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迫娶

黑點密密麻麻的,往手臂上面延升,如痣般布在皮膚上,絕非一朝一夕形成的,究竟是誰這麽狠心,用如此惡毒的法子對付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癱瘓老人。

雉娘擡着看着滿臉是淚的老夫人,老夫人渾濁的眼中有恨意,有痛苦,還有對生活絕望的麻木,她朝着屏風後面的輕聲問,“是她們做的嗎?”

老夫人搖着頭,流着淚看向門外,雉娘瞬間明白,不是婆子們做的,那就是董氏親手幹的。

她的手握成拳,指甲陷進肉裏,成為趙雉娘後,沒有一天的安穩的日子過,看着同病相憐的老夫人,胸中燃起熊熊的怒火,董氏為人之毒,簡直喪心病狂。

屏風後面的婆子提着恭桶出來,她不動聲色地将老夫人的袖子放下來,用眼神安慰老夫人。

婆子喚外面的同伴進來,兩人掀開被子,将老夫人擡起,蓋着被子還看不出來,沒有被子擋着,老夫人瘦得縮成一團,身子佝偻着,看起來很小。

她心中悲憤,究竟是長成怎樣的黑心肝,才能做得出如此畜牲不如的事情,董氏瞞得好,把持着內宅,除了西屋,都是她的人,便宜父親一個大男人,再孝順也不可能親自替母親沐浴更衣,以至于多年來竟無人發覺董氏虐待老夫人。

婆子們侍候好老夫人,将她重新放回塌上,雉娘對她們道,“你們先出去吧,我對祖母還有些體己話要說說。”

兩個婆子神色有些不屑,站着不動,雉娘冷笑,“怎麽?母親不在家,你們連自己的身份都忘記了,我是府裏正經的小姐,還吩咐不動你們?”

她們相互交換眼色,其中一個道,“三小姐恕罪,老夫人跟前離不得人,夫人讓奴婢等照顧老夫人,奴婢們不敢擅自離開,請三小姐諒解。”

雉娘不怒反笑,董氏倒地好手段,連下人都管束得如此忠心,怪不得鞏娘娘只知一味示弱,不敢反抗,原主也被逼得上吊自盡,香消玉殒。

“母親治家有方,你們如此忠心,老夫人有你們侍候,想必母親是極為放心的。”

兩位婆子沒有聽出她的話外之意,臉上隐有得色,帶着倨傲。

雉娘将帶來的點心取出來,點心算不得什麽上品,卻別有一番誘人的香甜,老夫人的目光有了一些神采。

她倒上一杯茶水,扶着老夫人靠起來,先喝點茶水潤下喉嚨,然後用手把點心掰得細碎,一點一點地喂給老夫人。

老夫人已經許久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吃着吃着,眼眶濕濕的,董氏為人計較,又摳門,怕她吃得多,老要換褥子,一天只給她送兩次飯,都只有一小碗米粥。

雉娘見祖母吃得又急又香,一顆心如泡在酸水中,發酸脹痛。

只喂了兩塊,她就不敢多喂,老夫人這麽瘦,不知道胃有沒有萎縮,點心和茶水一起,會有飽脹感,怕撐壞胃,不能多吃。

她将剩下的點心重新包起來,放在桌上,老夫人指着發出嘶啞的聲音,她會意,把點心放在枕邊,老夫人才不叫了。

其實她心知肚明,剩下的點心,老夫人肯定是吃不到嘴的,十有八成要落入婆子們的腹中。

婆子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恨不得趕人,雉娘摸着老夫人的手,背着身子,作着口型,“祖母,我還會來看你的。”

老夫人拉着她,不肯松手,她和鞏姨娘又略陪一會,起身離開,老夫人不舍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們,雉娘攥拳,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

若她此時揭穿此這事,董氏将過錯推到婆子們的頭上,不過最多一個失察之過,發賣兩個婆子,治标不治本,還會讓她懷恨在心,用更隐蔽的法子折磨老夫人。

雉娘強壓着悲憤,思量着可行的對策,目前以她和鞏姨娘的能力,最好的法子就是常來看望老夫人。

走出東側屋,東屋另一邊側屋的門開着,門口站着一位綠裙丫頭,她隐約記得是趙燕娘的丫頭,名叫雲香。

好像每回見着,趙燕娘的丫頭不是着綠裙就是着黃裙,倒是與她的衣服撞了色,顯然是故意為之,将她與奴才們相提并論。

其實趙燕娘也就會耍這樣的把戲,比起董氏來,容易對付多了,那丫頭見她們現身,轉身便進屋。

不一會兒,滿頭珠光寶氣的趙燕娘出來,白面紅唇,眉毛畫得像兩條黑蟲子,真不知道是什麽審美,應是受董氏的影響。

她站在臺階上,蔑視地看着雉娘她們,“你們想讨好人,也不看身份,注定白忙活一場,是個空算計,祖母多年就癱在塌,身不能行口不能言,怕是幫不了你們,我勸你們還是乖乖地聽母親的話,母親心善,說不定還能給三妹妹許個好人家。”

“多謝二姐姐提點,母親确實心善,老天都看着的,善惡到頭終有報,三妹我可一直盼着老天開眼的那天,讓母親得到該有的報。”

趙燕娘細眼倒豎,怒形于色,“三妹妹,口齒還是這麽利,就不知等到嫁人那天,還笑不笑得出來。”

雉娘輕笑,恰到好處地帶着一抹羞色,“二姐姐,咱們是未出閣的女子,哪能将嫁人挂在嘴邊,俗話說得好,長幼有序,母親真有中意的人家,那肯定是二姐姐先出門子。”

“哼,我才不和你磨嘴皮子,三妹妹,萬般都是命,有你哭的時候。”

“二姐姐說的話,雉娘不敢茍同,雖說萬般皆是命,可命運亦可改,雉娘相信,天道好輪回,蒼天在上,報應來了,誰也躲不掉。”

雉娘雙眼冰冷地看着趙燕娘,似譏似笑地望着她頭上的金飾,趙燕娘臉一白,舅家有喪事,她不愛穿素服,也就是在家裏這樣打扮,等出去肯定不會的,剛才一心想找死丫頭的不痛快,将這茬給忘記。

這死丫頭的眼光真讓人讨厭,幸好娘透露過,死丫頭好日子快到頭了,得意不了幾天。

她轉頭看着一直低頭沒有說話的鞏姨娘,慢慢走近,“鞏姨娘,我爹不在家,你就不裝了,也是,你就會在男人面前裝柔弱,博取同情。”

雉娘不動聲色地将鞏姨娘護在後面,直視着趙燕娘。

“二姐姐,你若沒什麽事,我和姨娘就先行回去。”

趙燕娘冷哼一聲,死丫頭,就讓她再張狂兩天,兩天後,她是死是活 ,可就由不了她,真期望那天趕快到來。

回到西屋,鞏姨娘見屋內并無任何不妥,想着是不是太過多心,雉娘冷着臉,指指自己的房門,“有人來過。”

鞏姨娘臉色立馬煞白,上下打量着她。

她搖下頭,“我無事,賊人早就離開 ,祖母一直這樣癱着,人都瘦得脫了形,看得讓人難過。”

“可不是嗎?”鞏姨娘嘆口氣,“我初遇老爺時,老夫人就是這樣癱着的,雖說老爺日漸發達,老夫人卻半天福都沒有享過,也是可憐。”

天下可憐之人何其多,在董氏手下讨生活,老夫人可憐,她們也不容易。

“雉娘,你也累了,趁着天未黑,趕緊歇一會。”

雉娘明白鞏姨娘所指,也不推脫,徑直回屋休息,晚上還有硬仗要打,先養好神精吧。

烏朵一直沒有開口,雉娘經過幾天的觀察,看得出來這丫頭腦子活人也機靈,可堪大用,而且還很有眼力勁的,從茶樓起就沒有問過恩公的身份。

屋內只有主仆二人,她輕聲地叮囑,“今日茶樓中的事情,切莫告訴任何人,那位公子是我的恩公,前幾日在天音寺中,有幸得他出手相救,否則…”

“三小姐,烏朵不會告訴任何人的。”烏朵明白,夫人那時候讓三小姐随行,并未帶她,肯定是借機為難三小姐,小姐才會結識今天的那位公子。

雉娘點頭,合衣躺下,讓烏朵也去眯一會,要不然晚上受不住。

且說那賊人七拐八彎地溜到董家所在的東集,大搖大擺地進了董家,董氏見他現身,一喜,用眼神示意他去後門。

賊人不滿地撇下嘴,拐去後門,董氏四處看下,見無人注意,疾步走過去,背着人輕聲詢問,“事成了嗎?”

連人都沒有,成什麽事?害得他白歡喜一場,還以為能抱得到香軟的美人。

瘦小的男人不回答,将懷中的肚兜拿出來,肚兜被卷成一團,他将東西塞到董氏的手中,趁機揩油,董氏心花怒放,由着他摸手,嗔笑着将東西接過,藏在袖中,有這樣的貼身私密物件,事情肯定成了,那死丫頭別想抵賴,乖乖任自己擺布。

她三言兩語将男子打發走,難掩興奮地叫來李氏,神秘地拿出肚兜,“嫂子,你拿着這個,去找老爺提親,老爺必會同意。”

李氏将東西一把揣進懷中,心道兒子死後總算是有戴孝的人,等那庶女進門,她就可以擺婆婆的款,越想越按捺不住,沖進靈堂,趙縣令正在招應來吊唁的人。

趙守和與父親一起,有他們父子二人在,來董家吊唁的人明顯多起來,李氏“撲咚”跪在趙縣令的面前。

“妹夫,你侄兒死得慘,你可要替他作主,這靈堂冷冷清清,他生前身邊沒個噓寒問暖的人,死後連個戴孝的人都沒有,更別說是摔盆的孝子,也是我們做父母的不好,明知他有情投意合的女子,卻礙于情面,一直不敢開口,如今,他人已死,我們不能再讓他墳前冷清,他生前的心願,怎麽也要替他完成。”

前來吊唁的人都豎起耳朵,董家兒子在世時,相好的可多了,粉巷的花娘,西街的寡婦,這董家小夫人不會是想讓那些粉頭們進門吧。

趙縣令有些為難,“大嫂,按理說,你這要求也合情合理,可慶山侄子在世時中意的女子,只怕在身份不太妥當,若真讓賤籍女子進門,會被別人恥笑。”

“妹夫,你慶山侄兒雖然平日荒唐些,可還是知道分寸的,與那些個煙花女子,不過是逢場作戲,真正交好的女子是正經人家的姑娘,出身清白,家風明正,只要妹夫同意,讓他們結親,此事就能成,妹夫,我替你侄兒磕頭。”

李氏這話說得有些蹊跷,趙縣令冷着臉,這董家人不會還在想着雉娘吧,也真夠可以的。

“正經人家的姑娘,如何會嫁進來守寡,大嫂可要慎言,切莫污了人家姑娘的名節。”

“妹夫,那姑娘和你侄子情投意和,不嫁給慶山,天下男人誰還會要她。”

李氏說得斬釘截鐵,直直地盯着趙縣令,他心一突,莫非雉娘真與慶山有瓜葛?

旁邊的趙守和見勢不對,把來吊唁的人送出去,靈堂只剩他們自己人,李氏慢悠悠地從懷中将肚兜拿出來,“妹夫,并非嫂子不近人情,而是你侄子實在是可憐,死得慘,你放心,你家姑娘嫁進來,我會當成親女兒一般對待,不讓她受半點委屈,将來過繼一個子嗣,那就是堂堂正正的董家少夫人。”

趙縣令不敢置信地盯着她手中的東西,沒有伸手去接,沉着聲讓董氏進來。

董氏一臉不知情的樣子,不解地詢問發生何事,李氏又将剛才的話重說一遍,并将自己手中的肚兜舉得高高的,趙守和憤怒地道,“舅母,這樣的事情不能亂說,雉娘向來本份,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外甥想問你,這東西到底從哪裏來的?”

他說着就要伸手去奪,李氏哪裏肯依,争搶中,卷成一團的肚兜掉在地上,一下子散開來,杏色的錦緞上,繡着纏枝花兒,一只燕子停在花朵中,燕子的尾羽長長的,色彩豔麗,向上卷翹,堪比鳳尾。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