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小二這幾日伺候那些兵大爺,時常被差遣的團團轉,時不時還要挨些拳腳,別說賞銀,就是飯錢那些人都不帶結的。乍一看到這銀光流朔的物件,兩眼登時發直,小心翼翼地捧到自己懷裏,眉開眼笑道:“侍中令大人,那些兵爺常說的,他不怎麽識時務,與齊家作對,惹得齊太守很是不滿。”

弦合心一直往下沉,強按捺下不安,問:“還有嗎?”

小二那下擺擦了擦銀子,擱進袖裏,認真思索了一番,道:“好像說侍中令大人最近病了,齊太守給他請了好些郎中都不見好,如今在宅子裏休養,閉門謝客。”

這話乍一聽是沒什麽毛病的。可弦合往細裏想,陸偃光來越州是輔助新軍軍務的,而新軍歸副守文廷訓掌管,他理應跟文廷訓走得最近才是,就算生了病也不該由齊世瀾給他請郎中啊。難道堂堂侍中令大人,連請郎中都做不到嗎?

她心中覺得不妥,小二已細細打量起她,疑惑道:“客官你怎麽老問侍中令大人的事?莫非你認識他嗎?”

弦合定了定神,道:“我只是随便問問。”她扯住小二,嚴肅地說:“今日之事不許和外人提起。”

小二忙點頭哈腰:“您放心,我嘴最嚴實了。”

弦合朝他擺了擺手,小二便提起大茶壺退了出去。

弦合左思右想,覺得有必要去一趟陸偃光的宅邸,若是那裏真出了什麽狀況,從外面也應該能看出一二。

她對着鏡子一通喬裝打扮,粘了兩撇胡子在腮下,拿起折扇擡頭挺胸地出了門。雖然在越州應不會有太多熟人,可齊家上下都是見過她的,保不齊迎面走來就會被認出來,她可不想去冒這個險。陸偃光沒救出來,再把她搭進去,那姝合在家裏可真的哭死了。

越州這地界胡商衆多,街市也繁華,賣的奇巧東西是在陵州從未見過的。弦合被這些光怪陸離的東西晃得缭亂,向街上的人打聽來打聽去,總算問出了陸偃光的住處。

這是避開主街衢的僻靜之所,兩面并排朱瓦屋舍,卻鮮少有人經過。她躲在大桑樹後觀察了一陣,買通了一個路過的人,讓他去敲大宅子的門。

紅漆朱門只推開一道縫,從裏面探出個人頭,說了沒幾句話,門又被關上了。

被買通的人灰溜溜回來,垂頭喪氣,道:“那人說他家主人病了,一律不會客。”

弦合問:“你沒說你是舊友?”

“說了,可只有一句話,主人病了,不會外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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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合覺出蹊跷,會不會外客得先通報了主人,由主人來決定。一個看門的幾時有這麽大的本事能代為拒客了。

她安撫了那人一番,又給了他一些錢。

從陸府往回走,她在心裏思索,看樣子陸偃光不是出了事就是讓人軟禁起來了。不讓他見外客,那座府邸也不是尋常能進去的。

但看樣子,他八成是還活着,若是已經死了,齊家犯不上如此周折,還派人來看着,演的像模像樣。

可話說回來,就算知道他還活着,可輕易見不到他又有什麽用?若是要硬闖,勢必使要将她自己都暴露了。

這樣胡思亂想着,不自覺走到一處綢緞坊前,軟羅香車停着,排場的侍從并成兩排。她腦子微動,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齊阮湘和齊老夫人已從裏面走了出來。

她暗叫不妙,忙躲進了身後的牆垣角,又暗暗地罵了一句,這牆角忒淺,且路是死的,出不去,等待會兒車走到這裏,就算她背過身去看不見臉,也能看見這裏有個人在鬼鬼祟祟。齊沅湘倒好說,那齊老夫人卻是個警醒的,萬一她動了心思要查她,這麽多侍從跟着,她多躲也躲不過去啊。

現在只有兩個選擇,現在出去,裝作偶然相遇,可以避免被抓住的尴尬。可當前陸偃光在越州出了事,她又是一身男裝出現在越州街頭,就算将理由說得再冠冕堂皇,也會惹人生疑的。或是放手一搏,現在從牆角出來,背對着她們往回走……

弦合不确定齊老夫人能不能從背影認出她來,雖然她們只見過一面,可前世齊老夫人給她的印象太過深刻,她眼神鋒利,目光如炬,決不能等閑視之。

這樣進退艱難之際,面前突然撩過一片陰翳,她擡頭,見一雙清潤眸子正牢牢地盯着他。

長衫磊落,形容清俊,是文寅之。

許多時日沒見,原來是回了越州嗎?文寅之将她看着,又看了看這狹小的地方,前面傳來齊沅湘鈴铛一般清脆的聲音。

“祖母,您慢着點。”車辇被壓低,齊家祖孫兩個是要上去了。

弦合的額頭上登時冒出汗來,文寅之一貫淡定地打量了她一番,直接向前走。

“齊老夫人,齊姑娘。”

文寅之拱手向二人問好,齊老夫人笑容慈和,道:“怎麽今日得空,竟出來了,我前些日子聽你父親說,你正用功,想考進集賢館讀書。”

弦合心裏咯噔,聽他父親說?莫非文廷訓與齊家還多有交往嗎?若是這樣,那麽陸偃光豈不是腹背受敵?

文寅之笑道:“我是個書呆子,得比別人都用功才行。不過過幾日就是家母生辰,我特意出來給她挑幾匹布做衣裳。”

他躊躇了片刻,又道:“我不甚長于此道,不知齊老夫人和齊妹妹可否幫我長長眼?”

齊老夫人自是依他,又和沅湘進了綢緞坊,文寅之跟在身後,拿眼梢悄悄掃了躲藏的方向。

弦合知道了他的用意,趁着齊家人進去,忙從牆角裏出來,快步進了臨街的一家茶樓。

茶樓有兩層,軒窗半敞,能看見樓下的風景,而樓下人卻輕易看不見她。

等了大約半個時辰,齊家的車馬自街心辘轳而過,她雖知道齊老夫人不太可能在車輿裏仰頭看她,但還是心有餘悸,将頭縮回來。

送走了齊家祖孫兩個,文寅之抱了滿懷的綢緞,仰頭張望了一番,見茶樓上弦合悄悄将窗打開,朝他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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