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方家

她們這一桌坐的都是姑娘, 都是各家的嫡出姑娘,姑娘們交頭接耳, 大家都是相熟的, 趙燕娘和蔡知蕊坐在一起,也有說話的對象, 只有雉娘, 一個人也不認識,也沒有人搭理她, 除了埋頭吃東西,再也找不到其它的事情做。

她是庶出,蔡夫人是看在鳳娘的面子上,将她排在這一桌, 聽說知府家裏也是有庶女的, 不過都沒有出現。

嫡出的姑娘們不會主動找她說話, 看她的目光帶着敵意,一個庶女, 還長成禍水般的模樣,也難怪嫡女們不喜。

蔡知蕊可能是心情極好, 與趙燕娘說起話來, 臉上都透着興奮。

趙家的三姐妹都沒有定人家,在座的夫人們家中有子的, 都有些小小意動,仔細一思量,又似被冷水淋頭, 滅了心思。

縣主身份高貴,以她們的家世,再是嫡子也高攀不上,趙二小姐身份倒是相配,只不過長得實在讓人不敢恭維,雖說娶妻娶賢,可也不能委屈自家的兒子,趙三小姐,美則美矣,卻是小妾所出,看起來嬌怯怯的,不堪為大婦。

要是替家中庶子說親,趙三小姐倒是可以考慮,做為嫡母,為庶子結這門親,又心不甘,趙三小姐雖然好拿捏,但她有個高貴的嫡姐,輕易不能苛待。

細觀縣主的做派,是個護短的,要不然也不會帶着庶出的妹妹出門做客,以後的事情也難說,就怕千方百計取個庶女進門,反而成為庶子的助力,将自己親生的兒子比下去,想想都不劃算。

雉娘不知這些夫人心裏已經将她想了個遍,她從未存着讓別人相中的心思,男女之情,對于她來說,從未想過,前世今生,所求不過是安穩的生活。

趙燕娘更是一無所知,她一面和蔡知蕊說着話,一面頻頻地望向主桌,見趙鳳娘淡然溫和的樣子,衆人都滿口的恭維,頓時覺得眼前的佳肴都失了味道。

臨洲靠水,菜色是河鮮居多,雉娘留心着他人的舉動,烏朵不聲不響地替她布着菜,主仆倆被人忽略,倒也自在。

宴會結束,夫人們攜女各自散去,蔡夫人一一送別,此次宴會很成功,她覺得很有面子,滿臉紅光。

趙鳳娘是客,宴會結束後便回到閣樓,将燕娘和雉娘召到一起,說明日要去方大儒家賀壽,讓她們做些準備,莫要失禮人前。

趙燕娘這才反應過來,心中高興,“胥家大公子不是說要去參加故交的壽宴,可是指的這家?”

趙鳳娘聞言,認真地看了她一眼,眼皮蓋住眸光,“嗯,興許是吧,方大儒可是當世大家,你們明日不求出采,但求無過,行事穩重些,切莫招惹事非。”

這些話,趙燕娘都沒有聽進去,她心心念念地想着明日就可以見到大公子,心裏美得冒泡,腦子只想着明日要穿什麽,戴什麽才能吸引大公子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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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燕娘和鳳娘離開,趙鳳娘神色淡下來,帶着漠然,黃嬷嬷見機道,“縣主,是否要提點一下二小姐?”

“不用,随她去吧,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讓她碰個釘子,她就會知難而退,免得以後惹出更大的麻煩。”

她的聲音冷冷的,胥家的聲望和胥大公子的人才,怎麽可能看得上燕娘,若是她從中阻撓,以燕娘的性子,不會領她的情,必然會懷恨在心,這個惡人,她不想做。

就燕娘這性子,長在遠離京城的地方還好,一旦父親進京為官,全家勢必要搬到京中,京中貴人多如牛毛,随便都能碰上世家子弟,以燕娘愚蠢的個性,萬一沖撞哪位貴女,必然帶來麻煩。

說是嫡女,還不如姨娘養的雉娘省心,雉娘雖懦弱,卻不輕易招惹事非,也不愛多說話,少說多看,多舌必失,這樣的道理燕娘不明白,可她年紀已有十七,性子已生成,再糾正的可能性不大,若放任下去,就怕到時候拖累自己。

索性讓她吃些苦頭,在男女之事上栽個跟頭,碰下釘子,或許能讓她醒悟過來,不再這麽蠢。

母親一死了之,丢下一堆爛攤子,不僅有個壞名聲,還留下燕娘這麽個不成器的東西。

趙鳳娘離家時,尚是嬰兒,對董氏沒有半點印象,談不上母女情深,如今董氏背負那樣的惡名死去,她也沒有什麽其它的情緒,只覺得頭疼,不由地伸手按撫額頭,黃嬷嬷立馬接手,替她捏起來。

片刻過後,頭疼有所舒緩。

“明日你盯着點二小姐,我怕她在方大儒的壽宴上失禮。”

“是,縣主。”

黃嬷嬷是宮裏出來的老人,趙燕娘的那點心思又怎麽能瞞得過她,她心中譏笑趙燕娘不自量力,竟然敢肖想胥家大公子,同時又有些自得,自家的縣主身份上配大公子倒是夠的,只不過縣主有更好的人選。

京中誰人不知太子殿下最為看重縣主,縣主又深得皇後娘娘的寵愛,說不定以後會入主東宮,成為太子妃。

她以後身為太子妃身邊的嬷嬷,将來太子登基,自己的主子被封後位,那麽她就會重回宮中,成為中宮之主跟前的第一紅人,風光無限。

對于縣主交待的事情,她定然辦得妥妥的,明日她必定要一眼不錯地盯着二小姐,以免她舉止太過輕浮,招來閑話。

趙燕娘不知道鳳娘的打算,還在做着明日要怎麽樣引起胥大公子注意的美夢,她将随身帶來的衣物都試了個遍,還是不滿意,每件衣服放在渡古縣都算是上乘的,可和鳳娘的衣服一比,都黯然失色。

她眼珠子轉了一轉,起身朝鳳娘的房間走去,黃嬷嬷見又是她,臉上精彩萬分。

趙燕娘才不理她,徑直坐到鳳娘的身邊,“大姐,咱們姐妹一體,燕娘不想給你丢人,可是我帶來的幾套衣服都上不了臺面,不如大姐你随便勻一身給我。”

黃嬷嬷黑了臉,這位二小姐,真是不知所謂,縣主的衣服,哪是她一介平常女子能穿的。

趙鳳娘用眼神看一下嬷嬷,緩緩地道,“我的衣服,很多不太适合你,倒是有兩身,或許你能穿。”

黃嬷嬷會意,将兩身沒有繡金邊的衣服拿出來,趙燕娘一看,嘟起嘴巴,老大的不高興,這兩套衣服看起來普通,簡單地繡着小花,根本就不華麗,哪能讓人眼前一亮。

她滿臉的不高興,黃嬷嬷還不樂意,縣主的這兩身衣服,別看繡花簡單,料子可不尋常,是皇後娘娘賞賜下來的鲛絲織绡錦,一般的官家小姐終生都未見過。

“大姐,這衣服太過素淨,與我不太相配,你不是還有很多華麗的衣裙,是不是舍不得,所以才不拿出來,光拿這樣的衣服出來打發我。”

“燕娘,在你的心中,我就是這樣的人,真讓人心寒,別看我的衣服多,也就這兩身能勻出來,其它的都不合規矩,你沒有品階,不能穿出去,否則會惹來是非。”

“不借就不借,說什麽身份,我是你嫡親的妹妹,你少用縣主的身份壓我。”趙燕娘臉色青白相交,氣得拍拍屁股就走人。

品階二字像針一樣紮在她的心裏,若姑姑帶走的人是自己,那品階不就是自己的,哪有趙鳳娘什麽事,趙鳳娘得了便宜還賣乖,借一身衣服都舍不得。

趙鳳娘也冷了臉,燕娘真是太不知禮數,她可是有食邑和封號的縣主,正五品,所穿戴的衣物哪是燕娘可是用的。

她盯着那兩套衣服出了神,眼皮子直跳,燕娘這性子,遲早要出事。

趙燕娘氣呼呼地回了自己的房間,雉娘主仆二人都在,她眼珠子轉了一轉,“三妹妹,明日去赴會,你打算穿哪身衣服?”

“随便哪身都可以。”

雉娘随意地答着,她就那幾身衣服,穿哪身都可以,再說不過是去參加壽宴,沒有必要花枝招展。

趙燕娘更加來氣,這死丫頭仗着一張臉,口氣倒是大,她是随便穿都能勾得男人神魂颠倒,天生就是個做妾的料,以色侍人,等男人們新鮮勁過去,人老色衰,看她還怎麽張狂。

“這怎麽能随便穿,你沒有聽說,方大儒可是極有威望的人,你可不能給我們趙家丢臉。”

雉娘嗯了一聲。

趙燕娘越發的來勁,“說起來,我們都是姐妹,但我們的衣服和大姐比起來,就像天上地下,同為姐妹,差距甚遠,我見大姐的衣服都是極好的,要不你去找大姐借一身,保證你明天豔驚四座,說不定還能入其它人的眼,為你招來好姻緣。”

雉娘暗自好笑,這是慫恿自己去找鳳娘借衣服,怕是她自己在鳳娘那裏碰了釘子,才起的心思吧。

要說趙燕娘這人,她真沒有放在眼裏,這算計一眼就能識破,怕就怕蔫壞的人,不聲不響地就陰你一把。

“大姐是縣主,穿戴豈是常人能比,雉娘穿自己的衣服就好,多謝二姐提點,要不二姐自己去借,明日獨冠群芳,豈不更美。”

趙燕娘狠狠瞪她一眼,“不必了,女子端莊即可,打扮得太過輕浮,會招人诟病。”

雉娘意味深長地笑一下,沒有再接她的話,吩咐烏朵将明日要穿的衣服翻出來。

趙燕娘在屋裏走來走去,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黑的,不一會兒,又掀簾出去,等回來時,手中捧着一套豔麗的衣裙。

她對着鏡子比劃着,滿臉的興奮,然後去屏風後面換上,走出來問雉娘,“你看,這身衣服配不配我。”

衣服的料子很好,顏色豔麗,繡花也十分的精致,纏纏繞繞的,只不過穿在她的身上有些緊,腰身那處勒得緊緊的,一看就有些不合身,也不知她是找誰借的。

趙燕娘身形似董氏多,骨架子粗,再如何瘦都比別人看起來要壯實,若是借趙鳳娘的衣服,十有八成也是不合身的。

雉娘點點頭,“二姐姐穿什麽衣服都好看。”

“算你會說話。”趙燕娘喜滋滋地在鏡子前左看右看,很是滿意,蔡知蕊很識相,她一開口就借到衣服,若不然,她就抖出對方的醜事。

她的心情極好,這鮮亮的顏色特別襯膚色,想着明日裏能見到大公子,心頭一熱,不知大公子會不會露出驚豔的眼神。

雉娘低頭失笑,趙燕娘這大張旗鼓的是要做什麽,難不成還想将趙鳳娘壓下去,這對雙生的姐妹不僅長得不像,心也不齊,趙燕娘明顯處處想和趙鳳娘相比,趙鳳娘對嫡親的妹妹也不怎麽親熱。

趙燕娘一會兒戴上寶石頭面,一會兒換上金頭面,然後又是描眉畫眼,不停地問雉娘,雉娘敷衍地答着,折騰到很晚,趙燕娘确定明日的穿戴,才歡喜地睡去。

雉娘和烏朵對視一眼,無奈地鋪床睡覺。

等到次日清晨,趙氏姐妹與蔡家人一同去參加方大儒的壽宴,蔡家人看起來十分重視,母女三人都穿得莊重而不失華麗。

見到趙燕娘的穿着,蔡夫人用眼神詢問二女兒,蔡知蕊心情有些不好,說是自己主動借給燕娘的,蔡夫人将信将疑。

這次趙家姐妹三人分開,鳳娘獨乘一輛馬車,燕娘和雉娘同乘另一輛。

方家的老宅在城南,古樹蒼老,屋子質樸,從外面看只覺得裏面庭院深深,幽靜隔世。

下人們将一行人引進院子,本來賓客們并不多,受邀的只有幾位世交,像蔡夫人這樣的官夫人,不過是順着面子情,才相請的,但不知為何來了許多臨洲的官眷。

站在門外迎客的是方大儒的長媳和次媳,方大夫人也是出身書香門第,為人卻不像家中的男人那般清高,頗有些八面玲珑,除了蔡夫人,臨洲城其它有些來頭的夫人,也都在應邀之列,不過這些事情都瞞着方大儒。

她熱情地接待着蔡夫人一行,對蔡家兩個女兒贊不絕口,蔡夫人打住她,急忙替鳳娘引見,得知鳳來縣主來參加壽宴,方大夫人又驚又喜,拉着鳳娘,行完禮後好一頓大誇。

鳳娘微笑着,目光真誠,方大夫人更是拉着她的手不話,連蔡夫人都被扔在一旁,蔡夫人不怎麽介意,趙燕娘卻氣歪了嘴。

方大夫人留下二夫人,親自将她們領進去,去拜見做壽的方大儒。

方大儒坐在中間,儒雅清俊,身着白色廣袖長袍,發束高髻,未戴冠,只用布巾包着,面清如水,看起來最多不過四十出頭的樣子,完全不像一位花甲老人。

他的臉色不是太好看,甚至眉頭都有些皺起來,本來只想簡單慶祝,哪知長媳下了這麽多帖子,來了這麽多人,鬧哄哄的,一點都不清靜。

坐在他身邊的應該是方老夫人,一臉的富相,圓臉慈目,透着平和,卻顯老相,與方大儒不像夫妻,看起來相差十來歲。

方家的小輩都齊聚一堂,長房和二房的孫輩們都來賀壽,方老夫人看着兒孫們,眼神慈愛。

方家大房育有兩子一女,二房一子一女,都是嫡出,方家雖然沒有像胥家那樣有明确的祖訓,規定後輩四十無子才能納妾,但自先輩以來,兒孫們嚴己律身,鮮有人納妾,庶出子女更是少之又少。

就是沖着這一點,多少世家女子想嫁進清貴人家,圖的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方家的三個孫子和胥良川兄弟倆站在一處,還有另外一位男子,是北方文家的長孫文齊賢。

方大夫人一進堂廳就介紹趙鳳娘,趙鳳娘将備好的賀禮送上,一幅古人的字畫,還是一位傳世的名家,方大儒點下頭,示意下人将東西收好,然後站起來和她見禮。

接下來蔡夫人見禮,也送上賀禮。

趙燕娘一進門就眼珠子亂轉,找尋到胥大公子的身影後,就定着不動,胥良川目不斜視,胥良岳露出嫌棄的眼神。

雉娘在後面低着頭,靜靜地站在她們的後邊。

趙鳳娘和方氏夫婦相互見完禮後,随意介紹一下自己的兩位妹妹,雉娘微擡起頭,看到了方大儒,她吃驚于對方的年輕,完全不像想象中的老者。

她學着別人的樣子,和方大儒行禮,口裏說着中規中矩的祝福話。

方大儒瞧清她的面容,心神一震,站起身來,“你是誰?”

趙鳳娘一愣,回道,“方先生,這是我的妹妹,行三。”

“你的妹妹?”

方大儒的語氣冰冷,趙縣令家的那位毒婦傳得人盡皆知,聽說姓董,他的眼眯起來,“趙家的三小姐,嫡出還是庶出?走上前來。”

雉娘有些納悶,依言向前走一步,“回先生的話,小女是趙家的庶出姑娘。”

“庶出?”

方大儒清冷的眼神變得淩厲起來,狠狠地看了一眼身邊的方老夫人,方老夫人慈目布滿陰霾,死死地盯着她,帶着冷漠。

這一變故,讓在場的衆人回不過神來,堂廳中衆人的眼神都看向雉娘,帶着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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