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孩子

從體育場出來,已經将近十二點,場館周圍還圍着許多拿着燈牌熒光棒的粉絲,他們依然沉浸在剛才爆炸般的氣氛中,久久不願離去。

程澈扶着路燈大口喘氣,他把額頭重重地抵在燈柱上,試圖讓那黏膩的親吻聲從腦中消失,然而這一切都是徒勞。

不同的地點,相似的場面,兩次的情形糾纏在一起,似要把程澈逼瘋。

半年前,羅堯公司的晚宴,羅堯帶程澈去了,程澈揣着下午剛拿到的确診懷孕的化驗單,在衣香鬓影中喜憂參半了一整晚,他毫無存在感地坐在角落裏,思考怎麽跟羅堯講這件事情,他們還沒結婚,突然就有了孩子,不知對于羅堯來說是好是壞,好在羅堯整場都很忙,他有足夠的時間獨自設想……

倘若沒有衛生間的那一幕,他敢肯定,他一定可以想到最好措辭去告訴羅堯這個消息。

那天晚上,羅堯摟着白桢在狹窄的隔間裏親吻,明明是讓人崩潰的場面,程澈卻木然地在旁邊看了好久,那唇舌交纏的聲音聽得程澈作嘔,就像今天一樣,只是有一點不同,那天懷着小鴨蛋的他真的吐了,而剛才,他想吐但吐不出來。

他胃裏空空如也,心中牽挂着白桢的演唱會,一整天忘了吃飯。

門口的粉絲還在激動着,沸騰着,只有程澈失魂落魄地往前走,與身後那些“指針”女孩男孩們越拉越遠。

路燈黃澄澄的光順着人行道一直延伸到無盡的遠方,程澈擡着綿軟的步伐,茫然又機械地走着。他就像一個低等動物,只剩下一個本能——他要遠離身後這座體育場,遠離體育場裏,那兩個熱烈相愛的人。

當天晚上,程澈做了個夢,他夢到自己把小鴨蛋給羅堯了,羅堯右手攬着白桢,左手抱着小鴨蛋,三人如幸福的一家三口般離去,只留下一串歡聲笑語,他雙腳被釘在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的背影。小鴨蛋在夢裏長大了,軟糯糯的聲音叫白桢“爸爸”……

“不!!”

程澈終于歇斯底裏地叫出聲,他以為噩夢将醒,誰知卻堕入了另一個熟悉的噩夢,那場兒時的,被人誣陷的噩夢,被害者的家屬在派出所門前對“殺人犯”的兒子拳打腳踢,把“殺人犯”的兒子關進陰暗潮濕的黑屋。以往在這個夢中,他都沒有感覺,而這一次,他在夢裏真切地感受到了疼痛,那是一種從心髒輻射至全身的銳痛。

程澈痛苦地睜眼,剛剛夜裏淩晨四點。

滿臉的淚水灌入鼻腔,讓他不得不用嘴呼吸,他抱着毯子,死死地按在胸口處蜷縮起來,想用這樣的方式緩解那裏一抽一抽的痛。

他就這樣睜着眼,挨到嚴浪上班的時間。

“嚴浪,我想來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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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嗎?”

“不是晚上,是現在,我現在就要看到我的小鴨蛋。”程澈着重了“我的”二字,捧着那通電話就像捧着救命稻草一般。

“小澈,你今天不上班?”

“我請假了。”

“好,我過來接你吧。”嚴浪總是這麽溫柔,但程澈卻從來沒有“領過情”。

“你忙工作。”

産科這邊有許多過來産檢的準父母,那些懷孕的Omega、Beta們,無一例外有另一半的悉心陪護,他們臉上洋溢的幸福感,是程澈從沒感受過,也再也感受不到的東西。

還好他現在沒有大着肚子,不然,他一個人孤零零站在他們中間會像個異類,會被人關注,他再也不想做異類了。

嚴浪穿着白大褂,早就站在那裏等程澈,程澈已經一周沒來看過孩子了。

“小澈,你之前感冒發燒好徹底了嗎?我怎麽感覺你電話裏的聲音不太對勁。”

醫生就是醫生,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關心身體。

程澈點點頭,“痊愈了。”

嚴浪還想問些什麽,譬如羅堯,但程澈已經走到他前面去了。

程澈心急如焚,只想快些看到小鴨蛋,當他終于看到保溫箱裏的孩子的時候,他終于松了口氣。

這是他辛苦揣了近兩百天的小生命,小鴨蛋緊閉着雙眼,安靜沉睡,皺巴巴的小臉也出奇的可愛。

他不像別的孩子,帶着祝福出生,又帶着愛意回家,他那麽小一丁點,因為早産,只能縮在冷冰冰的儀器裏,絲毫接觸不到來自父母的疼愛。

程澈眼眶突然有些澀澀的,他居然一個星期了才過來看他,因為羅堯對孩子的執着,他對小鴨蛋竟産生了某種潛意識的抵觸情緒,還好他清醒的快,沒有幼稚得太過離譜。

“小鴨蛋,爸爸來看你了。”程澈隔着玻璃,輕聲對裏面的小嬰兒說話。

保溫箱裏的小鴨蛋似是聽到了爸爸的呼喚,把小臉偏向了程澈這邊,動了動嘴,眼睛卻依然是閉着的。

小鴨蛋無意識的舉動讓程澈眼眶一熱,激動萬分,他回頭看向嚴浪。

嚴浪望着程澈眼中的驚喜,心湖像投進一塊石子,他見過許多為自己寶寶的一個動作而雀躍不已的新手父母,但唯有程澈,讓他心動。只可惜這孩子是羅堯的……想到羅堯,嚴浪的眼鏡片仿佛閃過一絲寒光。

羅堯明明擁有最讓他羨慕的東西,可羅堯卻絲毫不珍惜,甚至一再地傷害。羅堯是從骨子裏的惡劣,即使外表成熟了,內裏還是和小時候讓他妹妹當衆出糗那樣沒心沒肝。

“嚴浪,我喊他,他剛剛動了。”

“我看到了,”嚴浪笑笑,“也許是小家夥和你心有靈犀,你是生他的人,是他的爸爸。”

“真的嗎?”程澈再次看向小鴨蛋。

“真的。”

對,我才是小鴨蛋的爸爸,其他任何人都不是。程澈心道,催眠洗腦似的一再說給自己聽。

小鴨蛋出生的時候由于早産,心肺功能還沒有發育好,所以要在保溫箱裏呆上一個月,現在才剛過去一半而已。

程澈在醫院呆了一上午,從醫院出來的時候,是短暫的午休時間,嚴浪執意要送程澈,他取了車,把程澈載回教職工小區。

“嚴浪,謝謝你抽時間陪我看孩子。”

“小澈,我記得我說過,我為你做的事情都是我樂意之至的,不要總是對我說‘感謝’。”

程澈抿了抿唇,沒有搭話,準備開車門下車。

“小澈,小鴨蛋的名字,你想好了嗎?”

程澈放在車門上的手一頓。

“小鴨蛋才剛出生,不着急。”

“到底是不着急,還是舉棋不定?又或者你還沒想好孩子應該跟誰姓?”

“不是你想的這樣!我……”程澈急切地打斷嚴浪的話,又在嚴浪睿智的眼神中啞然。

“你還是放不下羅堯嗎?”

程澈皺了皺眉,沒吭聲。

他和羅堯的事情,嚴浪知道的不少,但嚴浪不知道的是,“小鴨蛋”這個名字就是羅堯取的,當年,他和羅堯聊到小孩的問題,羅堯說:“要不就叫小鴨蛋吧,他的Daddy就是因為一個鴨蛋,才有幸讓得到了他爸爸的第一眼、第一句話。”

“有幸”一詞極大的取悅了那時剛剛墜入愛河的他,他早就不記得自己跟羅堯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了,羅堯居然還記得。他窩在羅堯懷裏,紅着臉問羅堯:“我跟你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

羅堯低頭吻了他,“你對我說‘謝謝’。”

他記得那天,他主動吻了羅堯,然後被羅堯壓在沙發上折騰了大半夜,玩了各種臉紅心跳的花樣,還說要他給他生小鴨蛋……

當寶寶出生的時候,程澈幾乎本能地給孩子取了這樣一個昵稱。

“小澈,可是他背叛了你。”

“背叛”二字深深戳中了程澈的痛處,讓他惱羞成怒,讓他再度想到昨天,以及更早的那次……

嚴浪作為好朋友,未免管的也太多了。

程澈迅速打開車門下車,嚴浪自知說錯了話,連忙追了出去。

“小澈,你等等我。”

程澈心中難受,不顧身後的嚴浪,飛快地往前走了幾步,然後猛地停了下來。

不遠處的公寓樓下站着一個人,那人面色陰翳,盡管隔了十多米,程澈依然可以感受到從他身上蔓延出來的黑壓壓的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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