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此地到底不是說話的地方, 縱使這裏的環境幽靜,還是免不了被閑雜人等看見, 一行人很快便走到了小院裏面。

方才章鴻費盡千辛萬苦都進不來, 卻以這樣的方式被人帶進來了, 真是諷刺。

再看沈蘭的臉色, 此刻已成了煞白, 俨然一副被吓到的模樣。

章鴻在心裏暗罵了幾聲,真是說話不動腦子!

這樣的沈蘭, 竟然還敢那麽大膽交換了蕭奕謹和裴清硯。

章鴻跪在地上,身體僵硬而筆直。雖然知曉了是裴清硯和蘇慕晴一起聯手算計了他,可一個是他魏雪拂的兒子,一個是謝瑜君的女兒,他根本恨不上來。

再聯想方才沈蘭的口不擇言,他明顯是對沈蘭的惱怒更深。

宣元帝坐在正上方, 面色黑沉的注視着章鴻:“說!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章鴻到底比沈蘭鎮定得多, 可還是免不了心虛:“臣怎敢肖想德妃娘娘?都是她胡言亂語!”

“無風不起浪, 她可是你的正妻, 憑什麽胡言亂語污你名聲?”

外人這麽說,宣元帝可能會覺得是胡言亂語。可說出這話的,卻是章鴻的妻子沈蘭。

越是這麽想下去, 他心裏的怒火便越壓不住。

章鴻被這話堵得額頭滿是冷汗, 此刻已極度後悔, 自己為何非要過來找謝瑜君?

他若是沒那些念頭, 便不會被裴清硯給算計了。

都是沈蘭!她每每在家裏指着他大罵, 說自己是個縮頭烏龜,以前不敢肖想魏雪拂,現在又平白把謝瑜君送了出去。

說的次數多了,章鴻心裏滿是怒氣,偏偏過來看謝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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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竟發生了這樣的事。

“還不說?朕可已經給過你機會了。”宣元帝眯起眼,周圍的空氣都冰冷了下去。

章鴻知道宣元帝愛惜面子,在讓他們進來正廳之前,便屏退了左右,如今屋子裏就他們幾人而已。

章鴻深吸了一口氣,所幸一不做二不休:“回皇上,蘭兒之所以會這麽誤解,乃是因為我帶回了德妃娘娘的親子,帶在身邊撫養。她不知當夜的情況,這才胡言亂語,誤會了我十幾年。”

現在章鴻只求沈蘭聰明些,好把這話給認下。

現在他們可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

宣元帝望向了沈蘭,那目光帶着穿透力,仿佛要把幾人看清:“他說的是真的嗎?”

沈蘭跪在地上,心跳得極快。

她縱然喜歡看着章鴻痛苦,此刻也知道不能再胡言亂語了。

蕭奕謹是自己疼大的,她若再這麽下去,一定會令宣元帝惱怒,繼而徹查此事。萬一牽扯出什麽來,受害的只怕是蕭奕謹。

因此,沈蘭只能把這口氣吞了回去,在宣元帝面前也盡數維護起章鴻來。

她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發紅的眼眶:“回皇上,的确如此。”

章鴻松了一口氣,若真能朝誤會上撇,皇上就算是處罰了他,也不會太重。

宣元帝瞥了眼蘇慕晴:“你在章家幾年,可曾見着他們為此事争吵?”

沈蘭和章鴻同時心虛慌張了起來,沒想到宣元帝竟會問蘇慕晴。

蘇慕晴本站在宣元帝身後:“皇上,民女在章家幾年,也的确經常看到他們争吵。”

“那……”

“不過,章夫人曾想讓我給章二公子殉葬,可見無比喜愛還在章府的七皇子。如若真如章夫人所言,覺得章将軍對德妃的心思,怎會待那個孩子好?”

沈蘭呲目欲裂,憤憤的看了過去。

殉葬……

宣元帝聽得眉頭一擰,頓時察覺到了沈蘭話中的漏洞:“你說十七年前那天夜裏就知道謹兒的身世了?又同章鴻水火不容,如何會愛護那孩子?明顯就是在撒謊!”

宣元帝作勢要喚随侍進來,好仔細調查這件事。

沈蘭吓得魂兒都飛了,雖然當年那件事情做得秘密,相關的都被殺了。

可萬一有個什麽漏網之魚,蕭奕謹可就全毀了。

沈蘭大聲喊道:“臣婦是直到前些日子才知道那孩子是七皇子,所以才對夫君心生了懷疑,這才胡口亂說。”

“那你方才就是騙朕?”

沈蘭閉緊了眼,身體發顫:“是!”

她說謊,無疑是想護着章鴻。

宣元帝心裏氣更甚:“你若不說實話,朕去查查,也能查出來。”

“臣婦知曉了,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抱謹兒回來,乃是對朕盡忠,你憑什麽第一反應便斷定他欽慕雪拂?”

宣元帝一口便抓住了錯漏處,惹得沈蘭連哭都快裝不下去了。

蘇慕晴盈盈朝宣元帝一拜:“皇上可要聽一聽我的理解?”

方才多虧了蘇慕晴,宣元帝才發現了事實。

他之前對蘇慕晴的印象不佳,如今卻越來越喜歡她了。

當然,也有愛屋及烏的影響。

“你說。”

“章夫人大約覺得,把別人的孩子抱回來,若非裏面有私情,怎麽肯承擔這麽大的風險。”蘇慕晴笑着同沈蘭說,“你說是吧,章夫人?”

她那張臉還腫着,方才發簪也被打落,這模樣看着着實吓人。

沈蘭騎虎難下,若回答不是,那章鴻對魏雪拂上心的事,便會惹得宣元帝查下去,查到蕭奕謹頭上,那可怎麽辦?

若回答是,那章鴻該如何為自己辯解?豈不是把他逼向了絕路?

沈蘭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迎着宣元帝的眼神,只覺頭皮發麻。

“是與不是?”

沈蘭在心中糾結萬分,許久之後才低下了頭,回答道:“……是。”

章鴻沒想到這種時候沈蘭會抛開自己,在蕭奕謹和他之間,立即就選擇了蕭奕謹。

章鴻覺得自己真是可悲,喜歡的人早已離世,妻子又同自己離心,這一輩子,還真是活得憋屈。

“皇上,那個時候朝中局勢動蕩,人人都想扳倒魏家。德妃娘娘臨終托孤,我是皇上的臣子,這才冒着危險将七皇子充作了我的二兒子,皇上不是最清楚的嗎?”

宣元帝緩緩站起了身,一步步走向了章鴻面前,帶着強大的壓迫力:“章鴻,你莫不是把朕當做傻瓜?”

章鴻背後都侵滿了冷汗,臉上卻格外鎮定:“臣對皇上之心,天地可鑒!若有半句虛假,便天打雷劈!”

他發這樣重的誓,又替他護着蕭奕謹長大,宣元帝對他是有些仁慈之心的。

可章鴻剛一發話,外面便劇烈的轟鳴了一聲,仿佛要把天空給劈裂一般。

雷聲如鼓,瞬間淹沒了他的聲音,這可是硬生生的打了臉。

宣元帝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這老天爺,莫不是給他提了個醒兒?

待雷聲過後,蘇慕晴一直笑着。

宣元帝看了她一眼,古怪的問:“你笑什麽?”

“回皇上,民女只是覺得章将軍這話格外有意思。發誓天打雷劈,若真是假的,在屋子裏怎麽劈?若真要應驗,該出去,找個空曠的地方,在來發這樣的毒誓。”

蘇慕晴說到最後,加重了語氣。

章鴻渾身僵硬,他能這樣發誓,已經心虛不已了。

況且,他話剛落下,外面就劈起了閃電。如今蘇慕晴還要讓他出去,這不是要讓他把誓言應驗才好嗎?

以前章鴻不懼神靈,方才那一下,可是讓他真的害怕起來了。

他心虛成這樣,讓宣元帝心中已有了定論,瞬間氣得咳嗽了起來:“混賬!”

裴清硯連忙走了上去:“皇上保重,就算章将軍對德妃娘娘存有愛慕之心,也不見得德妃娘娘喜歡章将軍。”

“朕當然知道,雪拂定不會背叛朕。只是這個章鴻,着實可惡!”

宣元帝注意到了蘇慕晴的臉,聲音柔和了許多,“下去找大夫治治吧。”

蘇慕晴卻沒有動,就算是忍着疼痛,今日也要杜絕後患。

“怎麽了?”

“皇上,民女這一巴掌,全是阻止章将軍私闖民宅,被他一時氣急才打的。”

宣元帝正愁沒地方發落章鴻,總不好讓外人說是章鴻肖想他死去的妃子?這傳出去多難聽?

一聽蘇慕晴這麽說,立刻就揪住了,順水推舟的發了怒:“什麽?章鴻,你竟然可恥到私闖民宅?”

“皇上……皇上有所不知,慕兒的娘,乃是臣之前納入府的小妾。”

蘇慕晴垂下了頭,身體發着顫:“我日日在想,章将軍把自己的小妾送給裴德勝那種人做對食,莫不是私下和裴德勝勾結起來了?”

“你說什麽!?”

“那章将軍是什麽意思?”

章鴻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對于這件事情,他也異常惱怒。

當時沈蘭鬧成那樣,他是怕沈蘭壞了蕭奕謹和宣元帝的假死之計,打着想穩住沈蘭的想法,這才同意了她這荒唐的念頭。

當初裴德勝是深受宣元帝的喜愛和信任,可如今裴德勝就是個不能提起的禁忌!

算盤都打到皇室身上了,皇上能容他?

這其中曲折,章鴻不好一時朝宣元帝道明。縱如此,章鴻還是略微朝宣元帝解釋了幾句。

宣元帝卻根本不信不聽,借着這機會,很快就對他發作:“此事朕不得不查,不過章将軍今日擅闖民宅,又傷了朕為裴愛卿賜婚的蘇慕晴,理應當罰。”

宣元帝眯起眼:“就罰,禁足一個月,革職查辦。”

沈蘭已經完全癱軟在地,章鴻也百口莫辯。

皇上這是有意要罰他,所以才不聽他解釋。若皇上但凡信他一點兒,都會耐下心聽他解釋的。

聽到宣元帝的命令,外面的人也一股腦的闖了進來,将章鴻和沈蘭帶走。

屋內僅剩下幾人,宣元帝這才眯起眼看向裴清硯:“你今日百般勸說朕出宮,便是故意來帶朕看這些?”

裴清硯裝着傻:“皇上在說什麽?臣什麽也不知道,方才章将軍和章夫人說了什麽,臣也一概沒聽明白。”

宣元帝重重的哼了一聲:“就你會耍小聰明。”

要是旁人這麽算計自己,宣元帝早就一同打發了。就算不打發,日後也斷不會再親近。

可他對裴清硯總是有種親近之情,知他身世坎坷,有時還不由自主的站在父親的角度看他。

就算是把蘇慕晴給他,也并非是為了蕭奕謹,而是看他對蘇慕晴一往情深。

宣元帝站起身:“你好生照顧她吧,不必跟上來。”

說完,他便離開了此處。

蘇慕晴有些惴惴不安,怕宣元帝連同裴清硯一起追究。

這樣的醜事,他定是不想讓多餘的人知曉的。

裴清硯拉着蘇慕晴坐在了一旁,又讓習秋去拿傷藥過來,這才小心的給她擦了擦。

蘇慕晴疼得眼淚都飚出來了,眸子也染了一層水色:“疼。”

“現在知道疼了?方才膽子還這麽大。”

蘇慕晴乖乖沒入他的懷中:“我方才不害怕,現在害怕了。”

裴清硯一下下的拍打着她的背脊,輕聲安慰着她。

天知道他看到蘇慕晴臉上的傷時,想把章鴻殺了的心都有了。

“慕兒,你可會怪我,故意将章鴻引了過來?”

蘇慕晴身體一僵,随後又委屈的嘟囔了一聲:“方才有怪,可現在不怪了。”

“……為何?”

“你為我謀算一回,完全沒在意自己的處境。你知不知道,皇上差點就遷怒你了,皆是你該怎麽辦?”

裴清硯輕聲道:“知道章鴻在到處打探謝姨的下落,憑他的實力,怕很快就會打探出來,我只好兵行險着。”

“這不像你。”

蘇慕晴所知的裴清硯,是個穩重自持的人,絕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

裴清硯露出一個笑容:“是啊,不像我。”

可像他又如何呢?

他連自己都讨厭自己,雖然厭惡裴德勝,但這麽多年在他身邊,到底和裴德勝一樣自私自利。這偶爾的不像,都是為了蘇慕晴,反倒令他欣喜。

他不用和那個人一樣,該慶幸才是。

蘇慕晴擦幹了眼淚,正想從裴清硯懷裏退出來,他卻摟緊了她。

“乖,別動,讓我再抱一會兒。”

蘇慕晴臉頰發燙,鼻尖滿是他身上傳來的青竹香氣。

“哪、哪有朝自己的繼妹撒嬌的?”

裴清硯悶笑一聲:“有啊,我。”

蘇慕晴嘟囔了一句:“不要臉。”

誰知他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這句話聽在耳朵裏嬌軟甜膩,完全不像是罵人,反而像在說什麽情話似的。

不知抱了多久,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蘇慕晴的身體都有些酸了。

裴清硯這才緩緩放開了她,愧疚的望着她的傷口:“藥記得敷,免得更嚴重了。”

蘇慕晴嗯了聲,她知曉今日還不能完全扳倒章鴻。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若沒有個大事,他不會那麽輕易就倒的。

蘇慕晴心不在焉的看着自己的衣裳:“……你前些日子才送了這身衣裳給我,只可惜被章鴻給弄壞了。”

“一件衣裳罷了,你要多少,回頭我托人給你送到蘇府去。”

蘇慕晴忽然想起在莊子上裴清硯說自己會縫補,再加上這一次他擺明了沒跟自己說實話,故意把章鴻引來,蘇慕晴心裏是有些生氣的。

蘇慕晴朝他笑道:“兄長,在莊子上的時候,你不是說會補衣服嗎?你幫我補好不好?家裏有針線。”

裴清硯:“……”補還是不補?

他忽然痛恨自己會針線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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