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謀劃
趙縣令身影消失在屋內,雉娘與鞏姨娘交換一個眼色,鞏姨娘用絹帕擦幹臉上的淚水,神色哀傷,喚烏朵進來收拾地上。
烏朵進來,見到屋內的狼藉,卻露出微笑,雉娘遞給她一個贊許的眼神。
收拾好,烏朵關門出去,鞏姨娘似喜似悲地看着雉娘,最近經事多,女兒也終于長了心眼,以前她每回說一些後宅陰私,雉娘都不耐煩地打斷她。
雉娘性子本來就悶,對于自己庶出的身份耿耿于懷,最不愛聽她說這些事,好在現在醒悟過來,也為時不晚。
今日的事情還是雉娘安排,讓蘭婆子守在外面,遠遠瞧見老爺過來,才讓她端起粥碗,烏朵也是個機靈的,趁機告狀,現在就看老爺要如何做。
東屋裏的董氏被今日的事情弄得也是一頭的火,轉頭一看,女兒燕娘雙頰通紅地托着腮,眼睛迷離地不知看向何處,桌子上的點心一動未動。
她一驚,燕娘是不是中邪了?
“燕娘,你怎麽了?”
趙燕娘清醒過來,紅着臉,低下頭,“娘,沒什麽。”
董氏也是從少女過來的,看到女兒的樣子,哪還有不明白的,“算起來,也有幾日沒有見到鴻哥兒,不知是不是書院的學業太繁重。”
她邊說着,邊觀察着女兒的臉色,趙燕娘不屑地撇下嘴,從前覺得段表哥風度翩翩,其父又是太常寺的少卿,家住京城,自然傾心。
天音寺門口,那驚鴻一瞥的相逢,胥家大公子的身影就在她心中紮根,胥家已經出了三代閣老,天下人都知道若無意外,大公子就是下一任的閣老,豈是段表哥一個少卿家的公子可以比的。
“娘,段表哥一個外男,你提他做什麽?”
董氏一愣,不是鴻哥兒,那還有誰?
趙燕娘用帕子捂着嘴,“娘,姑父不是過個少卿,哪能和胥閣老相提親論。”
“你是說胥大公子?”董氏錯愕地張大嘴,燕娘可真敢想,胥家大公子,那可是公主郡主都想嫁的人,老爺不過是個縣令,胥家哪能瞧得上。
“娘,近水樓臺先得月,大公子眼下在渡古,又和大哥同在書院,女兒想要接近也并非難事。”
趙燕娘說得志得意滿,董氏看着她刷得粉白的臉,還有春意泛光的小眼睛,艱難地将口中的話咽下去。
二女兒這長相,連她當娘的都覺得不好看,何況是胥家大公子,不過試試總是無防,萬一成了,皆大歡喜,若不成,燕娘不過是愛戴兄長,常去書院看望,別人也說不出閑話來。
“娘,等我當上閣老家的媳婦,何愁爹不升官。”
“還是燕娘懂事,一心想着家裏。”
董氏說着,眼中閃過算計,“燕娘,那胥家是正派人家,必然容不得半點瑕疵,你等想辦法讓大公子失禮于你,再傳出去,你是縣令家的嫡小姐,又有當縣主的姐姐,礙于流言,大公子定會娶你過門。”
趙燕娘點點頭,娘和她想到一塊,她長得不像西屋那小賤人一樣,光會勾引男人,是個男人都巴不得将眼珠子黏上去,她可是真正的嫡出小姐,端莊大氣才是一個主母該有的樣子,西屋的小賤人只配做妾。
娘倆還想好好籌劃一番,突然門被一腳踢開,黑沉着臉的趙縣令大步跨進來,董氏以為他在西屋鬧得不愉快,心中一喜,“老爺,你…”
猝不及防,一個大耳刮子打在右臉上,她捂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趙燕娘也被這一變故驚得點跳起來。
“我問你,府中窮得吃不飽飯嗎?我每月的俸祿養不活一家人嗎?”
董氏心中一突,“老爺,你在說什麽,妾身聽不明白。”
“好,本官就讓你聽個明白。”趙縣令撩袍坐下,“雉娘雖是庶出,可卻是我的親女,堂堂縣令家的小姐,吃的還不如一個下人,甚至府中連飯都不備她的,讓她到外面去買吃食,我問你,你就是這樣管的後院,這樣當的家,這樣為人主母。”
“爹,這事可不能怪娘,前段日子,因為府中确實人手不足,不光是西屋,娘也常常忙得顧不上吃飯。”
“是嗎?”
趙縣令瞄見桌上的那盤點心,白玉雲糕上,撒着絲絲的果脯,聞起來帶着花香味,讓人垂涎,這是香記的點心,最是精致,一盒子下來,少說也要半兩銀子。
董氏連忙解釋,“老爺,這可不是我們買的,都是別人送的賀禮。”
她才舍不得買這麽金貴的點心,本想着什麽時候回趟娘家,送些東西過去,哪知娘今日上門,還被老爺趕出去,她再顧娘家,也不敢這時候讓娘拿東西走。
燕娘嘴饞,早就盯上賀禮中的點心,她也是打開一盒讓女兒嘗個鮮,卻沒想到被老爺看個正着。
“為何不送一些去西屋,我記得此次收了不少的布料點心。”
“老爺,我早就派人給雉娘做了幾身衣裳,也是我心實,想着雉娘體虛,不宜碰這些點心,也就沒有送。”
趙縣令沉着臉,不說話。
董氏捂着臉,委屈不已,他輕咳一聲,“你身為主母,後院都由你操持,雉娘那裏,要仔細看顧。”
“是,老爺。”
趙燕娘憤憤道,“爹,娘對她們好,她們半點好也不念,一有什麽事情就鬧到爹面前,也太沒有規矩了。”
趙縣令眼一瞪,她立馬閉嘴,洩憤似地拿起一塊糕點,往嘴裏塞,卻咽得太急,噎得直翻白眼,董氏忙灌她一杯水,這才軟化吞下去。
這一打岔,趙縣令的氣也消了幾分,冷着臉出門,也沒有回西屋,徑直去自己的書房。
雉娘派烏朵去打探,得知趙縣令不過是在董氏的屋中停留一會,屋內沒有傳來什麽動靜,他已自行回到前書房。
她漠然地看着房頂,自嘲一笑,這個便宜父親根本就靠不住,或許他是有一點疼愛原主,可是卻也同樣是董氏的丈夫,趙燕娘的父親,更何況董氏還育有趙守和及趙鳳娘。
鞏姨娘只有她一女,妻妾相比,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她眼睑蓋住冰冷的眼神,趙縣令這條路子走不通,若想活着平安嫁人,就得另外殺出一條血路。
屋內靜得吓人,董氏母女倆的心思極其惡毒,烏朵似乎明白小姐之前的用意,從懷中拿出一樣東西,杏色繡花肚兜,邊上似被火燒過,雉娘眼前一亮,從烏朵手中将東西接過。
見她歡喜,烏朵又拿出一件朱色的婦人小衣,想是董氏的,雉娘對她贊許一笑,這丫頭,有眼力勁。
“你拿東西時,沒有被人發現吧?”
“回小姐,蘭婆子将舊衣服直接放入燒爐中,就走了,奴婢用木棍将最上面的兩件挑出來,可惜火較猛,其餘的都燒得不成樣子。”
這兩件就已經很好,且非常有用。
“你做得很好,這兩件就行。”雉娘将東西收好,上回烏朵去燒舊衣時,她腦中靈光一現,讓烏朵盯緊東屋,若也要燒舊衣,趁機弄到手。
烏朵覺得三小姐變了許多,雖然也同樣是不愛說話,卻跟以前很不一樣,具體哪裏不一樣,她又說不上來,都怪夫人,将三小姐逼成這副樣子。
她是三小姐的貼身丫頭,三小姐若是沒落下好,她也不會有好下場。
雉娘見烏朵低着頭,猜到自己與原身肯定是有區別的,再如何假裝都不可能變成同一個人。
“烏朵,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變壞了?”
“沒有的,三小姐,都是夫人…”烏朵擡起頭,就見自家小姐雙眼含淚,一臉的悲涼,看起來孤苦又無助。
烏朵暗罵,都是夫人害的,把她家小姐欺負成什麽樣子,好好的官家小姐,被人逼得走投無路。
那位董家公子,長得兇惡,每回看三小姐的眼光,都恨不得剝衣服一般,甚至看她也帶着淫氣,她打一個寒戰,若真讓夫人得逞,不光是三小姐,她也難逃厄運。
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她堅定地說,“三小姐,你有什麽吩咐就盡管讓烏朵去,夫人用心險惡,千萬不能着她的道。”
雉娘淚流得更兇,咬着唇,萬分感謝地看着她。
她挺直胸膛,滿眼都是忠心護主的決心。
烏朵出去後,雉娘神色恢複如常,面無表情地抹幹淚水,盯着粗紗的帷帳,這憋屈的日子,也不知什麽時候是個頭,一味地示弱,雖能保暫時平安,長久來看,于事無補。
董氏之于自己,照舊是掌控者般的存在,困于這方寸內宅之中,都是董氏的地盤,董氏想害她,易如反掌。
比較慶幸的是,她與鞏姨娘身邊雖只有蘭婆子和烏朵兩個下人,卻都是忠心的,蘭婆子是姨娘帶進府的,烏朵也是姨娘親自選的,鞏姨娘看着柔弱,其實心機城府都不少,可惜是個妾室。
她将兩件肚兜拿出來,厭惡地用手指捏着,眸中寒意盡現,這些東西關鍵時候希望能派上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