消了就好。”

趙縣令這才發現段家外甥在場,略顯尴尬,怒目不語,董氏見有臺階下,起身帶着趙燕娘離去。

雉娘似無力地将頭靠在烏朵的肩上,半擡的眼,冷冷地看一眼段鴻漸,僞君子,就他會做好人。

段鴻漸行禮告退,摻到別人的家務事中,也是很不自在,眼睛不舍地想再看一眼佳人,卻見佳人冷眼如刀,眉目如箭,心涼半截。

趙縣令扶着愛妾,烏朵攙着雉娘,四人回西屋,雉娘進到自己的閨房,烏朵扶她上塌,她思索着剛才董氏的話,看着烏朵,“鳳…”

“三小姐是問大小姐吧?”

雉娘眨下眼,就聽見烏朵回道,“姑奶奶膝下空虛,大小姐出生沒多久,就被姑奶奶帶到京城,聽說姑奶奶常帶大小姐進宮,大小姐深得皇後娘娘的喜愛。”

雉娘心下生疑,一個縣令之女,怎麽會有機會見到皇後娘娘,烏朵又道,“姑奶奶未嫁人前是皇後娘娘跟前的女官,後來嫁給表少爺的父親。”

原來如此,那段家表哥是姑母的繼子。

雉娘,鳳娘。

野雞和鳳凰,真是好寓意。

董氏張狂,身有倚仗,古代男人,先利後情,董氏想除去她們母女絕不止一朝一夕,此前她一直覺得鞏姨娘太會哭,似是無主見,今日看來,也是有些本事的,若不然,也不可能帶着女兒活到現在。

那邊姨娘的屋子裏,斷斷續續地傳來姨娘的抽泣聲,和男人勸慰的細語聲,然後漸不可聞,雉娘閉上眼睛,有人曾說過,女人的柔弱是刺向男人心中的利器,此話不假。

烏朵見她犯困,悄悄地出去。

當夜,趙縣令自是宿在西屋,鞏姨娘滿心歡喜。

這些年,她雖是名正言順的妾室,可因着董氏幹擾,每回大人歇在她這裏,都如同做賊一般。

府衙的後院并不大,這邊的動靜,董氏很快就能知道,今日老爺不顧下人妾室外人在場,說出休棄她的話,讓她折了這麽大的面子,怎能甘心看着那賤人與丈夫親親我我,交頸纏綿。

老爺說得狠,其實哪能休她,她不僅為公爹送終,還守孝三年,她還有鳳娘,小姑子來信常說,鳳娘深得皇後娘娘的喜愛,老爺想在官場再進一步,少不得要靠鳳娘在京中打通關系。

越想越是恨得咬牙切齒,氣恨難消。

她氣急敗壞地走進東側屋,對着塌上躺着的老婦人就是一頓低聲咒罵,然後拿出一根長針,神色詭異地對着老婦人陰笑。

老婦人吓得連連搖頭,嘴裏嗚嗚出聲,一股尿騷味傳來,董氏厭惡地捂着口鼻,冷冷地對外面的婆子吩咐,“快去請老爺,老夫人又失禁了。”

婆子立馬飛奔到西院,将門拍得梆梆響,大聲地喊着,“老爺不好了,老夫人…不好了。”

屋內,趙縣令正和嬌妾情到濃時,被人突然打斷,極其不悅,他緊鎖着眉,鞏姨娘低聲勸慰,

“老爺,你快去吧,老夫人的身體要緊。”

妾室如此知事,趙縣令神色略有緩和,急火火地披衣下塌,往東側屋走去,嬌美的人兒在他的身後露出複雜的眼神。

董氏吃定老爺是孝子,次次都用老夫人作伐子,偏老爺看不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