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弦合聽他提起伯瑱,心動了許多,猶豫不決地看看江叡,又去看姝合。姝合的頰邊還挂着淚痕,斂卻了柔弱神色,幾分肅正地看着妹妹:“你回家去好好待着,如今時局紛亂,你一個姑娘家,不要輕易出去抛頭露面。”
她言語凝重,讓含了幾分誘哄的江叡也不自覺安分了下來,他垂下眉目,眼梢微挑,勾了弦合一眼,些許遺憾地将邀她同行的打算作罷。
弦合回到府中,一顆心總是惴惴不安,等落盞給她拿了羹湯進來,只抿了一口,仍有些食不知味。她思索了大半夜,終于還是整理了妝容去見父親。
她将前幾日從靖州傳回來的消息添油加醋了說給餘文翦聽,說是大伯父替兄長相中了一門親事,據說是餘家的遠親,伯瑱那邊沒置可否,她想去看一看,順道探訪一下族親,畢竟這麽些年沒回去了。
餘文翦本有些猶豫,正如姝合所說,時局紛亂,這樣一個姑娘家單獨成行确然有些不妥。但聽她提及餘思遠,卻又多了考量。
自從他在陵州為鎮遠将軍,與族親一直是休戚與共,相互扶持的關系。但近些年來,随着年歲的推移和小一輩逐漸長大成人,他們的關系不如以往那麽密切了。若是此時能借助伯瑱的婚事跟族親再牽一道緊密的線,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畢竟兒子大了,放眼陵州,并沒有合适的貴女可接姻親,既然如此,那不如尋一樁有價值的親事。
他答應了弦合去靖州,并親自安排了數十個侍從随行。
第二日清晨,薄曦微透,空中彌散着微微涼意,弦合帶了落盞乘馬車,順着官道一路出城,她開始琢磨,江叡是昨天去的越州,依照他的性子,定然是走的官道。抛去晚上休息的時間,這半日下來起碼會走出去十裏地吧。
她望着窗外的斷水依雲,很有些犯愁,這麽些人跟着,又知道她是要去靖州,該如何甩掉他們改道去越州呢?
走完陵州城外的一條官道,便出現了分岔口,往西是越州,往東是靖州,自此分道揚镳,再不能改弦。
她瞧見路邊有個客棧,讓停下,去客棧要了間上房稍作休憩。
她在鏡前理了理妝容,沖落盞微微笑道:“好落盞,你到我身邊坐。”落盞不由得打了個哆嗦,跳出去三丈遠:“姑娘,你有話就說。”
弦合将自己的打算告訴她,她打算就此改道去越州,可又不便讓家中人知道。只有裝病這一條路可走了。由落盞在這客棧守着,跟外面人說她身體不舒服,請郎中來看,再故意拖延着,想來拖個十天半月不成問題。這期間她偷偷換了衣服出去,留落盞同外面的人周旋,他們都是男子,想來也不會貿然來闖她這姑娘的閨房。
落盞半張着口,臉色發白:“姑娘,你也太大膽了吧。”
弦合攬過她的肩,近乎哀求道:“好落盞,就當我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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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盞漆黑靈澈的眼珠轉了轉,道:“姑娘,這幾天你總是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在擔心三公子?”
弦合撇開視線,浮上些惱色,呢喃道:“誰擔心他了,我只是擔心姐夫,姐姐身懷六甲,萬一他有個什麽事,姐姐可怎麽辦。”
落盞板了臉:“姑娘,你就死撐吧,那時和衛公子的婚事作罷也沒見你這麽糾結過。”弦合瞪了她一眼,将後面更深刻的剖析噎了回去。
兩人商議定,弦合換了男裝,悄悄從客棧後門溜出去,臨行前,落盞拉着她的手,半分哀憐,半分誠懇道:“我這可全是為了姑娘的終身大事在冒險。”
弦合擡手戳了戳她的腦門,轉身去找後門去了。
越州守着赫連山,在地圖上看上去偏僻至極,可其實勾連西通胡商的商道,來往貿易頻繁,頗有幾分富庶繁華的氣象。
她一路上就在納悶,她已起了快馬日夜兼程趕路,愣是沒在路上碰到江叡,他走得也忒快了些吧。
可她孤身一人到了這偌大的城池裏,舉目無親,也沒有去處,想要尋陸偃光的消息斷不能操之過急先将自己暴露出去,只有先尋了個客棧住進去。
這客棧帶着堂屋,還管膳食,正是中午用朝食的時候,堂屋裏滿滿當當坐了許多人,打眼一看,铠甲披挂被随意扔到一邊,那些壯漢的桌角都支着刀,一看便是當兵的。
掌櫃忙上來招呼弦合,在一片吆喝聲中打量了弦合,見她衣着華貴,人又生的白淨,想來是富家子弟,便壓低了聲音道:“公子,您還是去尋別家住吧,我這地方是住不了人了。”
弦合一聽奇了:“掌櫃是在往外推客嗎?”
掌櫃苦着臉,朝滿堂的兵痞努了努嘴:“我這天天都有這麽些大爺,要吃要喝,罵罵咧咧,哪還有別的人敢來。我看公子是個體面人,快別趟渾水了。”
弦合掃了那些人一眼,酒壺颠三倒四亂了一桌,大多喝的面紅耳赤,其中有幾個敏銳的,察覺到視線頗為兇悍地回瞪弦合,她絲毫不懼,只無所謂地搖了搖頭,将視線收回來,問掌櫃:“眼下正直紛亂,這些當兵的不去守衛家園,竟跑來客棧擾民,齊太守卻不管嗎?”
客棧老板嘆道:“公子是從外地來的吧。殊不知這越州如今已經亂了,魏侯派新軍入駐,與原先的越州守軍勢同水火,可君侯之令難違,齊太守讓守軍撤下來,對他們也不大約束,這些人便無法無天了起來。”
弦合一詫,她還是将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了。
掌櫃見她沉默不語,熱心腸道:“公子若是對路不熟,我就讓小二領你去這城中最好的客棧。”
弦合擺手,道:“我就住這兒,給我開一間上房。”
掌櫃還要再勸,她已先從包袱裏摸出一塊碎銀子,掌櫃便不好再說,喊來小二領着弦合上樓。
臨上樓前,她又瞥了堂屋裏一眼,若有所思的樣子。
掌櫃目送弦合上樓,斂去了一臉的唯唯諾諾,回身掀開帳簾,往後屋而去。
隔着一道屏風,他躬身抱拳:“主人,我已召回了招遠和溪遠,聽憑吩咐。”
屏風後沉默了片刻,道:“剛才那個……她在這住下了嗎?”
掌櫃道:“不過是個養尊處優不知天高地厚的富公子。”
屏風後的人道:“你找人看好她,她白天去了哪兒要向我彙報。”
掌櫃詫異,卻見屏風後人影憧憧,那人已走開了。
小二靈巧,将弦合讓進客房後還添了一碟點心,弦合仔細看那點心,是麻薯紅豆餅,雖然不甚精細,但卻是合她口味的。
她笑了笑,從袖中摸出一錠銀子給小二,問:“聽說前幾日從陵州來了一位侍中令大人,你可聽說過什麽關于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