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等回到蘇家後, 蘇慕晴的心仍舊狂跳不止。

旨意早在她回來的時候, 後腳便到了蘇家。

蘇夫人聽太監宣讀完,不由面露錯愕, 久久的跪在地上不曾起身。

“蘇夫人, 這可是皇上的恩典, 你怎麽不接旨謝恩?”

太監那尖銳的聲音響起, 蘇夫人這才勉力撐着身子:“謝皇上恩典。”

至此, 卻再無笑容了。

太監把她的表現看在眼底, 正盤算着怎麽回去跟宣元帝禀告, 還是一旁的蘇映晗給他塞了銀兩:“多謝公公。”

得了好處,他臉上露出了些許笑容, 小聲勸慰着蘇夫人:“裴大人受皇上器重, 縱使出身不好, 可前途無限啊。”

哪裏是出身不好?分明是太好!

不過蘇夫人也只敢在心中念叨幾句。

太監很快就被蘇映晗送着離開了蘇家, 蘇慕晴小心的扶着蘇夫人回去。

她頭疼萬分的望着蘇慕晴:“皇上宣你進宮, 你可有在他面前表明自己要守孝?”

“表明了, 在柔嘉公主壽宴上的時候就表明了。”

“那他怎麽說?”

蘇慕晴小聲說道:“皇上說可先訂婚,等過了時間再讓他娶我。”

蘇夫人緊握着蘇慕晴的手, 眼底泛着淚光:“慕兒,這婚事……猶如刀山火海,嫁給了裴清硯, 往後便沒有清淨日子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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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我也不在乎。”

蘇夫人張了張嘴, 許多話都給憋了回去。

範家站到了蕭奕謹的陣營, 可如今蘇慕晴卻嫁給了裴清硯!

蘇夫人頭疼不已,便讓蘇慕晴先回去歇着。

等蘇映晗走進來的時候,看到蘇夫人滿臉愁容,閉目養神時都皺緊着眉頭。

“母親何不勸說範家,令範家轉投裴清硯?”

蘇夫人緩緩睜開了眼,望向了迎面而來的蘇映晗。

依舊是那副翩翩有禮的樣子,笑容裏卻多了幾分其他的東西。

明明是自己養出來的孩子,而此刻的蘇夫人卻覺得他陌生極了:“這件事情不必你操心,最近你都在忙着什麽?”

“忙着……整治一個人。”

蘇夫人的心口一跳,只覺蘇映晗的語氣裏多了些深意。

“那人可是得罪你了?打一頓便是。”

蘇映晗笑眯了眼,猶如外面的彎月一般:“母親,他可不是丁點兒的得罪了我,光是打一頓,豈非太便宜他了?”

“那你打算如何?”

蘇映晗卻沒說話,而是朝蘇夫人道:“我已給範家遞了帖子,明日我們便去範家,母親若還看不清形勢,那邊是要把範家和蘇家往火坑裏推。”

蘇夫人睜大了眼:“晗兒,你……是否知道了什麽?”

“若母親不想去,我可替母親去範家,定會勸服外祖,令他迷途折返。”

說完這句話,蘇映晗便朝她行了個禮,繼而離開了這個屋子。

蘇映晗知曉今夜的蘇夫人肯定輾轉難眠了,他走在廊下,挂在檐角的燈火将周圍的黑暗照亮。

前方的路,看似黑暗,卻走得不再艱難了。

外面的槿花開得極美,他站在原地,眸子幽深的望向了那邊。風吹亂了他的發帶,令裙裾飛揚。

“迎晨而榮,日中則衰,至夕而零。”

他念完這句話,便再也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

木槿,朝開暮落花,可不是像極了上一世的蘇家和範家?

零碎凋謝,終究逝去。

蘇映晗轉了個彎兒,總算來到了蘇慕晴的院子,他站在門口,笑眯眯的喊:“慕兒。”

蘇慕晴回眸望去:“大兄怎麽來了?”

“皇上下旨賜婚呢,想起我還欠裴兄一份嫁妝,特意來看看你。”

“嫁妝?”

蘇映晗卻笑而不語,緩緩走了進來:“謝氏今日還住在裴府?”

“嗯,我讓娘随我回來,她卻不聽。只說裴公公已經入獄,裴府反倒安全。”

“發生了這事兒,皇上已令人抄家,把一幹人等都捉了起來,她守着個空殼,還是早早的接她出來比較好。”

蘇慕晴也正有這打算,只是讓謝瑜君回蘇家好歹不是個事兒。

蘇慕晴半咬着唇,有些為難的望向蘇映晗:“我想……讓我娘在外面單獨置一套屋子。”

蘇映晗聞弦知雅意:“放心,你明日去裴府勸勸她吧,等我從外祖家回來後,便幫你辦了此事。”

蘇慕晴瞬間露出一個笑容,可一聽蘇映晗要回範家,便微微一愣:“大兄,你去範家?”

“嗯,母親也會去。”

蘇映晗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輕輕說道,“你嫁給裴清硯,蘇家和範家定不會幫外人,同你為敵。”

蘇慕晴明白了蘇映晗的意思,心緒複雜萬分。

這事兒能成功嗎?

範家的外祖她是見過的,老學究,脾氣最是犟了。

蘇映晗卻笑着,仿佛這件事情已經十拿九穩。

“慕兒,我們一天是家人,便一天不會是敵人。”

蘇慕晴忽然間很慶幸自己成了他的家人,反派就已經夠可怕了,這TM還是重生的反派啊!

蘇慕晴一大早便去了裴府,想早些接謝瑜君出來。

府內丫環奴仆全都各奔東西,跑的跑,散的散。四周望去一片狼藉,還有被翻出來的金銀珠寶,沒來得及拿走。

這一幕,深深刺痛了蘇慕晴的眼,連忙走到了謝瑜君的屋子,卻發現她像是生了重病般的臉色慘白。

蘇慕晴走了上去:“娘。”

謝瑜君一聽是女兒,從白色的帷幔中伸出了手來:“慕兒,你來了?”

“你怎麽了,臉色這樣難看?昨日分明不是這樣的!”

“昨日……昨日娘上了妝,你自然看不見。”

蘇慕晴一聽她的話,心都揪着疼:“你病成這樣,怎不同我說!?”

謝瑜君輕咳了幾聲,模樣更添三分楚楚可憐,雖早就過了年歲,她這張臉依舊動人。

蘇慕晴喚來流玉:“馬車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方才進來時,還見着了裴大人的馬車。”

蘇慕晴一怔,正想說話,裴清硯已從外面走了進來。

一聽裴清硯的名字,謝瑜君努力從床上坐起身:“可是裴大人?”

“謝姨。”

謝瑜君向他祈求道:“能否勞煩裴大人一件事。”

“請說。”

謝瑜君微微嘆息:“裴公公入了獄,已注定沒了活路,能否容我去見他最後一面?”

謝瑜君到底是蘇慕晴的生母,他雖然對謝瑜君無半點感情,但好歹看在蘇慕晴的面子上,裴清硯同意點頭。

蘇慕晴捏緊了手:“娘何苦去看那種人?他欺辱我們還不夠嗎?”

謝瑜君撫摸着蘇慕晴的發,笑得溫柔:“你想到哪裏去了?只是看他最後一面而已,這是他罪有應得,我知道。”

蘇慕晴勸不過謝瑜君,只好将她接上了馬車。

裴德勝如今關在天牢中,宣元帝已決定秋後處斬。如今都已經是九月末了,他也沒多少日子可活。

看着裴清硯的面子,謝瑜君單獨走了進去。

空氣裏還能聞到那些腐臭的味道,謝瑜君盡量不亂看,以免看到什麽不該有的東西。

等到了最裏面,謝瑜君才拿出了準備好的食盒:“公公吃些吧。”

裴德勝像是只鬥敗的獅子,全身上下的精氣神都衰敗下來了,他臉上沾滿了憔悴,不複昔日的盛氣淩人。

借着為數不多的光線,他不由眯起眼:“沒想到最後來見我的人竟是你。”

謝瑜君倒是溫順:“我如何都不打緊,公公千不該,萬不該,不應該虐待那兩個孩子。此時此景,公公可曾後悔過?”

“哼,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雜家只不過是輸了。”

縱然所有人都覺得裴德勝可惡,謝瑜君卻覺得他可憐。

“來吃一口吧。”

裴德勝心中複雜,望着他這輩子唯一喜歡過的人:“瑜君,你不恨雜家?”

謝瑜君默然不語,她可以不恨,但有人要對她的女兒做什麽,謝瑜君軟糯可欺成這樣,也會去恨的。

裴德勝已經知道了答案,挪了過來,揭開了食盒,小口小口的吃着飯。

“那年被嬸嬸強行送到了宮裏,我做夢都想再見你,可等我手裏有了權勢,再遇見你時,卻眼睜睜看着你深陷泥潭。”

他袖手旁觀,讓謝瑜君先陷進去,才會出手相救。

救人于危難中,和之前便給了她好的生活,完全是兩碼事。

他太害怕別人的背叛了,要相信別人之前,就得不斷的算計着人心。

“這輩子,我唯一虧欠的人只有你。”

謝瑜君卻說:“不,你唯一不虧欠的人只有我。你救我出章家,讓章夫人不敢再肖想讓慕兒陪葬的事,解了我們母女的困境,已經足夠了。”

“瑜君……”

“公公,你該後悔的。若是當初不那麽對清硯,他也不會置你于死地,你雖然成了太監,但也收養了清硯,他已經冠上了裴姓,便是你的兒子了,你從未正眼瞧他一眼,也沒把他當做兒子看來。”

“公公難道從未想過,若是當初并未這麽做,他此刻就會在裴府孝順你,父慈子孝,何樂不為?”

裴德勝睜大了眼,心口微顫:“……會有那樣的日子?”

“會的,你于他有養育之恩啊。”

裴德勝不由沉默了下來,腦子也随着謝瑜君的話,而浮現了幾副美好的畫面。

可他吃了太多的苦,生怕再受到一分一毫的傷害,斷絕了所有的可能,只算計着人心,卻最終成了這個模樣。

謝瑜君眼眸裏染上了水光:“我怎麽樣不要緊,公公不該利用我的慕兒。若不是此事,我會一直對公公感恩戴德。就算是你打了我,我也不會恨你的。”

說到這裏,裴德勝終于後悔了起來。

“慕兒就是我的命,你害她比害我還讓我更恨你。”

恨字一說出口,裴德勝便慌亂了起來:“瑜君……瑜君,我知道錯了!”

謝瑜君已站起身,緩緩離開了這個地方。

她的心口咚咚的跳了起來,手指也被捏得蒼白發抖。往日不曾算計,這是她平生第一次做這樣的事。

誰也不能傷害了她的慕兒。

當她知曉裴德勝送走生病的蘇慕晴,并且還不斷利用蘇慕晴後,謝瑜君便做了這樣的決定。

他就算是死了,自己也要讓他痛心疾首,後悔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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