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重見天日
柳十七覺得事情發展速度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和聞笛自從發現了《天地功法》後便醉心于各自門派的最高武學。平時按着日出日落的時刻規律作息,餓了就吃點野果和山鼠肉,渴了有幹淨的雪水,吃喝都不愁,就沒人再四處摸索。
結果莫瓷一來,他們先誤打誤撞地發現了一個通往外界的石門,而後不到半個時辰,又被他摸出了個前所未見的暗室!
柳十七和聞笛過去時,都有些錯愕。
莫瓷本就喜歡四處戳戳看看,說得不好聽些性格是活潑且愛惹事的,只是跟在郁徵身邊後稍微收斂,一到陌生地方,又抑制不住本性開始到處戳——結果就戳出了一處分明與周遭山壁不同的材質,再一深挖,立刻顯露出奇怪的雕花來。
聞笛雙手環抱,神情嚴肅地盯着那處雕花,草和藤蔓剛剛清理過,還有些黏着在石壁上,但看不清具體紋路,只有橫平豎直的裂痕。
他目光過于深情,柳十七與莫瓷面面相觑良久,終是問道:“你看出什麽了嗎?”
聞笛順手拔出柳十七腰間的斷刀長河,殘破的刀刃劃過藤蔓,逐漸地勾勒出那雕花的輪廓來。他看了片刻,道:“以圓為方,畫的是一盤棋局。”
柳十七:“那難怪我不知道了,我對琴棋書畫都一竅不通。”
随着聞笛刀刃如同筆走龍蛇,那盤棋局緩慢地顯露出一點端倪。誠如聞笛所言,“以圓為方”,石壁有限的空間內居然沒有畫标準棋盤,而是不倫不類的圓弧,聞笛最後一筆收勢落下,與此同時他發出低低的驚嘆聲。
“這好像是……”聞笛詫異道,“一盤珍珑局。”
柳十七:“啊?”
聞笛:“《棋經》所言棋之制,是‘有天地方圓之像,陰陽動靜之理,星辰分布之序,風雷變化之機,春秋生殺之權,山河表裏之勢。’而以一枚棋子下活整個棋局的,大部分都是珍珑局——此種棋局往往能夠寓出天道升降,人事盛衰。這一盤狀似千寶閣,我看恐怕就在此處……”(*注)
他指尖微微用力,正欲在右下空白處強行突破時,柳十七卻突然按住了聞笛的手:“笛哥,我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個——這……”
四面楚歌只是假象,實際處處暗藏殺機,只一步走錯全局迷失……
柳十七試探性地伸出手指,六陽真氣極輕地在與聞笛判斷的位置相對之處一點。他皺着眉,片刻後聽見裏間傳來機關啓動的聲音。
那棋局自邊緣破開一道裂縫,緊接着山壁簌簌然落灰,發出了活像要整個倒塌的動靜!
聞笛情不自禁往後退了一步,下意識地拉回柳十七。但對方不為所動,甩開他的手,趁着棋局還沒有完全破裂,立時又在那逐漸崩潰的殘局上連點了好幾下。他每一次“落子”,石壁便凹陷進去一點,而山壁抖動的幅度也在變大——
“十七!”
聞笛大喊,終是忍不住抓住他後心,把人猛地扯進自己懷裏死死地抱住。他的心口貼在柳十七脊背上,感覺對方緊張得脈搏加快,不由得摟得更緊。
但那劇烈的動靜卻忽然停止了!
最後一點碎岩落在柳十七腳邊時,他倒抽一口氣,總算把呼吸喘勻了。手覆在聞笛手背上把他拖開後,柳十七指着山壁道:“笛哥,你看。”
殘局徹底破裂,但随着表面的那層岩壁崩塌,內裏顯露出了另一扇石門,與莫瓷鑽出來的地方一模一樣,甚至旁邊還有個沒什麽區別的拉閥!
聞笛:“你怎麽知道這個棋局不是要活,而是要破?”
柳十七蹙眉道:“我不知道!就看它當中的布置跟望月島上的樹一樣,當年師兄告誡我不要亂走,否則會因為當中的奇門遁甲之術迷失方向。我就順着東北一線在棋盤上點出平日裏從冰室到清風亭的那條路——結果它居然……”
聞笛:“冰室?”
柳十七解釋道:“望月島前一任島主死在冰室裏,師父說那處是歷任前輩的埋葬之所。那裏也是這樣一個帶機關的石門,而南面種植的竹林太奇怪,又像清風亭周遭的場景,于是我姑且一試,沒想到真的是一模一樣!”
他所言的地名聞笛不太清楚,但此地的機關竟然還和望月島有關嗎?
一個是根深蒂固的正派,一個是前所未聞的秘地,寧州與東海幾乎相隔着整片千裏江山。倘若不是柳十七瞎貓碰見死耗子,那就絕非巧合能夠解釋的了。
石壁脫落後又有石門,山谷中一片寂靜,聞笛單手握上那個拉閥,仔細觀摩後道:“正常情況下就算有人來了這裏,聰明絕頂下活了這盤棋也破不了機關。雖然足以擋住大部分人了,但棋局到底只是第一道防線……到底是誰留下的?”
他目光深深地望向柳十七:“你去看一看嗎?反正我得去。”
言畢,他不再猶豫,猛地拉下了閥門,接着,山體中竟然憑空出現了一個大洞——
塵封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土灰一湧而出,聞笛捂住口鼻背過身去,好一會兒才能夠睜開眼睛。他拂開表面的浮土,發現那洞穴剛好夠一個成年男子出入。
柳十七打亮了火折子遞到聞笛手裏,兩人一前一後地進去。而莫瓷害怕二人進去後無法從裏面打開被封死,自告奮勇留在了外頭接應。
少年人對未知事物的好奇霎時包圍了柳十七,他就着一點光亮越是往裏走,越是心潮澎湃。上一次也是差不多的洞穴,他在裏面看見了伊春秋的崩潰和早已作古的王乾安,得知了一句如同宿命的呓語。
空間逐漸開闊,他往前走了一步,聞笛單手捂着自己的鼻子,把火折子往前一探——
看到的景象讓他手中的火折子“唰啦”一聲跌落在地。
聞笛慌忙撿起來重新點燃,這次不僅是他,連柳十七也傻了:“這……這……怎麽會這樣?此處莫非是座……墓室?”
只見開闊空間成上窄下寬,一座石棺擺放在正中,棺蓋還隐隐開了一條縫隙。但怪異的是此處只有封存已久的一股子沉悶,卻并未嗅到任何屍臭。
方才還鎮定自若的聞笛咽了口唾沫,默默地念了三遍“子不語怪力亂神”,然後強行逼自己走了過去,朝那條巴掌寬的縫隙往裏一看——
“啊——!”
他驚叫一聲朝後面連退三步,臉色慘白地望向柳十七。兩人沉默對視了片刻,聞笛又奇跡般地冷靜了,興許是這一天發生的事都在意料之外,他承受能力已經突破極限,突然間安撫了自己,又硬着頭皮看了一眼。
而這一次,他生生地從朦胧光下看出了端倪。
聞笛強裝鎮定道:“是一具屍骸。”
他見柳十七不說話,以為他是吓傻了,又連忙原因不明地安慰道:“那個……我看書裏說,一般只有死得不明不白才會嗯……有詭異的事發生。這裏修得挺像那麽回事,應該……應該是自然死亡,墓主人恐怕已經入輪回了,別怕。”
這話乍一聽很有道理,于是柳十七“嗯”了聲,眼珠輕輕一動。接着就在聞笛冥思苦想怎麽勸這傻小子出去時,他想一出是一出地天真無邪道:“那,他有留東西随葬嗎?此人說不定與西秀山大有幹系。”
聞笛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你慫恿我掏棺材?!”
他的聲音都變了調,方才好不容易的安撫全都随着這一聲尖叫飛去九重天外,整個人恨不得蜷成一團然後把“我怕鬼”三個字刻在腦門上。
豈料柳十七好像被他那句随口搪塞的“已入輪回”驅散了所有害怕,他穩穩地紮了個馬步,然後雙手托住那墓主人的棺蓋往後一拖——
“轟隆”之後,棺蓋被他掀開了半人高的空隙,裏頭的乾坤終于重見天日。
柳十七面不改色地固定了石棺蓋,走到前頭來瞥了一眼,确定只是具骷髅、并沒有什麽詐屍風險後,他毅然決然地把手伸了進去。
聞笛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咦?”柳十七好似抓住了什麽,他默默地往外拽了一下,發現那東西紋絲不動後,單手撐在棺材邊,又往外用力拽了次。
燈光被動作過大帶起的風吹得一閃,柳十七提着個什麽質地柔軟的東西,飄飄蕩蕩地晃到了聞笛的眼皮底下——光線昏暗,場面靈異,聞笛吓得死命掐着自己的大腿才沒當場跳個八丈高。
他的好涵養到此為止,預備開罵,柳十七興奮異常道:“是絹帛,上面好像還有字。”
于是聞笛什麽也罵不出來了,他腿肚子還有點發抖,因為一句“絹帛”忽地又把怪力亂神的恐懼都抛去了九霄雲外。聞笛當下顧不得什麽驚擾墓主人了,慌忙一步跨過去,拿過了柳十七手裏的東西。
火折子的光映出幾團融融的模糊文字,聞笛湊近了看,“咦”了一聲:“這好像是鐘不厭的字跡,與竹簡上如出一轍……難道這棺木裏……”
話已至此,兩人情不自禁地同時扭頭望向石棺中重見天日的一堆白骨,齊齊打了個寒顫。
一代高手、十二樓曾經的掌門人鐘不厭,難道就躺在了這裏嗎?他留在十二樓書冊中所謂的不知所終,只是在鵲峰不為人知的洞天裏孤獨地成了一具骸骨?
聞笛心情複雜,覺得手中這薄薄一卷絹帛幾乎重逾千斤。他從頭往下繼續看,那點搖曳的昏黃火光倏忽有些溫暖了。
此間沒有紙筆痕跡,字大約是血跡書寫,過了這麽些年顏色已經黯淡,依然能從淩厲的撇捺裏窺見那人不俗的功力。
“彼時曾誇下海口,餘生不再觸碰天地功法十層,如今孑然一身,竟還能隐居之餘,得了幾分閑心鑽研。天地同壽之‘斷情’一典贻笑大方,而武學從來無有至高一辭,凡有引導,必有破解,因果輪回如棋局生死,只在一念之間。
“《天地功法》乃十二樓之精髓,《折花手》聲稱毫無破綻。不厭于鵲峰小蓬萊中苦心鑽研數十載,終得二者破解之法。閉門造車能否合轍,不厭此生已無機會印證,若西秀山後人有緣來此,既已經破了石門機關,還能發現此書,也算得有勇有謀。不如拿去,免得一腔熱血就此埋沒。”
大部分人都把秘籍捂得跟什麽似的,恨不能揉碎了塞進自己喉嚨。這位前輩大剌剌地寫下這些文字時,恐怕全不因為即将油盡燈枯吧?
分明能夠帶進墳墓,到底是何等的執念和熱愛能讓他毫無保留地貢獻出來呢。
最後一字在心頭輕輕落下,聞笛只覺有什麽輕微地晃過眼底,手指顫抖,待到要去捕捉時,卻有些鼻酸了。
他擡起頭,望向柳十七,說話時盡量克制,仍舊抑制不住激動:“後面寫的是《天地同壽》和《折花手》的破解之法——原來此地叫‘小蓬萊’。”
柳十七半晌發出個單調的音節“啊”,然後退了一步。
這好像才是他們此行最大的驚喜,聞笛望了那棺木一眼,此次卻沒有半分害怕了。他仿佛透過冰冷的石塊與白骨,能看見幾十年前在此間為自己修築了安息之所的前輩,好似人一旦有了寄托,就不再與天地游魂同類而歸了。
他的精神會随着這點寄托——實物也好,只言片語也好——穿越漫長的光陰,然後落到後人身上,成為隽永的傳承。
他們走出那墓室時,莫瓷在外面快要急瘋了,他臉色蒼白地迎上來,匆忙道:“聞師兄,你們沒事吧,我見你們老是不出來,還在想要不要進去——”
“不打緊。”聞笛道,吹熄了火折子,“那個機關你研究清楚了沒,能上去嗎?”
莫瓷的注意力驀地被轉移了,顧不上問他們裏面有什麽,乖乖答道:“我拿雪擦了擦,然後想法子把那些鐵鏽刮掉一些,現在能移動了,但還得幾天時間。對不住,聞師兄,咱們尚且需要委屈幾日。”
聞笛擠出一個笑:“反正這麽久都過來了。”
然後他什麽也沒說,只默默地走到一邊尋了個幹淨地方坐下,從懷中摸出被捂得有些溫熱的絹帛,展在自己膝頭,先往後翻了翻,尋到“折花手”那一節。
折花手長久以來一脈相承,聞笛輕而易舉地從他的字裏行間辨認出了爛熟于心的一招一式。鐘不厭先簡明扼要地寫下折花手的大概,然後逐一點明如何破解,字跡偶爾有斷裂的地方,便要靠猜測去補全。
聞笛單薄地坐在遠處,柳十七知道他心裏一定很堵,暗暗想:“先前還說是因為記恨左念才學了這麽多東西,但看見鐘不厭的遺贈時,笛哥興許還是有些向往吧。”
他和莫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共同想法子把鏽死的機關弄開,沒讓人打擾聞笛。
那人仿佛即将要坐化了,頭三天一動不動,後頭起了身,喊柳十七替他喂招。莫瓷不明就裏,閑暇時叫兩句好,純屬看個樂呵。
而喂招的柳十七卻看出了端倪,拜無相功所賜,他如今對一招一式的敏感度遠超聞笛,立時察覺到了對方一日千裏的精進。
但這精進只停留在招式層面,內裏依舊是《天地功法》,興許并不能把威力最大化。柳十七跟聞笛提了一次,對方卻說鐘不厭留下的這兩樣破解之法也是互為表裏,沒有那內功無法徹底參透招式,眼下的情況卻不允許他加多修習了。
柳十七深以為然,習武一道循序漸進,急不來,他心頭高興,不再追問聞笛得了這寶貝到底是何種心情,就每天愉悅地跟着他比劃。
天地功法為陰,鬥轉星移為陽,柳十七與聞笛互相做了兩個多月的切磋對象,把彼此的折花手和六陽掌摸透了的同時,自身內功也在不斷地磨合中上升了一個臺階——但那時他們都尚未意識到此種調和。
莫瓷搗鼓了五天,總算把那機關修繕完畢。
聞笛和柳十七這些時日都快要辟谷成仙了,乍一聽能夠出去,嘴上不說,歡喜仍然從眉梢眼角流露出來。他臨走前重新封好鐘不厭的墓室,沒給他立碑,恭恭敬敬地站在外面行了晚輩禮,帶走了那卷價值連城的絹帛。
做完這一切,聞笛順着樹枝橫生的小路撥開垂墜的藤蔓,走到那日發現莫瓷的地方。柳十七已經在那裏了,瘦瘦高高的少年懷裏抱着團毛絨……
聞笛皺眉:“你帶着只兔子做什麽?”
柳十七揉着肥大的灰兔子耳朵:“若不是它,我們也活不到現在啊,它方才一直咬着我鞋後跟不放,我抱它起來就消停了。笛哥,你說它是不是也想出去。”
聞笛反駁不了,他輕輕一笑,留下句“随你吧”。
他留戀地回頭看了一眼,這地方前所未有的天地廣闊,連溫泉帶來的溫暖與潮濕都不顯得難耐了。明知今後很難再來,聞笛攥緊了絹帛,嘆了口氣。
即是如此,就不該再多眷念了。
“小蓬萊”,聞笛閉了閉眼,突然不合時宜地冒出一個疑惑:“蓬萊似乎在東海?……”
容不得他細想,伴随一陣轟隆聲,石門緩緩打開,聞笛最後一個鑽了進去。他還沒來得及适應黑暗,那莫瓷所言的坑壁裏居然出現了一點亮光!
三人紛紛看過去,那團亮光朝他們靠近,聞笛下意識地把手扣在刀鞘上,只等一生變故立刻拔刀相向——
鼻尖一縷熟悉的清香,聞笛正在思索是在哪裏遇見過,莫瓷卻喊出了聲:“徵哥!”
黑暗中應聲走出了個人,他先一把攬過了莫瓷,随後擡手就在他後背拍了一下,另只手裏的火折子照亮了并不寬闊的空間。
郁徵冷着一張臉,表情臭得仿佛頭頂有烏雲籠罩:“你真是出息了!”
他向來雷聲大雨點小,莫瓷一點也不怕他,頗為親昵地整個人挂到了郁徵的背上,所幸天氣冷,衣裳幾天不換也不至于難以入目。他後背的擦傷都不疼了,立刻環住郁徵的脖子,在他頰邊蹭了蹭:“我沒事,還找到了聞師兄。”
郁徵的目光與聞笛一接觸,兩人不知何時滋生出奇妙的默契,只一眼就看出了對方和自己如出一轍的情緒難以言表,一起沉默了。
他指向旁邊掉下來的繩子示意道:“那日兩位師弟回來說你走丢了,我們把鵲峰翻了個遍,此間容易迷路,今天早晨才發現了這個地方。阿瓷,你先順着上去吧。”
聞笛亦道:“十七,你也去。”
郁徵點頭道:“上去之後等我們一下,我有話和聞笛聊。”
對他所說的莫瓷一直很聽話,聞言自己順着繩索幾下便爬了上去。這個坑洞摔下來時不覺得,爬起來才發現的确又長又深,若是沒有上頭搭救,他們三個單憑本事想重新爬到地面,恐怕還真有點困難。
兩個小的輕功都不錯,不多時身影已經朝着洞口的光亮看不見了。
郁徵往坑壁上一靠,平素的潔癖無影無蹤。他的眼睛适應了黑暗,已經能準确地和聞笛對視,片刻後輕聲道:“你誤打誤撞進了本門禁地?”
“也許不是個禁地,”聞笛聲音帶笑,“我見那地方應當為前輩私自建的,簡陋得很,但找了一通卻還發現了其他東西。我擅自拓印一份,然後放回原處了。”
郁徵眉心微蹙,不容他發問,聞笛的腳步聲臨近,接着他手裏被塞了什麽柔軟的東西。
聞笛輕松道:“條件所限只能撕一片衣服來寫,師兄,你多擔待吧——此事說來話長,但這東西是純正的《天地功法》,上頭所載‘天地同壽’與藏經閣中版本不同。你若哪一日被傷透了心,想要斷情以求解脫,屆時可自行修習……”
他說得信馬由缰,到最後忽然感覺哪裏不對——
鐘不厭在《天地功法》那卷竹簡上說得清清楚楚,他不願修習,也并不贊同十二樓的祖師所定下的“天地同壽”之功,可見是個至情至性的多情人。但轉眼到了那石室裏,他又冥思苦想,先自行練到第十層,而後逆練尋求突破……
多情眨眼變無情,是發生了什麽事讓他傷心欲絕嗎?随意一想的“尋求解脫”,難不成歪打正着了?
聞笛話頭自行掐斷,正欲細想,郁徵卻輕哼一聲,道:“我還沒到那地步,如今只要你不添亂,日子就好過得很。此物我暫且收下,多謝。”
聞笛:“分內而已。”
郁徵攀住繩索,正要從坑底上去,又随口問道:“除此之外再無別的了?”
“哎?”聞笛疑惑地反問,“還能有什麽?”
光線昏暗,但聞笛分明覺得郁徵朝他極為容忍地笑了笑:“我的意思是,若還有別的東西,既是你發現的,你便藏着掖着吧。”
一道白影順着繩索速度極快地輕身掠上,聞笛站在原地,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朗聲道:“大師兄明察秋毫,師弟這輩子也敵不過了!”
郁徵的聲音從很遠的上方傳來:“馬屁就不必,快回去收拾你的爛攤子——”
天光熹微,聞笛爬出冰冷的洞口時,泉水叮咚,西秀山終年的嚴冬好似突然裂開了一道口子,用不了多久,就有春水潺潺。
作者有話要說:
注:
1.“珍珑”是圍棋術語,這邊有受《天龍八部》的啓發,但原理不同w 下文提到的“千層寶閣勢”就是珍珑棋局的一種,也是我國古代四大棋局之一。
2.“天地方圓之像……山河表裏之勢”一段引用自虞集的《玄玄棋經·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