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鬥法
趙縣令一把将她抱住,女兒比想像的還要輕還要瘦,抱在手中,輕得吓人,慘白的小臉,緊閉的雙眼,眼睫毛長而翹,被淚水打得濕濕的,他一陣心疼。
董老夫人見不得他對庶女好,在後面涼涼地說,“動不動就暈倒,也不知從哪裏學來的把戲,果然是小婦養的,就是上不了臺面,就這身子,也不是個長壽的,看起來也不好生養,哪個正經人家敢聘為主母。”
趙縣令回過頭,冷冷地看着她,壓制怒火,“岳母,今日府中事多,怕招呼不周,小婿就不多留岳母,讓大梅給岳母派個馬車,送您回去。”
董老夫人刻薄的臉僵住,董氏扯下她的衣服,今日的事情,是娘太過魯莽,沒有證據,老爺哪裏會相信,還不如先按下,找到慶山,再從長計議,橫豎自己是嫡母,那死丫頭要嫁給何人,最後還要她這個嫡母出面。
母女倆眼神交彙,董老夫人不甘地閉嘴。
趙縣令轉身時,他懷中的雉娘突然睜開眼,冰冷地看着算計陰狠的母女倆,眼如冷刀,刀刀帶刺。
董老夫人大驚,随即怒火中燒,沖上前來,伸手拉扯着趙縣令抱着的雉娘,邊拉邊罵,“你個小賤人,居然敢瞪人,眼裏還有沒有長輩?”
趙縣令大怒,一把将她掀開,“岳母,你今日究竟怎麽回事?慶山失蹤,與雉娘無半點關系,雉娘體虛身弱,已經暈倒,你還想怎麽樣?若再要如此,休怪小婿不顧情面。”
他懷中抱着的雉娘臉色慘白,雙眼緊閉,似無聲無息一般。
董老夫人又纏上來,要打雉娘,“你別裝死,你這個惡毒的小賤人,居然敢瞪我,書才,這死丫頭剛才明明瞪我來着,你可不能被她蒙蔽,她這是跟那小婦娘學的,就會耍陰招。”
“來人啊。”趙縣令怒道,“将老夫人帶下去,送回董家。”
雉娘是自己的親生女兒,雖是庶出,也不是其它人可以肆意辱罵的,岳母實在是欺人太甚,睜着眼睛說瞎話,雉娘還暈着,她偏說雉娘對她不敬,他還在,就這樣欺辱雉娘,若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還不又要怎樣。
婆子丫環看董氏的眼色行事,董氏不發話,都站着不動,趙縣令氣得發昏,朝前衙高喊,“衙役何在?”
眼見執仗的衙役就要進後院,董氏這才開口地阻止,真讓衙役将娘叉出去,她這顏面何存,急忙讓曲婆子扶自己的娘回去,董老夫人哪裏肯依,死活不肯離去,見女兒頻使眼色,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出去。
董氏也驚得不行,這賤丫頭是個不叫的狗,面上弱不禁風,骨子裏也是個狠的,方才那眼神,跟厲鬼似的。
董老夫人氣呼呼地坐上馬車,趙縣令看也不看董氏一眼,就抱着雉娘回了西屋,鞏姨娘自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搖搖欲墜。
蘭婆子将大夫請來,王大夫診完後,低聲回道,“大人,三小姐本來身子剛好,元氣未恢複,近日怕是勞累過度,虛弱不堪,要好好将養一段日子,切不可再受氣受累。”
趙縣令連連稱是,送走大夫,臉色沉了下來。
近傍晚時,外出找人的衙役才回來,整個縣城都翻了一遍,煙花巷子都沒有放過,往常與董慶山相好的粉頭們,說自昨日起,就沒有見過他。
趙縣令平日裏看不上董慶山,董家因為他的緣故,早早便搬到縣城居住,在東集那邊有個鋪子,經營一些雜貨,靠着他的關系,日子過得不錯。
董慶山游手好閑,自發妻死後一直未娶,整日裏出入煙花柳巷,初始時,還愛調戲良家婦女,被他狠狠訓斥過,才有所收斂,改為與煙花女子厮混。
此次,也不知又混到哪裏,他擺下手,對衙役們道聲辛苦,便讓他們回去。
他慢慢地踱回後院,董氏陪着笑站在門口相迎,“老爺,我娘自來說話如此,你可別往心裏去,她也是找不到慶山,慌了神,才口不擇言。”
趙縣令不理睬她,他雖未能從小飽讀詩書,可也為官幾年,一些門道還是能看出來的,這事有蹊跷,雉娘不可能與董慶山相約,那岳母又肯定孫子是去見雉娘,按推測,就知此事是董氏從中搗鬼,目的就是讓雉娘嫁給她的侄子。
雉娘雖是庶出,可自小乖巧惹人疼,他再如何昏頭,也不可能讓她嫁給董慶山那個敗類。
他冷冷地斜着董氏,從她身邊借過,董氏的手僵在空中,臉色扭曲。
趙縣令背着手在院子裏來回轉了幾圈,董氏是他早年還在鄉間務農時所娶,那時候家貧如洗,上有癱母老父,為了替母治病,年幼的妹妹賣身為奴,可人賤糧貴,妹妹賣身的銀子很快花完,他又要幹活,還要照顧家中的父母,力不從心,所以一心想娶個能幹的媳婦來操持家務。
恰巧臨村有一位董大姐,閨名大梅,聽說壯比男子,因其生得醜,都年過二十還嫁不出去,他派了媒婆去打聽,得知那董家不要彩禮,牙齒一咬,将她娶進門。
董氏果然是幹活的好手,自她嫁進來後,除了容貌不太讓人滿意以外,其它的倒也挑不出錯,家裏地裏的活都能上手,父親在世時對她很滿意,沒過兩年就生下長子。
慢慢家中境況漸有好轉,至少能勉強溫飽,幾年後,妹妹托人帶信回來,還捎來一些銀子,日子終于好過起來。
原來妹妹輾轉被賣入高門後,她的主子入了祝王府,成為側妃,全家人都很歡喜,用妹妹捎回來的銀子,家中置買田地,漸漸富起來,鞏氏就是那時候遇上的。
後來祝王登基,祝王妃早逝,側妃因育有皇長子,冊封為皇後。
妹妹也成為皇後身邊的第一女官,特意寫信回來讓他讀書,他大字不識一個,哪裏是讀書的料,可妹妹言之鑿鑿,道只要他肯進考場,必能中舉,果不其然,他請了夫子,認真識字,竟然一路從府試,院試到鄉試,考中舉人。
接下來便是做夢都沒有想過的,他被人舉薦成為縣丞,然後升為縣令。
趙家之所有發家,全部都是妹妹的功勞,他深知自己的底子,若不是妹妹派人從中使計,自己哪裏可能中舉,連最開始的縣試都過不了。
妹妹被皇後娘娘許給寒門進士段士傑為妻,段士傑發妻亡故,留有一子,妹妹嫁過去後,并未生養,見他有三女,提出想将鳳娘帶到京中。
他欣然同意。
至此,鳳娘一直養在京中,這些年,段士傑從一位寒門進士升到太常寺少卿,妹妹曾說過,鳳娘天生貴氣,自帶旺相。
他心下贊同,自從鳳娘出生,他才慢慢從鄉間走出來,讀書識字,從目不識丁的農夫成為一縣之父母官,都是鳳娘帶旺的。
那段家也是自鳳娘被妹妹接去後,段士傑一路高升,小小的寒門進士,一無門路,二無靠山,卻一步步地當上太常寺少卿。
鳳娘深受皇後娘娘喜愛,如今又被封為縣主。
自古以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看在鳳娘的份上,他不可能真将董氏怎麽樣,不過今日岳母實在是太過份,為表不滿,也不能對董氏有好臉色,擡頭一看,見董氏還站着東屋門口,他冷着臉拂袖往西屋走去。
走進西屋,雉娘已經醒來,氣弱面白地地靠在塌上,鞏姨娘坐在塌邊上,雙眼盈淚,手中端着一碗米粥,米粥稀能見底,米粒都能數清。
他臉一黑,将粥碗搶過來,“這粥是哪裏來的。”
“老爺,廚下分給西屋的份例。”
眼下酉時已過,這個時候才能取到飯,還是稀稀拉拉的粥,都能照清人影,鞏姨娘眼眶紅紅的,心疼地看着塌上躺上的女兒。
“父親,雉娘體弱,虛不受補,這稀米湯倒也合适。”
就是因為體弱,才更要補身子,這麽稀的粥,別說是病人,常人也受不了,趙縣令端着碗的手捏得死緊。
烏朵“撲咚”一聲跪下來,“老爺,也就這兩天還有米湯,前些日子,姨娘和三小姐都是在後街買吃食,竈下的婆子說府中太忙,沒人替西屋備飯食。”
“你個多嘴的丫頭,還不快點出去。”鞏姨娘急得站起來,又對趙縣令說,“老爺,你莫聽這丫頭的話,前幾日,大姑娘受封縣主,府中确實太忙,妾與三姑娘在外面買着吃,也挺好的。”
“叭!”
趙縣令将手中的米湯碗往地上一摔,怒氣沖沖地掀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