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鐘明成的到訪比遇到章亦,更讓鐘曉驚訝。當聾啞店員打着手勢告訴他外邊有人找他時,他第一反應是章亦。
穿着黑色羽絨服的鐘明成站在店門口,擋住了半扇門的光。他看到鐘曉,舉手跟他打招呼,臉上帶着克制的笑。
他比以前更成熟了,鐘曉想。他走過去,鐘明成一把拉住他:“你是不是,你是不是,是不是——”
始終問不出後面的話。
鐘曉抽出自己的手,呆站在一邊。他揣測着鐘明成要問的問題,會不會讓他尴尬的無法回答。
“你還好嗎?”鐘明成似乎改變主意了。
“挺好的。”鐘曉拘謹地笑,繼續揣測鐘明成突然到訪的目的,還有,是不是章亦透露的消息。
鐘明成一聲嘆息,欲言又止。他不像以前那麽爽快直接了。鐘曉靜靜地等着他。
大概沉默讓人壓抑,鐘明成将羽絨服的外套拉開了一點點:“爸爸最近身體很不好。”
鐘曉繼續安靜。他想這不是鐘明成的主要目的。
“因為你的事,爸爸承受了很大的壓力。”鐘明成說。
鐘曉盯住他的眼睛,像聽到什麽惡搞的笑話。
鐘明成被他看的面紅耳赤,他再成熟也不過大他一個月而已。他還沒有學會僞裝自己。
鐘明成一邊看他臉色一邊斟酌措辭:“你也知道,幾個叔叔伯伯一直想要爸爸手裏的東西,最近在拿你和你——”
鐘明成停頓了半秒,鐘曉知道他想說什麽。鐘明成似乎很不好意思,後面說話小聲了很多:“他們拿這些事大做文章,公司——”
鐘曉打斷他:“那你們是想我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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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明成為難地搓着手,不知道是沒有答案還是不敢說出答案。
“我回到鐘家就能解決問題嗎?”鐘曉笑了。
“或許會好點。”鐘明成接的很快。
鐘曉想,他果然是正兒八經的鐘家人,已經繼承了鐘家人的一些技能。弄虛作假,粉飾太平。
鐘曉回頭看了看店內,面包已經賣完了,兩個聾啞店員正清洗貨架。他後退一步,鐘明成以為他想離開,伸手拉他,被他偏身躲開,然後筆直跪下。
他動作太快,鐘明成被吓呆。
“我媽媽曾經說過,她從來沒有觊觎過鐘家的任何東西,不管是金錢還是名分。那都不是她想要的。我也是。我自認為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們的事情,我想請求你們放我一馬。”
鐘曉說的很平靜。聽的人卻慌得連連後退。
鐘明成是怎麽走的,鐘曉不知道。他在原地跪了很久,直到膝蓋酸痛支撐不住,不得不換成盤腿而坐的姿勢。
德國老板出來問他怎麽了。
鐘曉指着對面挂在老屋頂上的夕陽:“是不是很漂亮?”
和何娜下葬那天的夕陽一樣,帶着濃郁的紅,像血一樣。按理說,冬天的太陽不會這樣。
這一晚,鐘曉失眠了。他不得不再次重新計劃将來,是繼續留在面包店,還是選擇原來最差的打算——遠走他鄉。
擺脫鐘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鐘曉終于發現,只要他身體內還留着鐘家的血,他還姓鐘,他這輩子都注定和鐘家牽扯不清。
并不是離開那麽簡單。
最後,鐘曉決定繼續留在面包店。如果鐘家再來人,他繼續下跪就好了。反正以前常跪。
他都做好了被鐘建陽的秘書找上門的準備,結果半個月過去了,不管是鐘明成還是鐘建陽,都毫無動靜。
鐘曉沒想到,下跪居然會有如此威力。
不用擔心鐘家的煩擾後,鐘曉全心投入工作,争分奪秒地學習着德國老板的面包手藝和面包店的管理,同時還跟着聾啞店員學起了手語。
他堅信,多門功夫多門出路。他沒辦法依靠任何人,只能強大自己。
從面包店看望鐘曉回來後,章亦發現鐘明成憂郁了很多天。他沒有問他憂郁的原因,反正一定和鐘曉有關。
是鐘明婳告訴鐘明成鐘曉工作的地方的,她不止告訴了他,也告訴了章艾。
對于鐘曉的新工作,章艾很滿意,覺得那才是真正屬于他的地方,他應該一輩子待在那裏。
“找對了位置,才有未來嘛。人嘛,總有長有短的,曉曉知道揚長避短,是好事呀。”
沒有人覺得章艾說的不對,她還是那麽的善良,會替人考慮。
章亦不再頻繁的出入鐘家,他開始不受控制地去城東,在老城區的街道裏假裝瞎晃。轉來轉去就四條街道,星星面包店在第三條。
他從不去第三條街道的正道,只在附近的窄巷徘徊晃蕩。
時常看到鐘曉,推着小車取面粉,在店門口休息,在店內擺放面包。他下班後會從店後面的巷子穿到第二條主街道,然後出古城,再步行十幾分鐘回家。他住在三樓,沒有陽臺,窗口養了花。
時間長了,章亦習慣躲在路邊遠遠的觀望。像一個中毒太深病入膏肓的變态。
他的心理醫生也說他變态,對不完美的過去有執念。說執念太深,時間長了會成毒瘤,傷人傷己。
章亦覺得心理醫生說的不對,他不會傷害鐘曉,他只會傷害自己。
所以,當那輛汽車突然失去方向沖向鐘曉時,他毫不猶豫地上前推開了鐘曉。汽車從他腿上碾過去時,他看到了一旁倒在地上過于驚訝但平安無事的鐘曉。
他沖他擠出了一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