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馬車不會驟然停下來的,定是外面出了事。
裴清硯撩開了車簾:“發生了何事?”
馬夫臉上露出幾分為難:“公子, 咱們被堵住了前方的路。”
一聽這話, 蘇慕晴也坐不住了, 還以為是蕭奕謹。她也湊了過來, 卻見一位年輕的小公公走到了她們面前:“蘇小姐,裴大人,皇上有請二位。”
蘇慕晴防的人是蕭奕謹,卻沒想到宣元帝竟派人過來了。
“兄長……”
裴清硯朝她輕笑, 壓低了聲音:“方才不還罵我是登徒子?這下又親昵起來了?”
蘇慕晴絞盡腦汁想狡辯下:“……請的是你我, 若還請了第三人, 我便朝他說了。”
裴清硯臉上的笑容逐漸平了下去, 他不笑的時候,這雙眼冷冷的看着誰, 頗有些陰郁之感。
“你還想朝誰說?”
這語氣簡直可以解釋成, 還想朝哪個野男人說了!
蘇慕晴窘然, 她仔細的看了過去, 裴清硯卻已經下了馬車。
雖然語氣這樣,還是站在外面朝她伸出了手:“皇上要見我們,別讓皇上久等了。”
天邊的雲彩都被吹散,殘陽如血,照在馬車旁的湖面,湖水也染上了一層橙黃暖色, 漸漸太陽已經徹底落山, 唯有那一抹餘光還映照在裴清硯的身上。
蘇慕晴光是看了一眼, 心悸感便萦繞周身。
“慕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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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慕晴回過神來,後知後覺的發現裴清硯是吃醋了。
她握住了裴清硯的手,嘴角揚起一個笑容:“我娘已經同裴公公和離,便不能叫你兄長了。”
裴清硯的身體一僵:“是不是我方才惹你生氣了?”
蘇慕晴眉眼彎彎如月:“的确該生氣!誰讓你這麽說了?”
“那我豈不是得怪馬夫不好好駕車?”裴清硯緊抿着唇,心裏生出些慌張,“不必改稱呼,往後就這麽叫吧。”
榆木腦袋!
蘇慕晴哼了一聲,把手從他的手心收了回來,大步朝着前面的馬車走去了。
臨走前,她小聲嘟囔了句:“本來想直接喚清硯的……”
裴清硯小時受過打,傷了眼睛,自此過後耳朵就比尋常人靈敏些。
這麽小聲,他卻完全聽到了。
裴清硯睜大了眼,趕忙湊了上了馬車:“慕兒,我方才聽你說……”
蘇慕晴捂着耳朵:“我什麽也沒說!”
“可你剛才……”
“你自己讓我不必換稱呼的,我們就該兄妹相稱,你一輩子當我哥哥多好!”
裴清硯吃了個暗虧,頓時抑郁了下來。
他真是思慮過多,連這麽好的事也錯過了。
來接他們的馬車忽然間發動,車身是有些搖晃,卻絕達不到方才在蘇家馬車上,陡然停下來的搖晃程度。
裴清硯卻順勢湊了過去,假裝着前傾,想靠近蘇慕晴一些。
她就縮在一個角落,兩人之間仿佛有鴻溝似的。
“你那邊去點兒。”
“馬車搖晃,不是我。”
蘇慕晴:“騙三歲小孩呢?”
裴清硯只好坐正了身子,頭疼的扶着額。
蘇慕晴還以為他又在假裝,便沒理他。真真是一肚子壞水,就會對她使壞!
而此刻在外面的淩霄卻察覺到了這一點,從懷裏拿出了一個瓷瓶:“公子,該到時辰服藥了。”
“你給我吧。”
淩霄恭敬的把藥丸遞了進來,裴清硯面不改色的服下,過了好一陣兒臉色才好些了。
蘇慕晴這下子緊張了起來:“這藥……?”
“為了早些把折子遞給皇上,又怕你在裴德勝那裏吃虧,我這幾日連夜趕路,有些精神不濟罷了,別擔心。”
蘇慕晴心都提了起來:“幾日?”
“……一兩日吧,我記不得了。”
淩霄在外插了嘴:“公子擔心小姐,已有五日不怎麽合眼了,公子自小在裴府長大,身子本就虧空,五日就是硬撐的!”
蘇慕晴再大的氣也沒了,滿是擔心。
他簡直拿自己的命不當命!
“要不在馬車裏睡一會兒?”
“我沒事。”
蘇慕晴想起了他的身份,鼻子有些酸澀:“還說沒事?這種苦,本不該你吃。”
“苦?”裴清硯輕輕揉了揉她頭頂的發:“慕兒忘了?再大的苦,比得上在裴家的嗎?再說這是為了早些見你,我甘之如饴。”
蘇慕晴也倔,強硬的讓他躺下。
裴清硯眼神微閃,喃喃的說:“從不會有人憂心我。”
他像是無根的柳絮,總是漂浮在空中,在風裏沉浮。而此時,他仿佛汲取溫暖一般,光是将她抱緊,便能充填自己的靈魂。
他靠在自己的肩頭,這樣近的距離,蘇慕晴很容易便看清了他。
好單薄的身體。
在外的兩個月,他是不是又瘦了?
蘇慕晴的身體也不再僵硬,而是讓自己放松,企圖讓裴清硯靠得更舒服一些。
他的呼吸漸漸平緩,風吹起了車簾,透過縫隙淩霄看到了這一幕。
淩霄小聲說道:“公子在外都是淺眠,從不敢睡得太深。”
“為何?”
“跟在公子身邊的我最清楚。”淩霄的聲音仿佛快要融在風裏,“有人要害公子。”
蘇慕晴心都被揪緊。
“看來公子當真很信任小姐。”淩霄平日臉上的表情并不多,此刻卻緩緩勾起了一個笑容。
起初宣元帝把他選給裴清硯,讓他留在裴清硯身邊保護他時,淩霄心中多有不願。
而短短的幾月,他卻心甘情願的臣服。
也正因如此,他跟在裴清硯身邊,看多了陰晴圓缺,人情冷暖,也知曉了他的苦楚和孤寂,所以才慶幸有那麽一個人,讓他不會如孤魂一般渡過此生。
過了許久,馬車停到了宮門外。
蘇慕晴喚醒了裴清硯,上次下馬車的時候,是裴清硯牽着她。
而如今,蘇慕晴先下了馬車,臉上帶着笑容,在車外朝他伸出了手。
—
天色已經快要暗淡下來,宣元帝還等着他們,幾人不敢耽擱,便加快了速度朝前走去。
宣元帝定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否則也不會再柔嘉公主的壽宴後,便着急宣他們入宮。
等到了殿內,裏面的熏籠裏點燃了熏香,袅袅的煙絲升起,香氣萦繞在鼻尖。
宣元帝背對着她們,站在上方。
蘇慕晴和裴清硯連忙行了一禮,宣元帝聽到了聲音,這才回過頭來望向了她們:“起吧。”
“皇上若為了折子的事,大可以找臣便是,不用找慕兒。”
宣元帝輕笑了起來:“這便護上了?你和謹兒同歲,和他卻大有不同啊。”
裴清硯低着頭,目光微冷:“臣出身卑賤,如何能夠同七皇子作比?”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謹兒都是被慣的,太嬌縱了些,許多考量都不如你。”
他原是自謙的話語,可說起這些,他就不得不拿蕭奕謹和裴清硯作比了。
宣元帝目光微沉,雖然請了範大儒來教課,卻還是比不過裴清硯。宣元帝把這歸于愛屋及烏,再加上裴清硯才智出衆,自己才會這麽想的。
他倒有些郁悶了:“裴德勝這個老腌才,怎随手一撿,就撿了你這樣出衆的孩子?”
裴清硯身體緊繃:“不敢當。”
宣元帝也就是興起那一句,之前不拿蕭奕謹和裴清硯比還好,這一比簡直停不下來了。
裴清硯見他久久沒說話,便主動開了口:“不知是不是那折子有問題?皇上才急忙宣我進宮?”
宣元帝的臉色略略好了些,這才說道:“朕在宮裏聽了些流言蜚語,在魏府也不好問清楚,這才宣了你。”
話音剛落,宣元帝身旁的李公公便說:“裴大人,老奴在接任總管的位置後,聽了不少的風言風語,說是……裴德勝那罪奴曾帶過你去見太後?還曾朝太後舉薦你?”
裴清硯面色一凜:“絕無此事!”
李公公想把裴德勝置于死地,便要捉住任何的機會:“裴大人,你可仔細想好了。”
“自然沒有!”
宣元帝臉色稍霁,冷眼望向了李公公:“放肆,愛卿已經說了沒有此事,你不斷朝朕獻讒言,将他拿下,卸去總管之職,将其打死!”
李公公沒想到形式會成這樣,直接傻了眼:“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可外面的禁軍侍衛已經将他給拖了下去,他這個總管的位置還沒當到多久,甚至連性命也要不保了。
蘇慕晴捏緊了手,看得清楚明白,這位李公公簡直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明明裴德勝已經受了重罪,非要沉不住氣,立馬就想除掉他。
都是被名利熏了眼,這下連命都沒了,還拿什麽來享?
“蘇小姐似乎一點兒都不驚訝?”
宣元帝的話,令蘇慕晴心口一緊。
可越是這種情況,越要裝得風輕雲淡,懂禮知輕重:“民女只是覺得,皇上做得極對。”
“哦?”
“對于這樣的人,便該殺雞儆猴。下面定然還有亂嚼舌根的,處置了李公公,下面就不會有人多說什麽了。”
太後雖然不是皇上的生母,到底貴為太後。
皇室的臉面,可比真相來得重要得多。
宣元帝眯起眼,之前在柔嘉公主壽宴上,便聽柔嘉公主誇贊她進退有度,就連自己這個挑剔的妹妹,都對她生了好感。
而如今看來,她的确有這個本事。
可謹兒是自己的兒子,她不堪為謹兒的側妃。
這個位置,到底是要交給他最愛女人的孩子的,她會成為謹兒的軟肋。
所幸的是,她并不喜歡謹兒,也不貪戀權勢。
問題便是蕭奕謹了,得早早斷了他這念想才是。
宣元帝露出了一個笑容:“這次朕宣你們來,是覺得裴愛卿辦的事甚合朕的心意,便賞他個恩典,給你們賜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